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部曲 第三集 亢龍有悔 第六章 喪事

言語中,曹彬舐犢情深毫不掩飾的流露言表。

林熠心道:「那衡兒雖然身患絕症,可有如此爹娘捨命求治,何嘗不是一種幸福?若我的爹爹與娘親還活著,定也會待我如他們一般。」

他微笑說道:「曹大哥,你年歲大我不少,也不需公子長公子短的太過生分,如不嫌棄,叫我一聲『林兄弟』如何?」

曹彬見林熠不但修為卓絕,更難得沒有絲毫驕矜架子,不禁生出親近之心,也笑道:「曹某恭敬不如從命,今後就叫你『林兄弟』了。」

他一指石棘說道:「林兄弟,這頭石棘獸全身是寶。我要救衡兒性命,單取膽汁也就夠了,其餘的該當都是林兄弟的。」

林熠搖手笑道:「這麼一頭笨重的傢伙,我可沒興趣背它回山。何況它是曹大哥拼了性命才捕來的,小弟就更不能奪人所好。」

曹夫人道:「適才要不是林兄弟出手,我們哪能捕著石棘?就算千辛萬苦逮到了,也要給金牛宮的惡人搶去。原本這頭石棘獸該全數歸林兄弟所有才對,只是衡兒急需它的膽汁救命,愚夫婦才厚著老臉向林兄弟開口,焉能再貪心不足,妄圖獨吞?」

林熠推託幾次不得,於是道:「好,就請大哥、大嫂將石棘獸先帶回府上,異日有暇小弟再登門領取就是。」

他感懷於曹彬夫婦愛子之情,索性好人做到底,取出一枚雨抱朴贈送的九生九死丹。

他說道:「這枚丹丸乃東帝釋青衍秘制的靈藥,也請曹大哥給令郎服下,或可固本培元,收到事半功倍之奇效。」

曹彬的修為不高,但常年走鏢見識廣博,聞言喜不自禁,暗道東帝釋青衍乃天下第一名醫,他煉製的丹藥如何有錯?可自己與眼前的林兄弟畢竟只是萍水相逢,大恩難報。

他於是說道:「林兄弟,這、這東西也忒貴重了。愚兄有石棘膽汁已經足矣,如何敢厚顏收下這般重禮?」

林熠生性洒脫,於身外之物素不在意,聞言搖頭道:「無妨,這九生九死丹小弟身邊還有,盡夠用了。還是救治令郎的性命要緊。」

曹彬十足吃了一驚,沒想到林熠托在手心裡真心贈送給自己的青色藥丸,居然是眾仙家夢寐以求的無上聖葯九生九死丹。衡兒若能服食此丹,豈止只是固本培元那麼簡單,應是終生受益無窮才對。獲有此丹,恐怕不需石棘膽汁,也能治癒九陰絕脈。

如此一來,他越發的不能收下。

旁邊的曹夫人雖愛子心切,但深知丈夫秉性,情急中靈機一動,微笑道:「林兄弟,你對衡兒的大恩如山,無異於再生父母。此天賜仙緣豈能錯過,不如愚夫婦再高攀一節,請你收下愚兒做個義子如何?」

