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部曲 第四集 卧虎藏龍 第九章 打劫

次日清晨,雁鸞霜與楚凌宇辭行。曹子仲親送至府門外,再三言謝,滿是感激之情,只絕口不提昨夜杏樹林中之事,便如同什麼也沒發生過一般。

曹彬忙碌整夜,處理善後,加緊戒備,以防金牛宮捲土重來。本來這日正是農曆的大年三十,可鏢局裡絲毫沒了喜慶的氣氛。劫後餘生者暗自慶幸,痛失親友者哀聲凄凄,治喪弔唁。

儘管曹府封鎖消息,極力掩飾昨夜的變亂。但府內火光衝天,喊殺四起,終究是驚動了官府。日上三竿時來了幾個衙役詢問情況,曹彬推說是強盜劫掠,已被擊退,又取了百兩紋銀分贈幾人,將此事暫且擺平。

晚上的年夜飯了無味道,草草結束,誰都不曉得金牛宮何時會再來報復。可奇怪的是連過數日,府中都是風平浪靜,波瀾不驚,大伙兒的心才漸漸放下。

自杏樹林一戰後,林熠與曹子仲再也沒有碰面過,老爺子深居簡出,做了甩手掌柜,對前來登門慰問的賓客都分由曹彬、曹執接待迎洽。

他有時想起雁鸞霜臨別之言,隱隱預感到自己無意之中又捲入了一個深淺莫測的漩渦里。而這個漩渦的中心,應就是曹子仲。

經過一個來月的休養,林熠的傷勢逐步痊癒,功力亦恢複了八成上下,已有自保之力。但顧念孫二與司徒宛的密謀,且金牛宮吃了偌大的一個虧,也絕無忍氣吞聲的道理,於是決定再暫住上一段時日,靜觀其變。

正月十五後,主顧逐漸上門,這日又接了一筆年前就預訂的生意。可鏢局裡的人手卻有些吃緊,一些告假還鄉探親的鏢師尚未回來。而曹執要忙著照料受傷的司徒宛,無暇旁顧,唯有曹彬親自出馬。

曹衡不知從哪裡得來消息,又是撒嬌又是央告著要隨爹爹同行。經歷了那夜金牛宮的突襲,曹彬也不甚放心把他和曹妍獨自留在府中。想著這次接手的鏢銀數額並不大,所經之處也無太多兇險,便答應了下來,只喜得曹衡連翻了幾個跟頭。

曹彬遂為他與曹妍向林熠告假,林熠一皺眉頭,說道:「曹大哥,小弟靜極思動,不如陪你和大嫂到隋陽府走上一圈,權且當是散散心。」

曹彬不虞有他,爽快答應,翌日一早率著鏢隊起程上路。從漣州到隋陽,大約七八天的路程,大多是一馬平川的官道,十分好走。這當中只有一段山路,時有山匪出沒,但也從未動過威遠鏢局的生意。

那貨主雇了輛牛車,也攜了兩個僕人隨行。每晚宿店都招呼曹彬等人小酌幾杯,幾日下來雙方處得頗為熟稔。林熠隱身車隊之中,白天趕路,晚上睡覺,也沒誰來多搭理他。倒是曹衡、曹妍一路上不住的纏著他說些典故逸事,打發光陰。

行了六日,前面的道路漸漸崎嶇,已進了隋陽山的北麓。待翻過此山,再行百餘里便是北地重鎮隋陽府,至此行程已過大半。

晌午時鏢隊正沿山道徐行,忽聽後頭馬蹄聲響,兩名黑衣騎士潑喇喇催動馬匹趕了上來,其中一人高舉馬鞭威風凜凜吆喝道:「閃開,閃開,沒長耳朵么?」

吆喝聲中兩人已從鏢隊里穿行而過,拐過彎角絕塵去了。

馬橫血氣方剛,用力吐了口唾沫,望著那兩人的背影低罵道:「屬螃蟹的么?」

曹彬笑道:「馬兄弟何苦跟他們計較?或許人家身負要事急著趕路,略有失禮也是難免。」

馬橫哼道:「那麼寬的山路,他們偏要往鏢隊里擠,分明是在耍威風。要不是行鏢在外隱忍要緊,我方才就一鞭子抽上去了!」

那貨主連忙道:「出門在外,和氣生財,和氣生財。」

曹衡打趣道:「和大叔,我看你乾脆改名叫『和生財』算了,可不人如其名么?」

眾人說說笑笑又行出五六里,身後再次響起急促的馬蹄聲,兩名與先前黑衣騎士裝束打扮一模一樣的壯漢,催著坐騎又超了過去。不久之後又有兩撥四騎先後從後趕過,俱都飛揚跋扈,氣勢凌人。

