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風中的玫瑰

羞答答的玫瑰靜悄悄地開

慢慢地綻放她留給我的情懷

春天的手呀翻閱她的等待

我在暗暗思量該不該將她輕輕地摘

李真雖然想極力地避開眾人,但英俊外貌和瀟洒的舉止使他不可避免地成了人們眼中的焦點。雖然他父親曾經長期生活在炮火連天的戰爭環境中,雖然他出生在民情剽悍的塞北風寒之地——張家口,可是李真天生有一種文化人的精明儒雅,再加上大眼薄唇,如緞子般的滿頭黑絲配上那白皙乾淨富有朝氣的俊美臉龐,倍受懷春少女的青睞,李真註定是跟花有緣的。

秀玲,如一朵淡雅的百合,清新脫俗;

紫凝,似一朵盛開的石榴,熱情而成熟;

葉瑩,山茶花般的火熱奔放;

雪凝,鬱金香一樣的高貴迷人;

馬蘭,雞冠花一樣的樸實;

梁子,玉蘭花一樣的水靈。

而現在,一位白玫瑰一樣的姑娘,帶著玫瑰特有的芬芳與白色的純潔,在他前方悄悄地開放。

李真在失意中一場場纏綿悱側的愛情,在老天的冥冥安排之下就這樣發生了。他的一個叫白玫的學生又暗戀上了他並且向他發起了猛烈的愛情攻勢。

1984年李真被清理出機關,下放到張家口市宣化縣林子鎮去支教。林子鎮,鎮如其名,整個林子鎮籠罩在團團綠陰之下,沉鬱而陰冷。

雨後的一個下午,李真無聊地在林中漫步。剛下過雨的天空,隱隱有一道彩虹。李真默默地向有彩虹的地方走去,卻始終沒能到達。「以為彩虹就在前方,而我卻在風雨中越走越遠。」

「唧唧——」一聲嬌嫩的怯怯的鳥鳴。李真循聲望去,只見不遠處的大楊樹下,一隻小小的羽毛尚未長全的鳥兒,顫抖著,拚命地向樹根縮去。

李真走到鳥兒身邊,蹲下身來。他望著鳥兒,鳥兒也望著他。他伸出手,慢慢地靠近鳥兒……

「別動它!」一個清脆而嚴厲的女聲使李真的手猛一哆嗦,不由自主地縮了回來。他扭頭看去。一個十七八歲的女孩正疾步走到跟前。

「你要做什麼?別傷害它!」她杏眼圓睜,柳眉倒豎,盯著李真嗔怒道。

「不,姑娘。難道你看不出來嗎?經過同一場暴風雨的洗禮,我和鳥兒已經是同志了。難道我會傷害自己的同志嗎?」李真一邊自嘲似的苦笑,一邊打量著眼前的這位姑娘。

她身穿白色短袖衫,藍靛褲子,褲管整整齊齊地卷到膝下。高挺的鼻樑,薄薄的嘴唇,清亮的大眼睛,以及似有還無的淺淺的酒窩,明月般的臉,給人一種親近熟悉如鄰家小妹的感覺。沒想到,林子鎮里還有這樣清新可人的女孩兒!李真的心裡不由得生出一絲溫暖,心情也稍稍好轉。

姑娘好像並不知道他在看她,只是將鳥兒暖在手心裡,輕輕地撫摸著它的羽毛。「為什麼不找個地方躲一躲?你不知道你這樣會被淋病的嗎?」

「為什麼要躲呢?有些事情是逃避不了的,只能去面對。」李真好像在訴說,又好像在自語,「淋病了未必不是好事,身體上的痛楚可以讓人暫時忘記心靈上的創傷——」

「心靈的創傷?你是遇到困難了嗎?和家庭,戀人,還是朋友?」

「都不是。白首為功名,舊山松竹老,阻歸程。欲將心事付瑤琴——算了,你不會懂的。」

「欲將心事付瑤琴,知音少,弦斷有誰聽?對不對?有些煩惱是不能悶在心裡的。沒有知音,可以和陌生人說說呀,反正誰也不認識誰,說出來,心裡就好受了。古時候還有人對著樹洞訴苦呢!」姑娘爽朗地說道。

「陌生人?」李真疑惑地看了一眼姑娘。緩緩地用低沉的語調講他在科研所的成就,在計經委的失意,講他與戀人的被人誤解,講他由此受到的排擠打擊,講他一腔抱負無處施展,講他對未來的迷茫失落與彷徨……

「我很為你鳴不平。可是,事情已經這樣了,你現在需要做的不是怨天尤人,不是自哀自憐,而是摔倒後再爬起來,不是嗎?」姑娘站起身來,又說,「看到這隻小鳥了嗎,它雖然身受重傷,落在地面,卻仍不放棄生存的勇氣。」

李真看著她手中的鳥兒,凝思著。難道自己還不如一隻小小的鳥兒嗎?難道自己真的脆弱得一點挫折都經受不起了嗎?不,這不是李真,李真,應該是一個堅強的男子漢,一個頂天立地有所作為的男子漢!

