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部曲 第六集 潛龍出淵 第十章 東帝

名字里有「岩」的地方,並不一定真的只有一塊岩石;就像熱狗,也並不真的是一條狗。事實上,逐浪岩是佇立在東海深處的一座山島,漫山開遍各種各樣的蘭花與碧竹。如果步行,沿著海邊走上一圈,足足需要一整天。

靈仆木然無語地在前引路,林熠和小金亦步亦趨的綴在他身後。雖然林熠已經到過一次上善若水軒,但如果沒有靈仆做嚮導,依舊會迷路。

有時候,明明有一條平坦筆直的山路,靈仆卻會突然拐彎,走進鬱鬱蔥蔥的竹林;有時候前方茂密絢爛的一堵花牆擋住去路,走到近前那堵花牆卻會徐徐中分,露出一條通幽曲徑。

整座逐浪岩在碧翠環抱、幽藍相擁中,恍若一座深不可測的奇陣,不著痕迹地融入山海草木,與自然完美無間的結合在一起。比起公攬月窮二十年之功築造起的玄映地宮,這裡的匠心獨具,無疑顯得更加充滿了靈性與飄逸,一如它的主人。

林熠發現,除了路邊偶爾遇到的幾名靈仆,逐浪岩再看不到其他外人。這兒仿如一片隔絕人間喧囂繁華的世外桃源,靜謐而鍾秀。

到了上善若水軒外,靈仆停住腳步,道:「林公子請進,小姐就在裡面。」

林熠謝了,走進軒內。

客廳中古色古香,迎面撲來一股濃郁的書卷氣息,卻並沒有讓人感覺到主人有絲毫的炫耀賣弄之意。他穿過廳堂,上了小樓,在卧房門口侍立著另一名靈仆。

與為林熠引路的那名靈仆不同,她的相貌穿著宛如中年美婦,臉上也稍多了一絲柔和,只是依舊沒有表情和生氣。見到林熠微一頷首,輕聲問候道:「林公子!」

林熠還禮問道:「容小姐蘇醒了沒有?」

靈仆搖頭,回答道:「還沒有。早上主人已經來過,為小姐做了金針點穴,疏通精血。主人說,小姐最遲到中午,應該會醒轉。」

她的話里對容若蝶含有一絲不可掩飾的關切和憐惜,但臉上的表情還是那樣的麻木。

林熠道:「我進去看看她吧。」

靈仆輕輕推開虛掩的門,道:「林公子請。」

林熠走入卧室。容若蝶歇息的閨房分里外兩間,他挑開竹簾進到裡屋,容若蝶正安靜地睡在榻上,呼吸平緩,面色紅潤。

林熠稍為心安,將窗帘捲起,好讓溫煦的春日陽光照入屋子。金色的陽光輕柔地透過窗紙,映射到容若蝶恬靜的俏臉上,泛起一層嬌艷的玫瑰紅,玉脂般的肌膚細膩溫潤,彷彿是一尊完美無瑕的睡美人。