馬橫催馬追到曹彬身側說道:「大師兄,這事兒可有點邪乎。」

那「和生財」一聽緊張起來,急忙問道:「曹爺,這些人是沖著鏢銀來的?」

曹彬搖頭道:「說不準。按理隋陽山是伏虎寨商六的地界,咱們每年都有派人拜山,十多年來相安無事,他該不會突然朝咱們下手,壞了道上的規矩。」

馬橫說道:「我看那些黑衣人不像商六的手下,不定是哪個石頭縫裡蹦出來的。」

曹彬道:「也許事有湊巧,人家未必是針對咱們。大伙兒打點精神,多加小心也就是了。」

他話音未落,鏢隊後方第五次響起了馬蹄聲,不過這一回,馬蹄聲在接近鏢隊後慢慢悠悠的放緩下來。

馬橫低聲咒罵道:「他奶奶的,又來了!有完沒完,鬧什麼鬼?」

轉首回望,只見一人一騎,馬上坐著個中年男子,相貌醜陋,亂糟糟的頭髮在頭頂打著捲兒,遠遠看上去像足了鳥窩。

他一身緞袍,背後負劍,任馬往前走自己卻在打瞌睡,不疾不徐始終與鏢隊保持著十來丈的距離。

如此走了一段,曹彬示意放緩車速。那人恍若未醒,坐騎卻跟著慢了下來。

馬橫再也忍耐不住,道:「大師兄,我去探探他。」

曹彬心中早已生疑,聞言頷首道:「形勢未明,敵我未分,不動手為好。」

馬橫應了,返身策馬來到鏢隊末尾,停下坐騎,喝道:「朋友,你這算什麼意思?」

那人像是被馬橫驚醒一般,勒住馬韁,睡眼惺忪翻了馬橫一眼道:「什麼什麼意思,我趕路的,這道是給你一個人走的么?可笑!」

馬橫打著哈哈道:「趕路的?你這話才真正可笑。你若正兒八經的趕路,為何不快不慢,偏偏就綴在咱們鏢隊後頭?」

那人怪眼一瞪,道:「奇怪了,有道是大路朝天,各走一邊。這隋陽山又不是你們威遠鏢局買下的,我想怎麼走便怎麼走,難不成還要你來批准?」

馬橫濃眉一挑,嘿道:「好夥計,你擺明了是來找茬的!」

那人冷笑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既然你要這麼想,我也沒法子。」

馬橫大怒,正欲發作,就聽曹彬叫道:「馬師弟,咱們趕路要緊,莫耽誤了行程。」

馬橫橫了那人一眼,沉聲道:「不是最好,不然咱們威遠鏢局也不是花架子,紙老虎!」

拍馬追上曹彬,道:「大師兄,你都聽見了?我敢打賭這小子十有八九和前面那些人是一夥的,打的就是鏢銀的主意。」

曹衡不曉得天高地厚,聽了這話反而大大興奮起來,問道:「馬叔,你是說有人要劫鏢?」

那「和生財」頓時嚇得面色如土,說道:「曹爺,曹大爺,你可一定要保得我身家性命的周全。只要這批貨不出問題,我將貴鏢局的酬勞再加上一成,不,兩成!」

曹彬安慰道:「和老闆寬心,在下既接了這趟鏢,自該護得它周全。何況咱們威遠鏢局的招牌,也不是誰說砸就能砸的!」

「和生財」一顆心七上八落,戰戰兢兢跟在曹彬身後。鏢隊後面,那人騎著馬依舊一副篤定悠閑的模樣。

馬橫高聲喝道:「兄弟們,大傢伙兒都把招子放亮一點,胸脯挺高一點,別讓人家看了咱們威遠鏢局的笑話!」

眾人轟諾道:「知道了!」

一個個神情振奮,摩拳擦掌。雖說眼下的情形有些古怪,但鏢局子里的人,哪個不是刀口討命的過活,一旦遇事絕無當孬種的道理。

大伙兒見那人形跡可疑,十有八九就是「踩盤子的」,均曉得惡戰將臨,不消馬橫提醒,也打起了十足的精神頭。

中午時分,鏢隊到了一座山口。前方兩道山崖有如斧削,相對而出。一條黃土山路彎彎繞繞朝里延伸,光禿禿的山壁不見林木。

曹彬與馬橫悄然對視,心裡均想道:「真要打劫,應該就是這裡了。」

但明知如此,此去隋陽府別無他途,唯有從谷里穿行而過。當下眾人加緊腳程,進入山谷,暗自都握緊了刀把。

果不出其然,剛進山谷半里多地,猛聽見高空中一記尖銳的呼哨。兩側山崖頂上現出二十多人縱身飄落,攔住去路。前後兩頭馬蹄聲脆響,各有十餘騎奔出,將鏢隊嚴嚴實實的堵在了中間。

一直跟隨在後的那個中年男子睜開眼睛,舒服地伸個懶腰,哈哈笑道:「曹兄,你們這趟鏢的路算是走到頭啦!」

曹彬一揮手,鏢局裡的人紛紛抽出兵刃護住鏢車,「和生財」雙腿酥軟兩手摟住馬脖子,好不容易才沒掉下去,嘴裡直念「三清聖祖保佑、三清聖祖保佑」。

林熠偷眼觀瞧,就見除了那名中年男子外,前方三十多人里有兩男一女分外醒目,大咧咧站在佇列的最前頭。

當中的女子已是半老徐娘,穿著鮮艷的大紅披風,腰間並排插了十二把飛刀,刀鋒藍汪汪的閃爍,顯然餵過劇毒。在她左首是個老者,手拿旱煙袋,眯縫著小眼睛有滋有味的吞雲吐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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