林熠嘻嘻一笑,想想為人乾爹也不失為一份美差,於是道:「好啊!小弟求之不得。這枚丹藥權作我這當乾爹的送給衡兒的一份薄禮,曹大哥就不必再客氣啦!」

曹彬喜從天降,眼前的林熠修為器宇必乃昆吾派高弟無疑,愛兒能拜上這麼一位乾爹,等若憑空多了一座靠山,這樣的好事實是可遇不可求。

當下收了九生九死丹,暗下決心除了石棘的膽汁,他夫婦一介不取,盡數要留與林熠,以能相報萬一。

他深深一揖語出至誠道:「林兄弟,愚兄大恩不言謝,只盼你早日蒞臨漣州,我與拙荊掃榻以待。」

曹夫人也道:「林兄弟,你可一定要來。衡兒禮應當面向你叩禮謝恩呢!」

林熠頷首道:「小弟日後一定登門叨擾,跟大哥討幾壇美酒喝。」

邙山雙聖一聽有酒喝,白老九道:「可別忘了,金牛宮的那幫傢伙是咱們兄弟幫忙趕走的,這酒說什麼也有老子一分。」

曹彬笑道:「漣州府的『松雪老窖』也算得當地一絕。待林兄弟與兩位先生齊來,曹某買遍城內所有酒肆,說什麼也要請諸位不醉無歸。」

林熠道:「大哥、大嫂,小弟急於迴轉昆吾,先行一步。兩位路上小心,他日若有什麼事情需人幫忙,就送一封信到敝門,小弟絕無二話。」

雙方依依惜別,按下曹彬夫婦攜了石棘獸滿載而歸不提,林熠和邙山雙聖直到三更後,終於抵達昆吾山境內。

他無意中解人危難,又結交了曹彬這般的朋友,心情舒暢,遙望昆吾主峰歸心似箭。

昆吾劍派開山立宗一千六百餘年,與正一、神霄、漱心庵等,並列正道八大門派之列,聲垂四海,名重宇內。

昆吾派草創之初,僅是北地的一家小門派,弟子也從不超過二、三十人。

但一千二百年前派中出了位不世天才抱殘真人,以三十一歲之齡便得登掌門寶座,執掌昆吾。

他自創九九彈指劍、抱殘二十四式,又將泰斗真氣的心訣去蕪存菁,大加改良。

其後百年間他仗劍橫掃正魔兩道,隱然被尊為當時的正道盟主。

昆吾劍派也由此名噪天下,成為一等一的名門大派。

其後千餘年間,又出了不少才俊之士,香火傳衍好生興旺。

到玄乾真人這代,門下嫡傳的直系弟子已逾三百,那些旁支派系更是數以千計,遍布各處。

需知昆吾劍派擇徒極嚴,人品資質缺一不可,當真是寧缺毋濫。

如玄乾真人終其一生也僅收了六名弟子,其他諸系也大體如此。故此這三百多昆吾弟子人人修為非凡,不可輕辱,論及地位,也遠較普通正道門派的弟子為高。

昆吾劍派自創建以來,仙府一直居於「觀靜峰」上未曾遷移。

經過一千六百年的不斷經營擴建,已頗具規模。

峰頂屋宇錯落,依山而築,氣勢宏偉。主建築「渺雲觀」佔地千畝,院落近百,散居三百多的道俗弟子。

仙山有靈,林熠飛抵觀靜峰前依照門規,不能再御劍而行,於是收了仙劍,沿著半山腰的青石小徑拾級而上。

邙山雙聖一搖一晃在前頭跳級而上,不時故意驚起路旁樹梢上閉目瞌睡的宿鳥。

三人身負上乘修為,腳程均快,半個多時辰即至山門前。

一座以整塊漢白玉石鑄成的牌樓高高聳立,抱殘真人手書遺迹「渺雲」龍飛鳳舞,由字可窺當年這位奇人懾人心魄的風采神韻。

牌樓兩側,道家典籍里所載的十八尊護法神獸石像成對佇立,威武雄壯,氣派非凡。

六名昆吾派的二代弟子分立山門左右,背負仙劍,神精氣足。其中左首一個四十餘歲的中年道士,遠遠瞧見山下有人影晃動,凝神望去。

他揚聲問道:「林師弟,是你回來了?」

語氣里頗多欣喜。

這中年漢子不是旁人,正是玄乾真人座下二弟子,林熠的同門師兄宋震遠,他與羅禹、林熠同為玄乾真人所收的三大俗家弟子,為人寬厚儒雅,素有「玉麟」之美稱。

林熠三步並作兩步衝到近前,一把抱住宋震遠笑道:「宋師兄,今夜輪到你守值?」

宋震遠微微一笑道:「是啊,也虧得是我,才有機會頭一個在山門前見著你。這些日子你久出不歸,師父和大伙兒都惦記得緊,大師兄更是經常嘮叨說:『林師弟不在山上,洗劍齋一下子可冷清多了。』」

林熠嘻嘻笑道:「他還惦記著我上回把一隻老鼠塞進他枕頭裡的事么?」

宋震遠道:「咱們師兄弟里,就數你最難纏。」

跟著壓低聲音道:「連師父的袍子你都敢藏起來,還有誰能逃過你的魔爪!這回下山可吃著大虧了吧?」

林熠晃晃頭道:「還好,和仇厲惡鬥了一場,我踹了他一腳,他拍了我一下,兩相抵沖都不吃虧。」

宋震遠咋舌道:「你小子惹到仇老魔的頭上,還能大難不死,莫非當真老天眷顧你?」

說著仔細打量林熠,見他氣定神閑、生龍活虎,忍不住拍拍林熠的肩頭。

林熠嘆道:「你當我想招惹他么?可人家指名找上小弟,我總不能抱頭鼠竄,墮了師門的聲威吧?說不得,拼著這條小命也得跟他干一架。」

宋震遠哼道:「歪理!」

林熠鬆開宋震遠,發現他腰圍白色緞帶,也未穿往日喜好的寶藍長袍,而是改以黑色衣衫,臂上也掛了條黑紗,忍不住驚訝道:「宋師兄,莫非門中有誰過世了?」

宋震遠面色一下子黯然,低聲嘆息道:「是玄逸師叔三日前不幸遭人暗算,駕鶴西歸了。因神霄派大戰近在眼前,所以師父與諸位師叔長老商議後,決定暫不對外發喪,只在他老人家以前清居的『一得軒』設置靈堂。」

林熠「啊」了一聲,心頭翻湧出酸楚之意,追問道:「怎麼會這樣,兇手是誰?」

在長一輩的昆吾派宿老里,林熠與玄逸真人的交情最好,也是他捉弄逗樂最多的一位。玄逸真人性情木訥隨和,受了林熠的惡作劇,通常也只付諸一笑,並不生氣。

有一回林熠悄悄把酒混入玄逸真人的茶盞里,老道士一口喝下才知上當,當下抓了這小子來抄寫了三遍《道性見情經》也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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