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部曲 第六集 潛龍出淵 第三章 金猿

林熠安靜的傾聽,好讓容若蝶的悲傷能夠盡情的宣洩。

她頓了一頓,才接著輕輕道:「當年逆天宮內亂,五大魔宮同時謀反。只有岑婆婆保護著我娘親,在雨老爺子的襄助下,殺出一條血路逃到逐浪岩。娘親生下我不久,就含恨離世,是岑婆婆受娘親的囑託,將我撫養成人。

「去年年初,我和岑婆婆辭別恩師,回返築玉山隱居,暗中著手追查逆天宮驚變的真相。可是所有的謎題才剛剛出現了些許頭緒,她就走了。

「為什麼我不能修鍊仙術魔功?哪怕能有恩師的五成修為,或許今日的結局就會大不一樣——」

林熠道:「像蝶姑娘這般集美貌與智慧於一身的少女,已是老天爺極大的恩寵了。興許連上天都怕你太過完美,把天上的仙子都比了下去,所以才故意這樣留有缺憾,以免遭天妒。」

容若蝶微含凄涼地笑道:「誰會嫉妒我呢?其實,是小妹內心無時無刻不在羨慕那些寒家少女。

「或許她們日子過得艱難一點,相貌才智平庸了一些,但不會有那麼多的重負,平平安安地守著自己的爹娘,期待著有天情郎的出現,然後成為心上人的新娘,相濡以沫直到白髮蒼蒼。」

林熠微微訝然,相濡以沫直到白髮蒼蒼,縱使懷中少女集萬千智慧,最大的奢求亦不過如此?然而老天爺幾時會讓人的夢想完滿?林熠心頭湧起一股淡淡的惆悵。

他問道:「蝶姑娘,岑婆婆本名是祝雪魚,為何後來會改姓岑了?」

「自然是為了躲避正魔兩道的追殺。她夫家姓岑,本是先父座下的四大貼身鐵衛之一。十九年前逆天宮一戰,也隨先父不幸戰死,屍骨無存。」

林熠默然,他早該知道,岑婆婆其實也應該有過一段悲傷的故事。

他自幼拜在玄乾真人門下,耳聞目染的都是魔道妖孽如何殘忍嗜殺、萬惡不赦的故事。雖然自己受師父豁達性情的影響,對許多過火的傳聞並不以為然。但無形中,仍會把魔道中人視作危害世間的禍端。

魔聖聶天作為昔日的萬魔之尊,當然也是正道頭號除魔衛道的大敵。

而逆天宮群魔畢集,睥睨四海,它的覆滅林熠自不會有任何惋惜,反而成為諸位師叔口中印證魔道中人冷酷無情、自相殘殺的有力證據。

但現在,林熠卻驀地覺得即便是逆天宮中的魔頭,其實也和正道中人一樣,有血有肉,有情有欲吧?至少,岑婆婆如此,出身於逆天宮的容若蝶也如此。

容若蝶繼續黯然述說道:「我不知道逆天宮在那一戰之後,還有沒有人活了下來。據雨老爺子說,他趕到的時候,宮中高手已經死傷過半,到處鮮血橫流慘不忍睹。就算有人能僥倖逃過此劫,為了躲避五行魔宮和正道追殺,也必然會像我們一樣隱姓埋名的躲藏起來。」

林熠問道:「傳說東帝釋青衍和逆天宮素無往來,甚至頗有舊怨。釋青衍為什麼還會收你為弟子?」

「這又是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等有一天林兄見到小妹恩師的時候,不妨請他自己親口告訴你。」

她疲倦的合上眼睛,說道:「林兄,你有法子讓甬道里亮一會兒么?」

林熠道:「是我疏忽了。」

取出一枚璇光斗姆梭,夾在指縫間,甬道里亮起一蓬朦朧的紫色光華。

容若蝶吃力的凝目打量甬道須臾,問道:「林兄,你是否還記得從進入此間一直走到這裡的經過?」

林熠一面回憶一面說了。

容若蝶用心聽完,思忖良久嘆息道:「公攬月委實是個天才,這座迷宮很可能就如林兄推測的那樣,根本不存在任何陣法規律,一切看似雜亂無章,卻能讓任何一個奇門遁甲高手深陷其中,茫然無緒。」

林熠心一沉,環顧甬道說出一直盤旋在心頭的疑問:「這樣浩大的工程,僅憑公攬月一人之力,就算給他一百九十年,又怎麼可能完成?」

容若蝶搖頭道:「我不知道。我甚至懷疑,玄映地宮周邊的那些設置,不過是掩人耳目,故意降低咱們的警惕。真正的殺招,其實從石窟出現才開始。」

林熠振奮精神道:「天無絕人之路,只要活著就有希望。」

容若蝶點點頭,微弱道:「林兄,不曉得為什麼,小妹覺得體內熱得很,好像被架在了一個蒸籠里,只想睡覺。」

林熠一凜,明白自己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容若蝶先受了墨先生金戈笑音的振蕩昏厥,繼而遭受魑魅漿毒熱的侵襲,再聽聞到岑婆婆不幸逝世的噩耗,幾番交攻打擊終於支撐不住,病倒成災。

