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部曲 第一集 龍刃出鞘 第四章 新生

林熠勃然生出一股怒氣,低聲質問道:「你答應過我要好好保護她,為什麼還要讓若蝶回冥教?」

釋青衍道:「這個世上,除了你之外,最關心蝶兒的人便是老夫,但是,有些事情非她不可。我會盡最大力量保護她,一定不會讓她受到任何傷害。」

林熠深吸一口氣平復了情緒,說道:「我相信你,不要讓我失望。」

釋青衍模糊的聲音愈漸低微,道:「如果沒有別的事情,這次通話到此為止。另外,黎仙子已經離開合谷川,她……正在四處找你,也許你很快會遇見她。」

林熠緩緩道:「謝謝你告訴我,她不會認出我的。還有什麼問題么?」

釋青衍斷斷續續的聲音道:「多保重!我……保證,等你……的一天,若蝶一定會在……台上等你!」

林熠沉默了一下,回答道:「我這麼做,並不只是為了若蝶……」

真氣一收,切斷了聯繫。左臂上的符印漸漸褪淡,隱入肌膚之下。

他深深將頭扎進水池中,久久埋藏,似乎是想藉這池水清洗自己的思緒。直到藕荷在外頭高聲問道:「公子,要不要再加些熱水?」

林熠抬起頭,抹去臉上的水珠,回答道:「不用,我洗完了,這就出來。」

他穿上衣服,束好髮髻走出浴室,丹田裡有些空得難受,剛才的傳音法陣果真耗費了不少真氣。於是說道:「藕荷,我要休息一會兒,沒事就不要來打擾我了。」

回到屋裡,林熠盤膝坐到榻上,將這兩日發生的事情又重新細想了一遍,天色漸近黃昏。

一縷斜陽照入,窗外的夕陽絢爛,溪水潺潺,一片寧和,然而在這一片寧和之側,就有一座人間煉獄近在咫尺,那一聲聲凄厲而絕望的慘叫哀嚎,彷彿無止境地在耳畔迴響。

收拾情懷,林熠徐徐澄靜神思入定打坐。他默念太炎心訣,靈台漸漸空明清朗,丹田內溫暖的真氣緩緩生成,像水漲秋池充盈蕩漾。

太炎真氣在丹田內流轉十八周天后,分由奇經八脈汩汩而出遊走全身經脈,空乏的身心為之潤澤,像注入了清冽甘霖。

林熠全心融入了忘物還情的境地里,不知道夕陽遠去,只留下清空月明,夜燈初上,也不知道晚風乍起吹動窗紙沙沙輕響,屋外的春溪一如往昔地不斷流逝,不再歸來。

當真氣運行到泥丸,林熠的頭頂一熱,貯藏其中的一縷縷靈元歡呼雀躍,如雲如煙逐漸凝聚收縮。經過這多天破日七訣的修鍊與南山老翁的點化,林熠的仙心突飛猛進,泥丸中的靈元亦水漲船高,一日千里。

太炎真氣一圈圈在泥丸內部循環,一股先天神識油然而生,悄然推動著靈元凝集,宛如百川歸海,完全不需要林熠催動意念進行控制。似乎,已是水到渠成的事,便如人的呼吸與心跳,源於本能。

林熠徹底放開了身心,靈台無塵無慮,清晰而欣悅地感受到泥丸中奇妙的變化,就好像是一個旁觀者。剎那間,這頭頂小小的泥丸化作了一片浩瀚無垠的天地,讓他的神思盡情賓士,翱翔逍遙。

濤生雲滅,風行水上。靈元就這般輕柔自然地流動起落,水乳交融。太炎真氣開始逐漸退出這座舞台,把主導權不著痕迹地交還給泥丸真正的主人。

林熠的身軀像有風托起,慢慢離開床榻向上抬升。但由於速度極慢,以至於肉眼幾乎無法看到他的移動。太炎真氣完全進入到先天之境,如同屋外的溪流,沿著它本有的河床,在經脈與丹田之間不停地流動壯大,推向頂峰。

這一切,林熠已經感覺不到。他的所有神識都已匯入泥丸,抱守靈台。那一縷又一縷的靈元盈滿了泥丸,又凝鍊成如霧還絮的小小一團,將原本是無形無狀的靈台,緩緩升華為由無數縷靈元構築的嶄新天地。

神識與靈元便以靈台為媒,天衣無縫地結合在一起,再不分彼此差異,宛若水與泥,不停地捏合揉搓,直到卓然成形,無你無我。

一種新的生命終於就此誕生。元神,這就是多少修仙求道之人夢寐以求的瑰寶,悄無聲息地姍姍降臨。

「轟」林熠腦海突然產生一種炸裂的錯覺,凝縮的元神雛形像要破繭而出的彩蝶,潮水般擴散,鼓盪澎湃衝擊泥丸。彷彿是涌動的岩漿,無比渴望著要衝破肉軀的禁錮,破土生長扶搖雲天。

