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地下工作(1927-1934) 沒有被抓到「把柄」的共產黨員

雷治富、折可達丟下煙槍,立即開始審訊:「李先生,我們早就察覺你是共產黨,今天可抓到證據了。」

「那就請拿出來!」

「把那幾張標語傳單拿來!」

「那上面署的是『共產黨』,又不是我『李宗貴』,怎能肯定是我乾的?」他們不容分說就令人搜身。一無所獲。於是惱羞成怒:「那兩個團丁親眼看見你在戲台東牆上貼標語,還想抵賴?」

「既然他們什麼都看見了,那我穿的衣服是什麼顏色?」急於請功的兩個團丁迫不及待地搶著說:「我倆瞧得清清楚楚,你在貼好標語的戲台東牆邊站著,穿著黑衣服!」

「但你們是在戲台正面把我帶到這兒來的,我穿的可是白色衣服。」雷治富、折可達即刻派人到戲場里想找到我穿的黑衣服,它卻早被同志們安全處理了。

敵人只得嚴刑逼供。他們用細麻繩把我雙腕反綁起來,背後壓上幾十斤重的大石頭,吊到半空。細麻繩深深地勒進皮肉,肩膀脫臼,兩眼直冒火星。敵人幾次用冷水把我從昏迷中澆醒,「你要再不招就用火棍、火鏈、火銑對付你!」

「我是公開被聘用的教書先生,你們身為執法的區長和團總,居然敢肆意對堂堂教員施以酷刑!」忽然一陣喧嘩聲傳來,原來賀秉章、薛振昌等發動了上百名群眾包圍了區公所,並派出代表交涉釋放我。懾於群眾威力,敵人停止了嚴刑拷打,但把我仍然拘留在區公所。

翌晨,正要把我押解到安定縣政府審理時,密探黃盆子報告,強世清、史法直的游擊隊準備劫走李先生;他們埋伏在安定縣石窯灣、紅石峁一帶山路上。敵人立即改道由南溝岔經玉家灣、瓦窯堡到安定縣,提前派出團丁通知玉家灣的民團協助,並命令瓦窯堡駐軍張建南派士兵沿途協同押送。游擊隊劫我的計畫落了空。當晚我被押到安定縣死囚牢里,敵人連夜進行了審訊。

反動縣長不由分說,用麻繩將我兩臂捆緊,推我跪在銳利的碎石上,腳腕下墊上兩塊磚,兩腿肚子上壓著一根兩米長、碗口粗的杠子,左右各站著兩個劊子手,不斷用腳踩這根大木杠子,酷刑從晚上9時一直到次日清晨。多次昏迷過去的我,醒來時已是遍體鱗傷,動彈不得。但我仍堅持自己是無辜的。敵人用刑失敗後,給我戴上一副七斤半重的腳鐐和手銬,投入死囚牢里。映入眼帘的是些蓬頭垢面、衣不掩體的難友。他們了解情況後,對於我這麼年輕也被提審,還受到如此酷刑憤怒不平。他們小心地照顧我,把我抬到僅有的麥秸鋪上,喂水喂飯,按摩護理。難友們心連心,使我得到安慰和鼓舞。

反動派的暴戾更加堅定了我鬥爭到底的信念。想到自己是黨的人,任何時候都要有氣節,儘管已被折磨得奄奄一息,仍奮力唱起高亢的秦腔,多日愁眉不展的難友也活躍起來。我對大家說:「對這幫殺人不眨眼,嗜血成性的劊子手,絲毫不能軟弱,只要你不怕死,他們就沒一點招。活著就要有骨氣,死,也要站著死!」沒想到關在隔壁的正是薛毓瑞,敵人關押他是為了索回由他負責而欠交的糧款。他聽見我唱秦腔,也聽見我做宣傳,拍著牆壁和我聯絡,還表揚我:「真行!」我說:「沒有這點氣魄,算不上英雄好漢,老薛,你放心,我決不會丟臉。萬一我出事,學校的事你一定要擔起來。請多多保重。」

當難友們知道隔壁是原北二區區長薛毓瑞時,認識他的人說:「他可是大好人,常把攤派給百姓的糧款、稅款頂著不交。不僅不收窮人的租糧,還用自己家的存糧接濟窮人。這樣好的人也被關起來,真是老天瞎了眼。」「哪裡有什麼老天?法令由他們定,苛捐雜稅任他們收,百姓隨他們欺。他們靠我們的血肉花天酒地,奢侈揮霍。我們不能怨天怨地,更不能怨父母和自己的命。只有想法自己救自己。只要我們團結一致去努力爭取,總有一天會成為天下的主人。」難友們紛紛點頭稱是。

趁看守不注意的時候,我就給難友們講《水滸》、《三國演義》、《西遊記》;講帝國主義侵華史;還講農民起義、紅軍戰鬥的故事以及淺顯的革命道理。難友們對我更加信賴,對我更加無微不至的照顧,大家的心連得更緊了。

6月10日晚,劊子手再次把我拖進公堂,剝去衣服,讓我跪在燒紅的鐵鏈上,用香頭在我的前胸後背上燒灼,並用點燃的煙頭燒我的下身。我緊咬牙關,一聲不哼。

回到牢房,大伙兒見我又被折磨的體無完膚,全都熱淚盈眶。他們用涼毛巾敷在燒傷的地方,想減輕我的痛苦。我說:「不要傷心,敵人就是剝了我的皮,抽了我的筋,也奪不去我的心!他們從我這兒只能得到蔑視和仇恨。」

「好樣的,真是少年英雄!」不久,傷口化膿淌血,氣味難聞。大家爭先恐後地把自己已破爛不堪的衣衫撕碎,為我擦拭。勝過手足的情誼永遠銘刻在我心中。

敵人使出了最後的「殺手鐧」:強迫摯愛我的老母親來「勸降」,妄圖軟化我的意志。正直、善良、操勞了一生還不得安寧的母親,見到最疼愛的幼子傷痕纍纍,血肉模糊,便昏厥過去。當她剛蘇醒就深情地說:「我不懂他們說你是革命黨的那些話,我只知道你是我的好兒子,你爭氣,有出息。不管他們怎樣陷害你,都千萬不能連累好人,不能讓別人也象咱們這樣慘!」深深感念慈母的養育之恩,我再也無法控制自己,在敵人面前哼也不哼一聲的我,此時放聲大哭:「娘,兒子很可能無法孝敬您老人家了,您就當把我也送了人。請您千萬要保重呀!」難友們聽了聲淚俱下,就連平時惡狠狠的看守,也禁不住抽泣兩聲。母親將我身上已成碎布條的血衣顫巍巍地脫下來,滴滴熱淚落在我傷殘的肌膚上。從我被捕起,她就日夜流淚,不吃不喝,這次又走了30華里路,親眼見到她心愛的兒子被折磨得慘不忍睹,操勞一輩子、堅強無比的她,卻經不住如此致命的打擊,回家後就卧床不起,四五天後,便與世長辭了。

全家生活的重擔落在了我大嫂身上。她是嚴格遵奉三從四德、從不拋頭露面的弱女子,這狂風暴雨般的襲擊也摧垮了她,沒過一個月也去世了。大哥的4個孤男幼女又接著死去兩子,好端端的10口之家,霎時只剩下60歲的老父、大哥及其一兒一女,還有我那善良的妻子侯瑞雲,怎不令人心碎、令人悲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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