他寬慰道:「沒關係,你只是累了,再小睡上一會兒就好。」

取出一枚九生九死丹,和酒讓容若蝶吞服下,不久她便貼在林熠胸口沉沉睡去。

林熠用左掌貼住容若蝶背部的大椎穴,小心翼翼的輸入太炎真氣,惟恐她的體質禁受不了太過猛烈的真氣衝擊。

他尋思道:「既然這狗屁迷宮無跡可尋,我也只有到處亂撞一氣,總好過傻站在這裡。」

他抱起容若蝶闊步而行,每到岔口都用指力留下印記,隨後就興之所至胡亂挑選一條甬道繼續走下去。

黑暗裡他也不曉得自己究竟走了多久,好幾次回到了重複的路徑上,於是向著另一條沒走過的甬道接著探索。

容若蝶已徹底陷入昏迷,嬌軀滾燙,不時輕輕發出夢魘中的呻吟與囈語。

林熠聽她喃喃呼喚著爹爹和娘親,還有已逝去的岑婆婆。偶爾的,居然還能夠聽到自己的名字,想著另外幾位都已是作古之人,林熠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

假如光陰逆轉數日,林熠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像到,自己有一天居然會和逆天宮的遺孤,在一座彷彿永無盡頭出路的迷宮裡相互依偎,耳鬢廝磨。

懷抱中的少女是如此青春動人,黑漆漆的甬道又是那樣的充滿誘惑。林熠卻生不出丁點的荒唐念頭。他的心裡只有一個信念:「帶容若蝶活著走出去!」

只是,這出路,這生天,到底在哪裡?

林熠靜靜凝視容若蝶的臉龐,沉睡中的她,似乎仍在忍受痛楚與悲傷的折磨,神情幽寂。

他低聲念道:「九天之上諸仙諸神,若你們能聽到我呼喚,就請你們將蝶姑娘平安地送回逐浪岩。假如你們真的缺少人的靈魂上天作陪,那就讓我來吧!」

可能那些神靈有的時候真的會豎起耳朵,林熠的心頭驀然有了感應。有一團物事正迅速朝著自己站立的方向移動,似乎尚未察覺到他和容若蝶的存在。

林熠屏住呼吸舒展靈覺,向那物事奔來的方位探察。他已經可以肯定來的絕對不會是公攬月,否則決計不會如此的橫衝直撞。

很快,靈覺接觸到那團物事,居然是一頭身高過丈、背上生鰭的魁猿,正朝這裡飛速的賓士而來。

這也是一種生活在冥海中的凶獸,渾身長滿光潔的絨毛,依毛色不同,分支成若干種族。來的這頭魁猿絨毛黝黑,乃是同類中最為兇猛的一支,俗稱「炭猿」。力大無窮,嗜食肉類,不過動作稍嫌笨拙。

林熠滿心歡喜,簡直想抱住這頭相貌猙獰醜陋的炭猿狠狠親上一口。

這地方絕不會無緣無故出現炭猿,很可能它是公攬月豢養的魔物。活該倒楣,偌大的迷宮不偏不倚撞到林熠跟前,這真是感動了神靈,給他一盞求生明燈么?

林熠不願太早驚動這頭可愛的炭猿,收斂兩人氣息。頃刻,炭猿闖到距離林熠三丈遠處,黑暗裡它驚異的站直身軀高舉雙臂怒吼,似在發出它色厲內荏的警告。

林熠當然不會怕了一頭炭猿。生機乍現,他心情也隨之大好,哈哈一笑道:「初次見面,猿兄是想和我比比嗓門大小么?」

「嗷——」

炭猿發出一記滾雷似的吼叫,巨靈雙掌左右夾擊,拍向林熠腦袋。

林熠閃身轉到炭猿身側,雙手穩穩橫抱容若蝶,飛起右腿,腳尖迅捷準確地點中炭猿腰眼。

此處正是炭猿的軟肋之一,饒是林熠腳下留情不欲傷其性命,一股鑽心的劇痛也令它痛吼跌退。林熠乘勝追擊,身形騰到半空,圍繞著炭猿的前後左右,飛快地踢出八腿,只把這兇悍的大傢伙打得暈頭轉向,滿眼金星。

炭猿的雙掌拚命揮舞,想從空中把林熠抓下來撕成兩半。可惜它的動作始終慢上一拍,徒勞的掙扎反抗對林熠構不成任何的威脅,眼中漸漸露出畏懼的光芒。

林熠見時機成熟,揚起左腳踹中炭猿胸口。魁梧的炭猿像座小山般仰面跌倒,林熠收身佇立,氣定神閑地望著炭猿,笑問道:「怎麼樣,咱們還打不打?」

炭猿一骨碌爬起身,雖說它皮糙肉厚,可也禁受不住林熠一番腿攻,渾身酸疼早失去了凶焰,猛然轉身向來時的甬道亡命奔逃。

林熠用靈覺鎖定炭猿,不疾不徐跟在炭猿身後三五丈遠。每當炭猿跑得氣喘吁吁速度放慢的時候,林熠便追上去,照著這個倒楣蛋的屁股給上一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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