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部曲 第五集 靈鸞驚龍 第九章 琴書

當下岑婆婆在前開道,三人魚貫走進地下的那扇門戶。朝里行進約有三丈,前方轟隆一響,兩道石門緩緩中分,裡頭露出火燭光亮。

三人走進石室,壁頂上懸著一盞巨大的宮燈,美輪美奐,流光溢彩。剛剛站定,身後的石門已徐徐合上,屋中密不透風再次與世隔絕。

宮燈上一亮,現出公攬月的光影,低笑道:「三位可曾注意到那座沙漏?」

只見密室的中央,赫然擺放著一座六尺高的巨型沙漏,透明的漏斗里盛的並非黃沙,而是一種深褐色的液體,十分的醒目。

岑婆婆忍不住喝問道:「公老兒,你在這兒放了個沙漏,又想耍什麼花招?」

公攬月對她的粗聲惡氣也不以為意,依舊用含著詭異莫測的笑聲說道:「這座沙漏里的『忘塵水』,會在一個時辰之內流淌殆盡,屆時整座密室的地面將泉涌如注,瞬間被大水淹沒。

「順便提醒一句,這水乃是老夫取自無寐河的三千弱水,縱是大羅金仙,也難以在裡頭支撐過一炷香的工夫,便會全身腐爛,五臟六腑齊齊壞死。即便有護體真氣也無濟於事,實在是老夫能找到的最厲害的水。」

林熠「哈」了一聲道:「絞一絞,泡一泡。公老頭,你以前在屠宰場干過么?」

公攬月嘿嘿笑道:「老夫行事,豈能以等閑常理度之?」

容若蝶問道:「不曉得公老先生這一回,又是給咱們出得何種題目?」

公攬月回答道:「這間『文思泉湧齋』之內,藏有九幅妙絕古今的對聯,三位可在一個時辰里將它們依次尋出,並對上下聯。只要九幅對聯均能答上,通向『琴心軒』的密室之門,自然應聲而開。

「否則的話,弱水滔滔,為君送行。」

岑婆婆呸道:「狗屁!老婆子我活了百十多歲,從沒聽說過有靠對聯設置機關的。公老兒,你當自己是皇帝老子,要人考狀元,點翰林么?」

公攬月哈哈大笑道:「老虔婆,奉勸你莫把孤陋寡聞當榮耀。現在計時開始,諸位請抓緊工夫,好自為之吧!」

光影一閃無蹤,巨型沙漏中的忘塵水「滴答」有聲,飛速的流淌。

岑婆婆仰頭沖著宮燈怒吼道:「公攬月,你敢說老身孤陋寡聞?有種探出你的烏龜腦袋,讓我活劈了你!」

不管她如何大呼小叫,公攬月亦不再現身。

容若蝶和林熠兩雙目光環視四周,已經開始找尋隱藏的對聯。

就見四面的玉石牆體上,分別鏤刻著兩幅壁畫,再加上腳下的一幅,剛好共是九幅。

每一幅壁畫的內容,都取自昔日文聖駱子的《九章集注》中典故,人物栩栩如生,譬如潑墨山水,極見功力。

兩人不約而同走到第一幅壁畫近前,上面刻的是一名學童在書房之中,頭懸樑,錐刺股,發奮苦讀的畫面。

林熠心頭微微一動,隱約察覺到玉壁上的每一筆銀鉤鐵劃融會貫通,一氣呵成,彷彿在昭示著什麼。

漸漸的,這幅壁畫中的人物、詩書、桌椅、門窗乃至書桌上的文房四寶,都褪淡隱滅,浮現起一座錯綜複雜、變幻萬千的古陣圖。

明明自己乃是畫外之人,卻不知不覺中好像已然置身陣中,濃烈的殺機與靈氣撲面而來,陡然忘卻身外之景,一陣的頭暈目眩,耳中不由自主響起慘烈的金戈鏑鳴,冤魂哀嚎。

林熠一凜,忙收攝心神澄靜思緒,定睛再打量壁畫。

這一回他有備而來,感覺立時好了許多,循著陣圖脈絡找尋其中的破綻。

奈何那些鏤刻在玉壁上的線條花紋,在眼裡宛如活了起來,不斷的流動變化,循環往複,無有盡頭。

正找不著頭緒間,耳畔聽見容若蝶柔和鎮靜的嗓音,輕輕道:「『周圓歸始,四象生息』,這似乎是源自洪荒八陣之一的『四靈斗甲陣』。

「洪荒八陣,傳說是仙界昊無天君為囚禁上古魔神所設的奇陣,早已散軼數千年,不想公攬月竟能將其復原。這等才智學識,委實教人欽服。」

岑婆婆怔怔瞧著容若蝶和林熠,見這兩人面對冷冰冰的壁畫心無旁騖,如痴如醉,偏又不敢打擾。

她抬眼一瞥密室中央的沙漏,漏斗底層已經被深褐色的忘塵水鋪滿,依照這個速度,果然只需一個時辰就能淌完。

驀然聽到林熠微笑道:「原來如此!」

伸手在石壁上輕輕一點,「轟——」的一聲,腦海里的所有幻象立時蕩然無存,就看見自己的右手食指,正不偏不倚按在了壁畫中的那方炭墨上。

「叮!」

宮燈光華暴漲,兩束銀白色的光瀑凌空撒落,如同條幅。左首一幅上呈現出一個殷紅色的光字,熠熠生輝正是一個「墨」字。右面一幅光暈流動,其上空空如也,似乎在等待三人將下聯書寫添補。

