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部曲 第七集 斬龍計畫 第四章 昆吾

黃昏,昆吾山觀靜峰。

夕陽殘照,晚鐘清悠,宏偉的緲雲觀巍然佇立在落日的餘暉中。林熠沿著青石鋪就的山道緩步而行,兩旁景色依舊,卻已物是人非。

他不必用靈覺察探,也能夠感覺到,暗中有數雙目光在牢牢地盯住自己。不用問,巡山的昆吾派弟子發現了他,只是一時弄不清林熠的來意,所以不但沒有輕舉妄動,反而連面也不露,僅在遠處進行監視。

石階一級級升高,高聳的白玉牌樓從翠色環抱中探出崢嶸。兩排昆吾劍派弟子從牌樓後魚貫而出,每個人的手都緊緊按在背後的劍柄上,每雙望著林熠的眼裡,都泄漏出心中的殺機,將他包圍在中央。

山門前鴉雀無聲,仇恨和敵意在沉默中燃燒。林熠挺直身軀佇立在白玉牌樓下,上方抱殘真人親手鐫刻的「緲雲」二字,在晚霞中熠熠閃光,肅穆莊嚴。

林熠的目光,掠過周圍一張張曾經無比熟悉的面容,心一酸抱拳道:「各位師兄好,請通稟玄雨師叔,不肖弟子林熠回山受審,求他老人家不吝接見。」

沒有人回答他,十六名白玉牌樓前的昆吾弟子彷彿充耳未聞,只當他並不存在。

但此時林熠若敢轉身離去,周圍十六柄同門仙劍,必定會毫不留情地從四面八方掠起截殺!

他索性也沉默了下來,反正得到稟報的昆吾派長老一定會來。

很快,周圍的昆吾弟子向兩側讓開,一位神色冷漠的鶴髮玄衣道人來到山門前。不過在他的身旁,還有另外一個人的身影令林熠意外,楚凌宇。

林熠向玄衣道人躬身施禮道:「弟子林熠,拜見玄恕師叔!」

玄恕真人動也不動,等到林熠施禮完畢,才說道:「林熠,你早已被昆吾劍派逐出門牆,今後不可再自稱是本門弟子了。」

林熠站直身軀,平靜地回答道:「是,弟子明白了。多謝玄恕師叔提醒!」

玄恕真人微皺眉頭,道:「你既已知道自己不再是昆吾弟子,為何還不改口?」

林熠沉聲道:「師叔見諒。弟子叫了十數年,早習慣了這樣的稱呼,一時之間,也不知道應該怎樣改口?」

玄恕真人眼中的精光一現而褪,冷漠道:「算了,不過一個稱呼而已。」

右手輕輕一揮,低喝道:「將弒師孽徒林熠拿下,暫拘刑堂等候發落!」

周圍昆吾弟子轟然應聲,兩名中年道士一左一右逼近林熠,想將他禁制住。

而一旦林熠束手就擒,就將成為俎上魚肉,完全喪失反抗和周旋的餘地。搶在那兩名道士欺至身前的一瞬,林熠揚聲喝道:「且慢!」

兩名道士愣了一愣,向後退了幾步回頭望向玄恕真人。

玄恕真人只覺心頭怒意勃然,冷冷道:「林熠,此時此地,你還想拒捕?」

林熠朗聲說道:「玄恕師叔,弟子是應楚凌宇十日之約回山受審,說明當日遭遇,在真相水落石出之前,弟子無罪,更不該被拘禁在刑堂候審!」

玄恕真人雪白的眉毛徐徐聳起,神情像霜一樣冷,再次低喝道:「拿下!」

兩名道士得到玄恕真人的指示,闊步朝前抓向林熠雙肩。

在手指觸及他衣衫的剎那,林熠身形一晃從兩人的間隙中穿過,在距離玄恕真人不到三丈遠的地方,重新站定,依舊朗聲說道:「弟子還是那句話,我此次就是回山來受審,但在明日法堂公斷之前,絕不受縛!」

玄恕真人沒有說話,嘴唇緊閉成一道剛硬的線條,手緩緩按向背後斜插的仙劍。

林熠對視著他。

昆吾劍派開山立宗一千六百年,從來沒有過一名門下的弟子膽敢如此藐視刑堂長老的權威,從來也沒有!

周圍的昆吾派弟子都已呆了,也愈發痛心疾首地相信,他們曾經熟悉的小師弟林熠,如今已經徹底墮落成為邪魔外道。

林熠心潮翻騰,怕什麼呢?

既然師父不是自己殺的,既然自己在昆吾山的結局已可預料,那為什麼還非得委曲求全,為什麼非要低頭受縛猶如一名囚徒?

儘管在數月之前,他還以為自己已經失去所有,茫然不知前路,孤獨一人在凄月冷風中拖曳著重傷的軀體,一心一意要為復仇而生存!

是他變了么?又是為什麼而改變?

