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篇 衡陽保衛戰 第六章 逃出生天

抗日戰爭時期,如果中國軍人投降了日軍,會被安排到後方做偽軍,不用干體力活,這是給降兵的待遇。然而,第十軍沒有投降日軍,更沒有組織所謂的「先和軍」,當時,日本人按照戰俘的「待遇」來對待他們,讓他們乾重體力活。

盧慶貽被日本人關押了兩天後,日軍押著他和十幾個俘虜一起來到城外,收割水稻。他們收割水稻的時候,日軍就拿著槍站在高處,如果有人逃跑,就舉槍打;如果他們動作慢一點,日軍就掄起槍托砸。

月亮照耀著衣衫襤褸的他們,他們在月光下揮汗如雨。

盧慶貽說,日軍只敢在夜晚出動,如果日軍白天出動,被陳納德的飛虎隊看到了,就用機槍掃射,日本人對飛虎隊怕的要命。

那時候,衡陽城的日軍已經徹底斷糧了,他們搶割尚未成熟的稻穀。而那時候,中國南方的水稻還是一年一熟。

稻穀收割完畢後,留守在衡陽城的日軍要轉移了,也要帶著俘虜一起轉移到零陵縣。那時候叫零陵縣,現在叫永州市,就是柳宗元筆下那個產「異蛇」的地方。

因為目標太大,日軍就將俘虜們分成小隊,盧慶貽所在的這一隊有20個俘虜,由兩名日軍押著,徒步走向零陵。

這一路還是晝宿夜行,日本人太害怕飛虎隊了。衡陽保衛戰中,飛虎隊讓日軍死傷慘重,日軍對這些畫著鯊魚的飛機驚懼萬分。自從侵華戰爭開始,日軍的飛機總是轟炸中國人,現在,他們終於嘗到了挨炸的滋味。

他們走了五天後,路過一個小山村,村子裡的人全嚇跑了。一個日本兵走進村中搶糧食,一個日本兵看押著他們。盧慶貽想跑,可是那個日本兵看押得很緊,一直沒有機會。那個進村搶糧食的日本兵也沒有搶到多少糧食,放了一把火,把村子點著了。

一行人繼續向前走。

戰俘中有兩個人,一直對日本兵俯首帖耳,表現得奴顏婢膝。休息的時候,他們替日本兵捶腿,給日本兵點煙,讓日本兵放鬆了警惕。

一行人走到山頂的時候,那兩個對日本兵奴顏婢膝的人走在最後面。突然,他們扭轉身,一人抱住了一個日本兵,其餘的人也突然扭轉身,撲過去將日本兵壓在地上,一頓拳腳,兩個鬼子都見了閻王。

盧慶貽說,那一刻大家心有靈犀,覺得到了山頂就要發生事情了,就要打死兩個日本兵逃跑,而事先誰也沒有提議,也沒有商量。所以,那兩個戰友一抱住日本兵,大家就圍上去群毆,將日本兵打死了。

然後,20名戰士沿著山崗走到了山下,天亮後,他們來到了一座村莊。盧慶貽向老鄉打聽武岡縣的方向。此前,在電報中,他聽到武岡縣駐紮有七十四軍一支部隊,他想帶著戰士們先投奔七十四軍。

一行人又在山中走了很久,卻再也沒有看到村莊,他們在山中轉來轉去,迷路了,無法找到通往武岡縣的道路。

這一路上,他們飢腸轆轆,只能採摘野草野果充饑,身上的衣服被汗水浸濕了,又被山風吹乾,他們不知道怎樣才能走出磨盤一樣的山峰。

就在這時候,一支武裝小分隊出現了。小分隊拿著槍,潛伏在草叢中,等到他們走近了,才突然跳出來。這是中國軍隊的一支游擊隊。

盧慶貽說,他一看到游擊隊,終於感到到家了,坐在地上再也走不動了,很多人當時都哭了。

他們在武岡縣七十四軍軍部只停留了一天,第二天又出發趕往貴州獨山,因為獨山有第十軍留守處。我不知道抗戰中的留守處是一個什麼機構,可能相當於辦事處吧,比如某某公司駐某地辦事處。也可能是第十軍家屬留守的一個機構,丈夫在前方打仗,妻子在後方等候。

從武岡縣到獨山七八百公里,他們一路步行,穿山越嶺,風餐露宿,終於來到了獨山。

當時,第十軍已經有幾百人從衡陽逃出來,聚集在獨山。大家相見,抱頭痛哭。

王樂平也是在日軍轉移俘虜的途中,和戰友們殺死日軍士兵逃脫的,他比盧慶貽先一步來到桂林。

不久,第十軍留守處的所有人都趕赴重慶。那時候,方先覺在重慶重組第十軍。

衡陽保衛戰結束後,童紀統也淪為了戰俘,他和15個第十軍的戰士被日軍關在一起,每天給日軍的戰馬割草。有一天,割完草已經到了半夜,他趁日軍不備,逃離了衡陽。

離開了衡陽後,童紀統也向獨山走,沒想到走錯了方向,輾轉來到了遵義。

他在遵義流浪的時候,聽到方先覺在重慶重組第十軍的消息,又一路步行到了重慶,重新加入了第十軍。

方先覺又是如何逃離衡陽來到重慶的?

