二部曲 第四集 血奕射日 第五章 大禍

林熠一點也不覺得木太君描述的景象有什麼地方有趣。

冥海魔物、涌眼吸噬,這兩種可怕的情景他都曾親身經歷過,心裡禁不住發出一陣陣的寒意,手足冰冷,喃喃道:「我闖大禍了。」

木太君搖頭道:「不必內疚。事實上,你只不過是在兩種浩劫的形式上,選中了其中的一條。千仞神木不毀,它的力量也足以吞食天地,而且速度上或許更快。」

她忽然感慨一笑,悠悠道:「說來老身也要謝謝你。你別誤會,這不是嘲諷。這麼多年,為了封印千仞神木,我和數百部屬過著暗無天日的生活,驅動成千上百的苦力開採血炎晶,卻還要背負罵名。

「如今,這一切終於隨著千仞神木的毀滅而得到解脫,我也終於可以卸下身上的擔子。」

林熠心情愈發沉重,澀聲道:「對不起,我真沒想到會是這樣。」

「我又沒怪你。」

木太君微笑道:「曾經有人告訴過我,千仞神木一旦毀損,能夠拯救這個世界的,就只剩下最後一個辦法。可惜,那個人由於種種原因,放棄了努力。現在,小夥子,去收齊六卷《雲篆天策》吧,這是我僅能告訴你的。」

林熠心弦劇顫,緩緩問道:「《雲篆天策》?」

木太君道:「你暫時先別想這個,而是要把傷勢養好。」

林熠感到強烈的口乾舌燥,沉默片刻問道:「我能喝點酒么?」

木太君愣了愣,道:「當然可以,但不能喝得太多,否則於傷勢不利。」

林熠苦笑道:「放心,我也曾答應過一位朋友,每天絕不喝過一斤。」

木太君揚聲向屋外的侍從吩咐了一聲,不久便有一名使女端上了一壺酒。

木太君道:「這是敝宮用『鳳儀花』果實釀製的花露酒,味道淡雅,應當不會刺激你的傷勢。等你復原了,想怎麼喝都不打緊。如今,還需節制一些。」

林熠吃力地握起酒壺,顫顫巍巍往嘴裡灌了一口,精神稍振,問道:「我還要在這裡待多久?」

木太君道:「你的經脈受到劇烈振蕩衝擊,五臟六腑都險些移位,調養起來絕非三五日之功。更重要的是,你的真元幾乎耗盡,需要一段時間修養恢複,否則,恐怕連御風飛行都辦不到。」

林熠頹然嘆道:「我真是苦命,怎麼每回都鬧得頭破血流,險死還生?」

木太君淡淡道:「比起葬身血奕天的人,你我都已是很幸運了。」

念及血奕天的慘狀,林熠更加黯然,問道:「血奕天的傷亡情況是多少?」

「還好,」木太君道:「加上鎮壓越獄時傷亡的人,全部傷亡大約在四百上下。」

四百多條鮮活的生命就這樣突然消逝了,林熠悶灌了一口酒,道:「那些苦力你們打算如何處置?」

「血動岩已經不再需要這些人了,」木太君回答道:「我已下令全部釋放。不過還有包括丁淮安在內的一百多人不願離開,滯留在血盞天,說要見你一面。」

林熠咧嘴苦笑道:「真沒料想到,這次的青木宮之行居然會是這麼一個結果。」

木太君道:「你休息一會兒。等傷勢穩定後,我會安排丁淮安他們來探望你。」

說罷起身走出屋子,留下林熠一個人怔怔出神。

他細細回想這些日子發生的種種事情,一幕幕情景在眼前回放。一想到當時殺意大熾,甚至魔意滅頂除去青丘姥姥,心裡陡然不寒而慄。

天可憐見,最後一線靈性不泯,否則錯恨難返,再回首時又豈止是百年身?