「謝謝你,我明白了。」

「不用謝!有人幫助你,是你的幸運,沒人幫助你,是你的命運。好了,我要走了,鳥兒我帶去養了,再見!」她揮揮手,笑著走向遠方。

天邊,一條淡淡的彩虹,映出林子鎮簡單的美麗。

林子鎮文化站小小的排練廳里,人影晃動,人聲鼎沸。受領導委託,李真為迎國慶35周年參加赴市演出在全鎮物色人才。排練廳里不時傳出悠揚婉轉的歌聲,不時飛出一片叫好聲、鼓掌聲……

一天下來,終於,最後一個面試者也離開了大廳。

李真皺起眉頭,一手端起茶杯,一手撓撓頭:「這就是你們鎮上所謂的精品嗎?」

站長小王一邊收拾著文件,一邊笑著說:「李老師,您不覺得您的標準太高了嗎。其實有很多都還是不錯的。比如——」李真打斷他的話,問道:「對不起。還有沒有誰平時表現得不錯,但現在卻沒來面試?」「有!我還一直納悶呢,她怎麼還不來呢……」

「誰?」

「咚咚咚——」有人敲門。「請進!」

「站長好!不好意思,來晚了。」

是她!還是那件乳白色上衣,還是那根白絲帶,那雙白涼鞋,裙子卻是街上流行的《紅衣少女》中安然穿的那種紅裙子,臉上的笑意如盈盈春水般蕩漾開來。是她,那位雨中邂逅的少女!

「哎,說曹操曹操就到了!李老師,就是她,唱歌跳舞全鎮第一!」小王興奮地嚷道,「過來過來,認識一下,這位是李老師。」

「您好,李老師。我叫白玫,黑白的白,玫瑰花的玫。」「有刺兒哦!」小王打趣道。

顯然,她好像沒有認出李真來。當然,現在的李真衣裝整潔光鮮,頭髮梳得油光可鑒,與當日的落湯雞形象已是大相徑庭了。

「全鎮第一?那先唱唱我聽聽。」李真一本正經地說道。

排練廳里回蕩起悠揚的歌聲。低緩處似荷塘月色,高昂處如大海磅礴,時而如鳥鳴山澗,時而如空谷來風,清涼如雨的嗓音中不攙雜半點雜質,自然,流暢,把人帶入一種虛無縹緲的幻境。

伴著歌聲,是她輕盈的舞姿。如弱柳扶風,似蝶游花蕊,像藍天下的白雲般淡然,又似夏日的陽光一般激情四射;如楊柳柳絮般飄逸,卻又透出巍巍泰山似的莊嚴凝重。歌聲,舞姿,一切如行雲流水般揮灑自如,毫不做作。

李真笑逐顏開,拍案而起:「好,就是你了!其他一個也不要了。十里地里一棵苗,要培養就培養優質種子!」

小王長舒一口氣,笑道:「好了,我的肚子已經向我抗議無數次了。走,我帶你們吃飯去,食堂剛來一名廚子,咱嘗嘗他的手藝!」

夜裡,李真輾轉反側。她真的不記得我了嗎?那麼一個聰穎的有知識的姑娘!不過不記得也好,自己當初那麼落魄!

為了不影響白玫的日常工作,上課時間定為每晚6:30-9:30,地點暫定為文化站排練廳。

上課第一天,白玫帶來一隻紙盒子,打開來,放到李真面前。李真望著盒子,笑了。盒子里,鋪著白白軟軟的棉絮,棉絮上是那隻小小的鳥兒。鳥兒已經羽翼豐滿了,一雙滴溜溜的小黑眼珠好奇地望著盒子外的世界。

「為什麼面試時你假裝不認識我呢?」李真問道。

「我想以我的實力來贏得這次機會,我要的是公正,而不是幸運。您不是也沒認出我來嘛?」白玫調皮地反駁道。她撫摸著鳥兒,對李真說,「李老師,我們一塊兒把它放飛吧!」

「好啊。」

走到院子里,李真打開盒子,白玫托起小鳥:「飛吧,鳥兒,去尋找屬於你自己的天地吧。」

鳥兒歪著腦袋看看綠樹,看看藍天,又看看李真、白玫,才緩緩扇兩下翅膀,撲稜稜飛了起來。飛不太遠,落到樹枝上,扭頭看看二人,唧唧叫兩聲,飛走了……

講課過程是細緻而漫長的。白玫的嗓音完全是天然的,沒有接受過任何專業性訓練,如同一片肥沃的尚待開墾的沃野,靜靜地期待著農人的到來。

李真教白玫識簡譜,發音,練聲,練唱……李真糾正白玫歌聲舞姿中的錯誤……

李真給白玫做示範……

他恨不得把自己的全部知識一日之內全傳授給白玫。可他知道,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他只能耐心地、再耐心地一點一點地教。而白玫呢,雖天資聰穎,卻總是用心地去揣摩一招一式,一遍又一遍地練習。李真也不由得為她的刻苦努力暗暗折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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