無關善惡,無關好壞,其實,他只是深深的明白自己為什麼而活,為什麼必須好好地活。

玄恕真人右手穩穩握到了劍柄上,可是沒有一名弟子敢出聲,更沒有一個敢阻止。

忽然,一道身影從旁閃出,橫亘在林熠與玄恕真人之間,朗聲說道:「玄恕師叔,且慢動手!」

周圍的人似乎全都暗鬆了一口氣。

玄恕真人的手凝滯在半空,但握著的劍柄仍未鬆開,徐徐問道:「楚賢侄,你想說什麼?」

楚凌宇微微一笑,說道:「玄恕師叔,今晚能否將林師弟交由弟子看管。等明日法堂開啟時,再由弟子負責將他押到受審。」

林熠側首望向楚凌宇,不期遇上一雙充滿笑意與溫暖的目光。

玄恕真人的臉上也現出錯愕的神情。他知道林熠能夠回山受審,的確是為應楚凌宇的十日之約;也知道面前的這個年輕人是不夜島的少島主,未來正道的希望之星。只是這樣的提議,自己是否能夠答應?

楚凌宇似乎看出玄恕真人心中的躊躇,接著說道:「從現在起,弟子會寸步不離地緊緊盯住林熠,絕不讓他逃脫。假如明日一早昆吾法堂上看不到林熠的身影,請玄雨真人與諸位長老惟弟子是問!」

玄恕真人沉吟片刻,緩緩把視線落回林熠身上,沉聲問道:「林熠,你怎麼說?」

林熠泰然道:「玄恕師叔,您大可放心,弟子既然已應楚凌宇的十日之約回返昆吾,就不會有受審前逃脫的念頭。」

玄恕真人的手從劍柄上鬆開,向著楚凌宇稽首道:「楚賢侄,那便有勞你了!」

楚凌宇急忙還禮道:「多謝玄恕師叔成全,弟子必定不負所托。」

玄恕真人點點頭,喝道:「撤陣!」

玄恕真人袍袖一抖轉身走入山門,再不看林熠半眼。周圍的昆吾派弟子頃刻退盡,只剩下六名守值山門的道士。

林熠目送玄恕真人的身影消失,神色里流過一絲哀傷,說道:「楚兄,多謝你了。」

楚凌宇道:「林兄,這幾日我在昆吾山望穿秋水,總算等到你了。若是你再不來,我可真要下不了台了。要知道,那天我可是當著玄雨真人的面拍胸脯保證說,林兄你不出十日必到昆吾。哈哈,所以我得先謝你替楚某解了圍。」

林熠微笑道:「小弟既然答應過楚兄,那就一定會來。只是不願像囚徒一樣被他們對待,因此才會頂撞了玄恕師叔和諸位同門師兄。」

他嘆了口氣又道:「說實話,以前小弟在昆吾山雖然算得上是個人見人痛的傢伙,可做夢也沒想過,有一天會公然與玄恕師叔在山門前這樣對峙。」

楚凌宇眨眨眼,故意低聲問道:「那你現在的感覺怎麼樣,是不是很爽?」

「怎麼爽得起來?你瞧他老人家走時的模樣,估計已被我氣得個半死。」

「可是林兄剛才的表現,著實讓我刮目相看,自問有心無膽。」

林熠擺手道:「楚兄別再消遣小弟了,我也是逼不得已,放不下一口氣而已。」

楚凌宇頷首道:「我能理解。林兄,你現在打算去哪裡?」

林熠看了看將暗未暗的天色,說道:「我也不曉得現在自己應該去哪裡。」

楚凌宇道:「不如我們到山下找處地方喝酒去吧,這時候酒肆應該都沒關門。」

林熠精神微振,道:「那好,小弟來引路。我知道這附近哪裡有最好最烈的酒。」

兩人下了山,昆吾劍派果然沒有人出面攔阻,但始終有兩名弟子在後頭遙遙綴著。兩人雖然心裡都十分有數,但都假裝不知也不去說破,自顧自的走進了昆吾山腳下的一座小鎮。

天色大黑,不經意里,林熠悄然抬起頭遙望清冷的夜空,一輪明月徐徐升起,懸在東方,散發出玉液般的清輝。此時此刻,東海深處,一定也有一個人在憑欄眺望,思念綿長吧。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若蝶,即使我們天涯海角,萬里相隔,然而抬起頭看到的,依舊會是那同一輪的彎月吧。林熠心中默默地想道,溫暖而凄楚。

忽然前方一陣喧鬧聲打斷了他的思緒,一大群人聚集在「清澗樓」外正朝里踮著腳張望,甚至還有人乾脆爬上了路邊的樹杈。

楚凌宇詫異道:「這麼多人圍在酒樓門口看熱鬧,難不成有人在鬧事?」

就聽酒樓里響起一個聲音道:「小二,再上十籠!」

聲音傳到林熠的耳中卻是分外親切,他微微一笑,道:「是邙山雙聖,難怪了,有他們在的地方,總不會寂寞。」

兩人擠入水泄不通的人群,邙山雙聖正大咧咧蹲坐在一條長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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