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部曲 第四集 卧虎藏龍 第二章 授課

林熠下床推開窗戶,屋外大雪已止。天地白茫茫一片,清新幽靜,微露的晨曦透過對面的屋宇照進窗欞。

他默默想道:「這套幻空身法經此整合,該有一個新的名字,也免得露了雨老爺子的底。」

略一沉吟,「奇遁」二字浮上心頭,林熠一拍窗欞低聲自語道:「就叫這個名字,脫胎奇門遁甲之學,而得飄逸之術,顧名思義再好不過。」

他目光掃到牆壁上刺目的血跡,拿起桌案上最大號的毛筆,潤足了墨汁,在宣紙上刷刷刷寫下三字,條幅貼上牆剛好遮掩住那灘血跡。

「聖賢居」,林熠眯著眼欣賞自己的大作,口氣不小,字卻寫得四平八穩、平庸無奇,不過與那迂腐固執、自以為是的錢老夫子倒是很般配。林熠點點頭,應該不會有人會對這幾個字有任何興趣,更不會從筆跡里看出破綻。

忙完這個,林熠施施然步到外屋叫來孫二。孫二端來了林熠的早點,竟又有一壺溫好的酒。

他瞧著林熠自斟自酌、怡然愜意的模樣,心裡道:「什麼文聖門人,整個一酒鬼。今日就要給少爺、小姐授課,打死老子都不信他能強過以前的幾位先生。」

林熠好像看出孫二的心思,慢吞吞放下酒杯,問道:「今日起老朽要給孫小姐與孫少爺授課了吧!怎不見他們兩個前來問安?」

孫二答道:「瞧這天色,也該來了。」

話音未落,曹妍從院外走了進來,入屋向林熠行禮道:「學生給先生請安。」

林熠問道:「為何不見孫少爺,他到哪裡去了?」

曹妍囁嚅道:「小弟昨天掉進荷花池中,今日一早就發起了高熱,不能起床。他托學生向先生告假一天,請先生恩允。」

林熠一翻白眼道:「高熱?那老朽該親自去探望才是。請孫小姐前頭帶路。」

曹妍連忙搖頭道:「不是高熱,只是偶染風寒而已,睡上一覺就好,豈敢勞動先生大駕?」

林熠怫然道:「妍兒何出此語?學生染病,為師焉能不前往探視?」

曹妍推託不過,偷偷向孫二使了個眼色,孫二會意說道:「先生,小的先告退。」

林熠揮揮手,孫二退出屋子,一路小跑進了對面院子,遠遠就望見曹衡正指揮兩個丫鬟,把支大掃帚插在雪人身上當作武器。

原來曹彬夫婦一早就出門辦事,曹衡如脫韁野馬沒了管教。他晨起練功完畢,也不理曹妍的勸說,拉著丫鬟玩起了雪。

孫二見狀趕緊氣喘吁吁叫道:「孫少爺、孫少爺,不好了!」

曹衡一愣,問道:「孫二叔,什麼不好了,是我爹娘回來了么?」

孫二擺手道:「不、不是,是錢老夫子聽說你病了,要來探望,人馬上就到。」

曹衡一挺小胸脯道:「他要來便來,本少爺還會怕他?」

孫二道:「孫少爺自然不會怕了這個木頭秀才,可需小心他回頭告訴大爺。」

曹衡一驚,想起錢老夫子耷拉的三角眼,透著幾分陰陽怪氣,指不定真會告自己的黑狀,慌道:「那怎麼辦?」

孫二道:「當然是趕緊回屋躺上床裝病。只要過了這一關,孫少爺想怎麼玩就怎麼玩。」

曹衡看看堆了一半多張牙舞爪的雪人,掃興道:「這個臭老頭,總和本少爺過不去。」

就聽到院子外面曹妍大聲說道:「先生慢慢走,小心路滑。」

曹衡拖著兩個丫鬟回身往小樓衝去,邊跑邊低聲道:「快,幫我裝病!」

孫二笑著在外望風。

曹衡風風火火奔進卧室,小丫鬟七手八腳替他脫了外衣、靴子,又把被子鋪開。小傢伙哧溜鑽進被窩,嘴裡叫道:「火盆,火盆挪過來,放下帳子。」

剛收拾停當,曹妍引著林熠推門而入,丫鬟施禮問安道:「孫小姐,錢先生!」

曹妍朝帳子裡面叫道:「小弟,錢先生看望你來啦!」

帳子里,曹衡用比昨天還虛弱顫抖的聲音道:「多、多謝先生,恕學生不能起床行禮。」

曹妍心下暗笑,恭敬道:「先生,屋裡空氣污濁。小弟的風寒萬一沾染到你可就糟啦!不如學生領您到樓下小廳里稍坐?」

林熠搖頭道:「不妨,看來孫少爺病得不輕,可有去請本城的大夫診斷?」

曹衡回答道:「一點小病,只要睡上一覺就能退熱。衡兒不敢驚動爹娘去請大夫,倒煩勞先生關愛。」

林熠扯著嗓子道:「這怎麼成?所謂千里之堤,潰於蟻穴,防微杜漸才是正理。好在老朽粗通針石醫藥之學,便為孫少爺看上一看。」