林熠收手笑道:「蝶姑娘博學多才,在下佩服之至。若非得你提點,恐怕用盡一個時辰,在下也不能找出其中關鍵。」

容若蝶淺笑道:「林兄客氣了。小妹不過是說出此陣淵源,而破陣尋聯仍是林兄捷足先登,小妹只能瞠乎其後。」

林熠搖頭道:「蝶姑娘何出此言?只怕你早已破解了此陣,只是有意謙遜罷了。」

岑婆婆一跺龍杖,叫道:「你們兩個還有心思互吹互擂,還不趕緊看看怎麼對上這狗屁下聯,那沙漏可不等人。」

兩人相視一笑,容若蝶道:「此聯便勞煩林兄對答,小妹且去找尋第二幅上聯。」

林熠看了看光幅上的對聯,說道:「在下便當仁不讓了。」

飛身而起,不假思索的彈指激射,在右首光幅上「嗤嗤」有聲刻下一個「泉」字。

他的指力甫一接觸光幅,銀白的底色上陡然泛起縷縷殷紅光澤,待「泉」字書就,一幅對聯隨告功成,連採用的字體都是相同,乍一眼望之宛如渾然天成,出自同一個人的手筆。

猛然岑婆婆的龍杖「砰」地猛響,林熠嚇了一跳,耳聽岑婆婆痛心疾首地叫道:「錯了,錯了。林小混蛋,這『墨』和『泉』乃是風馬牛不相及的兩件物事,你怎麼想也不想就寫了上去?」

林熠胸有成竹道:「錯不了,岑婆婆放心。墨是上『黑』下『土』,泉為上『白』下『水』。黑土對白水,絕對是天衣無縫,相得益彰。

「這種五歲孩童玩的小把戲,在下學認字的時候便會了,可嘆公老頭還自鳴得意的拿出來顯擺,真正好笑。」

他的後面一句話,顯然是在對著公攬月而說,但公攬月也著實沉得住氣,硬生生忍耐下來沒有出聲。

果不出其然,兩道光幅同時一黯散滅,這第一幅對聯算是完成了。

片刻之後,宮燈再亮,落下第二道上聯,自是容若蝶已將第二幅壁畫中暗藏的玄機破解。

這第二幅上聯比剛才一幅多了一字,寫的是「風扁」。

岑婆婆剛剛放下心,又輕蔑道:「公老兒胡說八道,清風無形,又怎會是扁的?」

林熠縱聲笑道:「岑婆婆教訓的極是,這才第二幅對聯,公老爺子已開始不知所云了。」

他曾聽宋震遠說起過此聯,曉得是廣傳於文人墨客中的一幅妙對,如此戲謔,不過是在故意譏笑公攬月而已。

公攬月再好的涵養這時也按捺不住,出聲冷笑道:「信口雌黃,有辱斯文。以扁喻風,是何等的天馬行空之作。你對不出下聯就乾脆閉嘴,何苦還來大放厥詞?」

林熠嘆道:「公老爺子,在下真為你感到悲哀。我要是你,出了這種狗屁上聯,羞的恨不能找塊豆腐一頭撞死算了。

「如此簡單的題目,讓小曹衡見著都提不起精神、懶得應對,你還好意思擺出來賣弄?風扁月圓,不過如是。」

說罷縱身而起,凌空以指力在光幅上書就「月圓」二字。

「呼」的光幅消退,公攬月寒聲道:「林熠,你莫要得意。九幅對聯僅現其二,往後越行越難,我但願你能夠笑到最後!」

「叮」的第三幅上聯落下,乃是「獨角獸」三字。

岑婆婆對林熠信心大增,豪邁叫道:「小混蛋,這副下聯也給他對上,氣破公老兒的肚皮!」

林熠道:「這有何難?」

揮臂彈指,「比目魚」三字在光幅上一蹴而就。

接下來容若蝶與他一事破解陣圖,一事解答下聯,勢如破竹連克洪荒八陣。期間對聯的字數不斷增多,難度也相應加大。

「煙鎖池塘柳,炮鎮海城樓」、「雪壓竹枝頭點地,風吹荷葉背朝天」、「琵琶琴瑟,八王在上;魑魅魍魎,四鬼靠旁」,這些奇思妙對,或乃前人所創,或為公攬月殫精竭慮所作,精采紛呈,不一而足。

林熠也逐漸收起對公攬月的嬉笑之語,凝神思考解答上聯。每每苦思冥想之際,都禁不住想一掌轟碎光幅,而一旦揭開謎底,則分外輕鬆,心中喜悅實不輸於往日參透了一項絕難的心法口訣。

但在最後一幅石壁陣圖前,容若蝶卻沉思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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