第十軍炮兵連連長白天霖記錄說,衡陽保衛戰中,因為連續多日未眠,又和士兵們一起吃燒焦的大米,方先覺的身體虛弱到了極點。城破後,方先覺「數日未進水米,亦患痢疾,終日卧床不起」。身體的疾病,加上心理的折磨,已經讓方先覺無法站立起來,那些天里,他一直卧病在床。

日軍高級指揮官仰慕方先覺的忠勇,派軍醫為方先覺治病,然而,未見痊癒。日軍又從漢口請來當地名醫給方先覺治病,仍然不見好轉。想來那時候方先覺身陷囹圄,悲憤交加,遠非醫藥所能醫治。

當此時也,方先覺率領第十軍堅守衡陽47天,城破被俘,至死不降的事情,在日本軍營中已經傳開了,日本很多高級軍官慕名前來,只為一睹方先覺的風采。

汪精衛也出動了,偽汪政府的日本顧問吉丸從南京來到了衡陽,代表著汪精衛和中國派遣軍司令畑俊六來看望方先覺,勸說方先覺投降,讓方先覺以第十軍剩餘的官兵為基幹,成立「先和軍」,去攻打中國軍隊,「先和軍」人數由方先覺確定,想擴充多少人都可以,想要多少糧餉也可以。方先覺用被子蒙住頭,置之不理。吉丸說了半天,方先覺一言不發,吉丸羞赧而退。

然而,接下來的幾天,吉丸天天來「探望」方先覺,天天纏著方先覺,要方先覺離開衡陽,去漢口或者南京治病。方先覺厲聲斥責吉丸道:「我奉命守衡陽,城破未死,愧對國家;但願病死衡陽,以贖罪行。如強我離去,寧可就戮!」吉丸悵然而去。

從城破開始,方先覺就一直卧病天主教堂,沒有離開一步。時方先覺聲名遠播,日軍為了籠絡中國人心,也沒有加害他。

進入九月,逃難在外的衡陽百姓因為無依無靠,生活無著,只得又冒著生命危險回到衡陽,衡陽市區開始有了商品貿易,日軍對衡陽的警戒也不再像以前那樣嚴密。戴笠探知這個情況後,密令湖南站站長金遠詢和衡陽組組長黃榮傑,不惜一切代價,救出方先覺將軍。

然而,方先覺舉世關注,天主教堂警戒森嚴,要從日軍的眼皮底下救走一個人,其難度可想而知。

《戴雨農先生全集·傳記》中說:「我防守衡陽第十軍軍長方先覺,率部堅決抵抗,不屈不撓,所部傷亡殆盡,始力竭被俘。即令金遠詢,不惜任何代價,設法救他脫險,以勵忠貞。金轉令衡陽組組長黃榮傑負責辦理。」

黃榮傑和手下假扮成流動商販,在天主教堂周圍一連偵察了兩個月,熟悉了地形和日軍崗哨特點,才決定於11月份營救。

11月18日,風雨大作,距離方先覺被俘整整100天。黃榮傑帶著小分隊靠近天主教堂,解決了日軍崗哨後,黃榮傑從二樓窗戶爬進了關押方先覺的房間。他一看到方先覺,大吃一驚,方先覺將軍卧床三月,形容枯槁,枯瘦如柴,已經無力行走。

黃榮傑爬上二樓窗口,將方先覺將軍用繩索吊出,然後,潛伏在天主教堂外的便衣背起方先覺,一路逃出衡陽。

日軍發現方先覺逃出後,加緊搜索,所以,方先覺一行只能晝伏夜行,在山林小徑中跋涉,好幾次與搜索的日軍險些遭遇。兩天兩夜,他們僅僅走了幾十里,來到了衡陽縣的洪羅廟,今名洪市鎮。現在,他們暫時擺脫了追擊的敵人,決定休息兩天,補充體力。

衡陽縣洪羅廟的當地村民顏肅說,1944年11月的一天晚上,衡陽縣縣長王偉能突然找到他,帶著他來到了一間房屋,房屋裡還有當地的魏祝雲和曾堯。王偉能嚴肅地對他們說:「你們三人,護送方先覺軍長去新化縣藍田鎮,一路上務必十分小心,不能出一點差錯。」當時,他已經聽說了方先覺將軍的事迹,現在能夠護送他,感覺非常興奮。

第二天早晨,他們在王偉能的帶領下,見到了方先覺一行三人,「那三個人都是高高的個子,全都穿著長袍,頭戴禮帽,典型的商人打扮」。另外兩個人是誰,顏肅不知道,但絕不是第十軍其他人。衡陽城破後,方先覺的衛士和盧慶貽他們被關在另外一個房間里。而第十軍的師長等高級將領們,沒有和方先覺關在一起,他們命運各異,周慶祥等已經逃了出去,葛先才等還被日軍關押在天主教堂。

一行六人從衡陽縣起程,混入鹽商隊中,行走了好幾天後,才離開了敵占區,來到了安全地點。

一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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