曹衡大吃一驚,忙不迭道:「衡兒的病不礙事,不敢有勞先生診治。」

林熠道:「舉手之勞,孫少爺不必在意。」

邁步走到床前,伸手揭開帳簾。

曹妍暗暗叫苦,錢老夫子只需一見曹衡生龍活虎、紅撲撲的小臉蛋,這戲就穿幫了。

孰知帳簾掀開,卻看不到曹衡的臉,敢情這小傢伙見勢不妙,先一步把腦袋縮進被窩裡藏了起來。林熠一怔問道:「孫少爺,你的頭怎麼埋在被褥里?」

曹衡瓮聲瓮氣回答道:「衡兒怕冷,不敢把頭露在外面,請先生見諒。」

林熠道:「嗯,不妨。請孫少爺伸出左手,老朽為你切脈。」

曹衡無可奈何從被角里探出左手。林熠伸指搭住脈門,奇怪道:「孫少爺,你身上好像不怎麼發燙啊?」

曹妍趕忙道:「啟稟先生,小弟內熱不散,寒毒積鬱體內無法散發,所以才會這樣。等過一陣子寒毒發作出來了,只怕會比火炭還燙手。」

林熠裝模作樣瞑目捻須道:「話雖如此,但孫少爺的脈象平和強勁,似乎——」

他的話剛說一半,曹衡的脈搏躍動突然加速,毫無規律的一通亂跳。

林熠啞笑不止,心道:「好小子,居然用真氣攪亂脈象。好,你既存心裝病,我若不配合到底,豈不顯得做先生的太無趣?」

他「咦」了一聲,收回右手煞有其事道:「果然病得不輕,要立刻診治不能延誤。」

起身走到書案前研墨提筆,說道:「老朽開一張方子,請孫二趕緊抓藥熬上,即刻令孫少爺服下。三帖之後,病情當有好轉。」

他端端正正的寫了十數味草藥,儘是黃連、杏仁等之物,服之無害只是劇苦而已。

曹妍沒想到新來的先生做事這般較真,對曹衡「關愛有加」至極,試探道:「先生,風寒小病,焐一身熱汗就會沒事,這葯便不用服了吧?」

林熠不悅道:「孫小姐可是信不過老朽的診斷?也好,老朽這就去稟明令祖,煩他請一位本城名醫替孫少爺診治。」

被子里傳來曹衡忍氣吞聲的聲音道:「衡兒願意試試先生開的藥方。」

林熠歡顏道:「這就對了,老朽的醫術名動江南,保你不會有錯。」

揚聲喚來孫二著他去街上抓藥,又親自下廚熬好,將一碗熱騰騰的葯湯端到曹衡跟前。

曹衡靠在床上,不知怎的,小臉當真變得有點發黃,望著葯湯苦臉問道:「先生,衡兒覺著休息了一會兒已經好了不少,這葯能不能暫時不喝?」

林熠老臉好像也變黑了,肅然道:「生了病焉有不吃藥就能康復的道理,快喝了!」

曹衡無奈,戰戰兢兢伸出舌頭在碗里舔了一小口,立時五官擠成一堆,癟嘴道:「先生,這是什麼葯啊?苦口得緊!」

林熠道:「良藥苦口,古有明訓。越苦,就越是好葯,趕緊喝了,莫等它涼。」

曹妍心中不忍,有意代弟受苦。

只不過吃藥治病的事誰也替代不了,她唯有眼睜睜瞧著曹衡兩眼一閉,把葯湯一口灌下,等碗拿開,再看曹衡臉上,五官似乎都移了位置。

林熠滿意的點點頭道:「好,等到中午老朽再為你熬上第二帖,如此三次,明日一早孫少爺的寒毒便能拔清,屆時下床走動當無手足酸軟、氣喘體虛之症。」

曹衡把葯碗一扔,險些從床上跳了起來,失聲道:「這葯我還要喝……喝兩次?」

林熠慢吞吞道:「是啊。倘若高熱不退,明日再多加幾帖,直到病好。」

曹衡一迭聲道:「不用,不用!學生剛一喝完這葯,就已覺得渾身發熱,顯是病好了。」

林熠疑道:「不會吧,哪有這麼快?至少中午還得再服一帖。」

曹衡一骨碌翻身跳起,拳打腳踢作出精神百倍的模樣,道:「先生開的藥方果然神奇,衡兒一下子全都好了,當真是藥到病除,妙手回春。」

林熠大樂,理著頜下幾縷鬍鬚得意道:「老朽的祖傳秘方,自然錯不了,但孫少爺還需卧床休息。」

曹衡心中恨極,腦中竟已勾勒出幻境,自己正一根根慢慢拔掉錢老夫子的鬍子、眉毛、頭髮,令他一張老臉變成皺皮光鴨蛋,臉上卻不得不笑道:「喝了先生的葯,衡兒不知為何再也躺不住,就想起來走動走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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