林熠的身軀微晃,頭幾乎撞到了屋內的橫樑。太炎真氣回納丹田,匯成一條不可阻擋的洪流經胸口膻中直衝頭頂,似也要為這激動人心的時刻推波助瀾。

「砰!」

林熠身上倏地釋放出淡紅色的光華,頭頂光霧冉冉蒸騰,越來越亮,越來越濃。

藕荷在屋外,不知道裡面發生了什麼事,趕緊沖了進來,剛想呼喚林熠的名字,卻正見到他頭頂蒙蒙的淡紅光霧裡,有一縷輕煙般的光暈徐徐冒出,在上方盤桓流連,揮之不去。

藕荷下意識捂住了櫻桃小口,睜大圓圓的眼睛獃獃注視著林熠,低聲地驚呼道:「天啊,是元神出竅!」

光暈逐步膨脹,蔚然成形,像一蓬殷紅色的雲團繚繞在林熠的頭頂。慢慢地,雲團中央顯現出一點臉龐的輪廓,先是有了眼睛、鼻子和嘴巴,然後生出頭髮、眉毛,乃至一根根的睫毛。

身體、四肢、手腳,好似有人在變戲法一樣,從那蓬光暈里一一分離呈現。最後,形成了一道與真人一模一樣、栩栩如生的光影。

光影睜開眼睛,看到獃獃站在門邊的藕荷,嘴角泛起一絲熟悉的笑意,問道:「藕荷,你不認識我了么,幹什麼把眼睛睜得比湯圓還圓?」

藕荷如夢初醒,難以置信道:「天啊,真的是公子,奴婢簡直不敢相信。」

林熠的元神微笑道:「你不會告訴我,連元神都沒見過吧?」

藕荷搖頭道:「奴婢是不能相信,公子才二十來歲的年紀,居然就能修成元神晉陞散仙。這、這太讓人驚訝了!」

林熠哈哈一笑,道:「我自己也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就感覺腦袋裡好像生了一條小爬蟲,拚命撞開腦殼非要鑽出來逛逛。等醒覺過來的時候,人就已經變成這樣了。」

他說著,好奇地低下頭看看懸浮在空中的肉身。

第一次,不需要藉助鏡子和水面,可以如此清晰的看到自己的肉身,竟感覺像是撫育了自己二十餘年的母親,親切而陌生。

他驀然意識到,肉軀只不過是修行者在漫長旅程初期,所依靠的生命源泉與跋涉拐杖。終有一天,它將徹底完成自己的使命,而僅僅作為一個宿體存在,就如同長路旁一座只屬於自己的客棧。

但這依舊不是修行者的最後終點。這條征途,只要活著就永遠也不會有結束的一天,即使掙脫了肉身的桎梏,跨越了生命的極限,依然還有更加廣闊無垠的天地在等待著自己去探索,去征服。

相比之下,塵世的紛紛擾擾,一時的得失成敗,實在不能算什麼。微小可笑得如同大漠中的一顆沙粒,風吹過後渺然無蹤。

他忽然感到,自己能更深刻的理解南山老翁與世無爭的心境。儘管,自己錯過了這條修行的路,但對它的認識,卻比任何時候都來得更清晰明白。

這就是自己第二次的誕生啊,林熠默默在心中感嘆道。他伸出右手,輕輕握成拳頭,那種溫暖柔軟,竟分辨不出與真實肉身的差別。

「公子!」

藕荷的呼喚打斷了林熠的神思,見小丫頭扭捏地囁嚅道:「您、您身上什麼東西也沒穿……」

林熠嚇了一大跳,低頭一望果不出其然。他笑罵道:「那你還不快出去!」

藕荷閉起眼睛,嬌笑道:「奴婢出去不難,可是公子的元神,總不能一輩子都這副模樣啊。」

林熠一怔,想到青丘姥姥的元神如真人一般霓衫雲帶,玉釵蓮靴,顯然也不可能是實物。他想了想,心念稍動,身上光芒一閃,已多了一件青色衣衫。

原來如此,林熠暢快地笑道:「藕荷,你可以睜開眼睛了。」

藕荷問道:「公子,您穿好衣服了?」

小心翼翼睜開一條縫,只見林熠一身青衫,與他的肉身穿著無異,嫣然一笑道:「今後您可以隨心所欲換衣服啦!」

林熠被藕荷的話一點,突然想道:「我適才只是用意念控制真元,幻化出了身上的衣物。假如再進一步,是否可以幻化出仙劍或者其他什麼東西?」

再轉念一想,不由啞然失笑道:「我想得到的,幾千年前便早有人想過了。一把幻化出的仙劍固然可以隨意改造變化,但耗損的真元何等劇烈,用於生死對決又嫌中看不中用,遠不如鑄煉的仙劍好使。」

藕荷關切道:「公子,您的元神剛煉出不久,不宜在體外停留過長時間,還是快些收回去吧。」

藕荷這麼一提醒,林熠發現自己果然有點真元不濟,頭暈目眩的感覺,只是癥狀還不算太明顯。他不願逞強,笑道:「好,我就收回去!」

瞑目動念,神思漸漸淡泊瞬間失去意識,飄浮的元神又化作一縷光暈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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