取出一枚九生九死丹,他和酒吞服了,漸漸身上多了一份暖意。丹田裡也開始有了輕微的動靜,一絲絲微弱的真氣緩緩生成,注入經脈流轉。

「你早已不是昆吾山的那個林熠,從踏入無涯山莊的那一刻起就不是了!」

青丘姥姥的話語驀然在他的耳畔響起。

林熠的心漸漸收緊,喃喃道:「這些日子,我都幹了些什麼?我還是以前的那個林熠么?我還能找回自己么?」

恍惚里,東海突然變得那樣的遙不可及,歸去的道路隱沒在茫茫的霧色中。昏黃的燈光下,他竟是如此的寂寥孤獨。

「這時,要是有青丘姥姥在身邊來上幾句譏笑也好啊。」

他惆悵的一嘆,仰起頭把剩餘的酒全部灌入嘴裡。

咽喉一嗆,林熠劇烈地咳嗽起來,胸口起伏著,就像他此刻激蕩的心緒。

「哈,讓本小姐瞧瞧,那位箭射千仞神木的傢伙究竟長什麼模樣?」

門外響起一聲銀鈴般的笑語,花纖盈大咧咧推開虛掩的石門,風風火火闖了進來。

林熠會心而笑,心中悒鬱的陰霾被她燦爛的笑容驅散許多,卻故意皺眉道:「哪裡來的不懂事小妞,門也不敲就沖了進來?」

花纖盈站在床前,雙手背在身後噘起紅潤的櫻唇道:「你就是林熠?我看也稀鬆平常,怎麼老太君把你吹得像神仙似的,不過是個有氣無力的癆病鬼罷了。」

這就是小公主與人初次見面的客套話啊。林熠心中微笑,低哼道:「你是誰,誰讓你進來的?」

「花纖盈,」她嬌俏一哼道:「青木宮就是本小姐的家,有什麼地方是我不能來的。」

林熠忍住臉上的笑,驚訝道:「哦,原來是青木宮的小公主,那就難怪了。」

「難怪什麼?」

花纖盈困惑問道,趁著燈火,林熠蒼白而英俊的面龐,朦朦朧朧地映入她的眼帘。

她忽然覺得,其實這個癆病鬼長得倒也不算太難看。當然,比起楚凌宇的氣宇軒昂,似乎還稍差一點。

「沒什麼,還是不說的好。」

林熠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搖搖頭回答說。

「哼,你想說什麼?」

花纖盈道:「本小姐刁蠻任性,到處橫衝直撞,沒有教養?那我勸你還是別說了,這些話我早聽膩了。」

林熠笑笑,沒有說話。

花纖盈眼光一掃,看見枕邊橫倒的酒壺,說道:「受了這麼重的傷還要喝酒,不要命的傢伙。」

林熠道:「這酒里有木太君特意泡製的十幾味活血補氣,舒筋潤肺的珍稀草藥,我若不喝才是傻瓜。」

他發現花纖盈一聲不吭,正盯著自己的臉張望,不禁笑道:「你在看什麼,我的臉上長花了么?」

「奇怪,」花纖盈道:「我突然一下怎麼覺得你很眼熟,好像在哪兒見過?」

林熠哈哈笑道:「或許是咱們上輩子有緣,不然你我初次見面,怎會覺得我眼熟呢?」

這話一出口,他心裡生出一陣懊悔,暗道:「我跟她胡說這些作什麼?」

果然花纖盈臉上微微紅了紅,露出羞怒神情。

林熠恨不得撕了自己的這張嘴,苦笑道:「開個玩笑,你也不必當真吧,就當我剛才什麼也沒說好了。」

「林大哥,和你商量件事情好不好?」

花纖盈撥弄著小手指,說道:「你的那把破日大光明弓,能不能借給本小——妹瞧瞧?」

林熠莞爾道:「本小妹?我還是頭一次聽到這麼古怪拗口的稱呼。不知這位本小妹又是何方神聖?」

花纖盈羞惱跺腳:「不給看就不給看,很希罕么?偏來抓人家的口誤。」

林熠輕笑道:「借你看看當然沒問題,不過有一個問題請小公主先回答在下。」

花纖盈一怔,問道:「什麼問題?你可別提些刁鑽古怪的事兒來故意為難本小姐。」

林熠搖頭道:「這個問題一點也不刁鑽。我想知道,你心中有沒有喜歡的人?」

花纖盈的臉唰一下紅了,嬌哼道:「你這算什麼狗屁問題?」

「因為在下聽說,令祖父有意將小公主下嫁金牛宮的鄧宣。」

林熠道:「可你寧可離家出走也不願從命,有這件事么?」

花纖盈的面色紅了又白,白了又紅,翻著眼睛道:「你們別老是跟我提他好不好?」

林熠詫異道:「小公主很討厭他?」

花纖盈回答道:「他本來是天底下最讓人討厭的混蛋,不過現在這天字第一號混蛋的名頭,本小姐很想再轉送給你。」

那日,花纖盈邀集一群太子黨,滿心想讓鄧宣出個大丑、灰頭土臉而羞於面對自己;鄧宣卻連勝三場大出風頭,反倒是她被花千疊狠狠訓斥了一頓。

更讓她受不了的是,幾個小姐妹居然被鄧宣的器宇折服,不單背叛了攻守同盟,反而對這臭小子大加讚賞。說起他時兩眼放光,似恨不能代替自己嫁給這傢伙。

姐妹如此,花百豐等人更是如此。那些青木宮的小少爺們閑暇無事時,便整天泡在鄧宣的精舍里高談闊論,切磋技藝,自己想攔都攔不了。

最可恨的,花百豐竟還一本正經地對她說:「小妹,我覺得鄧宣很不錯。年少有為,一表人才,又是金牛宮的宮主。你嫁給他,不是很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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