林熠在榻旁的椅子上落座,與容若蝶相距不過數尺,可以清晰地數出她微合的黝黑睫毛。冰肌玉骨渾若天成,竟找尋不到半點瑕疵。

也許,是上天覺得她實在太過完美,所以才會將這種令人絕望的奇症加諸其身。但對於一個方方如花盛綻的少女來說,這樣的安排是否過於的殘酷。

玲瓏龜靜靜地匍匐在容若蝶枕邊,探著小腦袋張望主人柔美的側臉,耐心守候她的蘇醒。對於林熠和小金的到來,卻顯得漠不關心。

但小金不肯輕易放過這個曾在玄映地宮中與自己同病相憐的夥伴,輕盈地跳到枕畔,好奇的伸手觸摸玲瓏龜的腦殼。

自從見識過玲瓏龜石破天驚的幻化威力,小金便一直景仰艷羨不已。它很想弄明白,這麼一隻不到嬰兒巴掌大的小靈龜,為何能蘊藏如此龐大的靈性。

面對小金的騷擾,玲瓏龜有點無可奈何。它很不甘願地瞪著小金,似乎是在警告對方,自己可不是什麼富貴人家豢養的寵物,而是上古的祈雨靈龜。

可惜小金不理這一套,它拽拽玲瓏龜的尾巴,再摸摸龜甲,顯得興緻勃勃。

林熠會心一笑,目光轉回到容若蝶身上。她的右手有一小半露在了被褥外,瑪瑙般紅潤透明的玉指,只教任何男子都為之怦然心動。

林熠握起容若蝶的小手送入被窩,卻沒有鬆開。他靜靜坐在椅子上,凝視著容若蝶沉睡的醉人模樣,感受到手心裡傳遞來的陣陣暖意。

屋子裡靜悄悄沒有半點聲響,上善若水軒外的竹間林梢,幾羽翠鳥歡快地歌唱躍動。玲瓏龜終於忍受不了小金肆無忌憚的騷擾,索性把身子又縮回了龜甲。

守心珠兀自在悄然運轉,將拂曉時吸納的龐大魔意不停轉化,而後毫不吝嗇地輸入林熠靈台。林熠的仙心不斷壯大,在厚積薄發中,等待來日脫胎換骨的升華。

光陰就在這個悠閑寧靜的早晨里慢慢流淌,窗外的紅日逐漸升上高空。

不知過去了多久,容若蝶的睫毛忽然微微顫動了一下。林熠一喜,伏在她耳邊輕聲喚道:「若蝶——」

容若蝶睜開她有如翦水的雙瞳,漆黑如夜璀璨如星的眸子中,映射出林熠的身影。她的櫻唇立時浮現起一縷春風般柔和的微笑,低低道:「六哥,咱們在哪兒?」

林熠答道:「上善若水軒,你足足昏睡了五天五夜。我只好把你抱回東海。」

容若蝶溫婉淺笑,緊緊回握林熠堅強而有力的手掌,說道:「我竟睡了這麼久。六哥,這些日子辛苦你了。」

林熠搖搖頭,微笑道:「我沒什麼,只是總不見你醒來,有些擔心。」

容若蝶神色微黯,問道:「六哥,師父是否已將小妹的病情告訴了你?」

林熠沉默了片刻,回答道:「是,若水先生已和我說了。若蝶,你放心,天無絕人之路,連玄映地宮我們都可以風雨同舟地闖過來,這點小病小災,咱們也一定會有辦法解決。」

容若蝶嫣然笑道:「六哥不用擔心小妹。上天待若蝶已如此的寬厚仁慈,我還會有什麼可以不知足?扶我坐起來好么,睡了這麼多天,骨頭也快躺散了。」

林熠小心翼翼將容若蝶扶起,讓她舒適地靠在枕墊上,說道:「若蝶,先生請我們午後到垂醉台拜會他老人家。」

容若蝶望了望窗外,說道:「原來已經是中午了,難怪陽光這麼好。」

林熠問道:「若蝶,你睡了那麼久,有沒有覺得餓?我找人替你弄點吃的來。」

「你這麼一說,我倒是真的覺著有點餓了。」

林熠剛想出屋召喚守在門外的靈仆,容若蝶縴手在床頭的風鈴上輕輕一拂,發出叮咚悅耳的脆鳴。

很快那個靈仆便端了一碗碧綠色的熱粥走了進來,說道:「小姐,主人吩咐,您醒了以後就將這碗『碧雲日暮粥』趁熱喝下,切不可耽擱。」

容若蝶像個孩子似的蹙起眉頭,嬌憨道:「又是這個粥。箏姐,能不能端回去,就跟我師父說蝶兒已經喝下了。」

箏姐生硬的道:「不行,您一定要喝。」

林熠接過粥碗,說道:「箏姐,讓我來。」

箏姐點點頭道:「有勞林公子。」

退出屋去。

林熠道:「『碧雲日暮』,難得這粥也會有這般詩情畫意的名字。若蝶,若水先生吩咐你一定要喝下,總有他的道理。」

「這粥里被我師父放進了三十七種藥草,又苦又澀。每回醒來都要喝上一碗,害得我都怕醒轉過來了。」

林熠用勺子盛起粥輕輕吹了口熱氣,送到她櫻唇邊勸道:「別動,讓我來喂你。」

容若蝶玉頰飛紅,偷偷瞥了眼榻上的金猿和玲瓏龜,見它們都在假寐,才羞澀地張開櫻桃小口,苦著俏臉咽下碧雲日暮粥。

林熠調侃道:「我真沒想到,昔日統率冥教群魔談笑用兵的容大小姐,居然連喝上一口熱粥也表現得那麼差勁。」

容若蝶嬌嗔道:「人家就是不喜歡粥里又苦又澀的草藥味道嘛。」

她驀然驚訝地發現,在林熠面前,自己又找回了往昔那個糾纏著岑婆婆撒嬌俏皮的小女孩兒。

林熠的視線無意中落到容若蝶半敞的胸襟上,雪般皎潔無瑕的肌膚上,赫然垂落了一枚琵琶形的紫色小玉墜。他好奇的問道:「若蝶,這就是你的紫玉琵琶么?」

容若蝶被他的眼神盯得芳心怦怦亂跳,猶如有頭小鹿在懷裡躍動。她低聲道:「無賴,你在往哪裡瞧?」

玉指捏起紫墜送到林熠眼前道:「這是我爹爹的遺物。」

林熠凝目細看,果然發現玉墜上刻著一個極小的「寧」字。想到自己的那枚玉墜上同樣也刻著個「林」字,不由心中一動,暗道:「難道這僅是巧合么?」

喝完碧雲日暮粥,林熠用絲巾替容若蝶輕拭櫻唇。容若蝶緊緊閉起眼睛,不敢與他對視,可握著林熠的縴手卻變得滾燙起來。

林熠說道:「若蝶,咱們也該啟程去垂醉台了,別讓先生等得著急。」

容若蝶點點頭,低聲道:「無賴,你先出去,在外屋等我,不準往帘子里看。」

林熠一怔,隨即醒悟,大笑道:「沒問題,反正來日方長,我也不必急於一時。」

說完這話,他突然笑聲陡止,臉上蒙上一層陰霾。

饒是容若蝶早習慣了林熠的胡言亂語,對這句話仍然吃不消,剛想嗔怒,卻發現林熠的神色不對勁。無端的心裡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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