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 常德保衛戰 第一章 三位師長壯烈殉國

鄂西會戰結束後,胡璉在黃埔軍校的同班同學、國民革命軍七十三軍暫五師師長彭士量奉命從鄂西開往湘西,暫五師席不暇暖,衣不解帶,又趕往參加常德會戰。

那時候,中國戰場上,無日不戰。

常德會戰中,暫五師師長彭士量和六千好男兒再也沒有回來。

和黃埔軍校的很多人不同,彭士量考上黃埔軍校之前,是湖北明德大學的大二學生,屬於文化水平較高的一類學生。如果當時沒有投考黃埔軍校,彭士量可能以後會是一名教師或者政府職員。

報考黃埔軍校,改變了他的一生。

後來,彭士量在國民革命軍第四軍任排長,參加了南昌起義。那時候,後來叱吒風雲的林彪也在這支隊伍里任代理連長,共產黨軍隊里另一位最能征慣戰的人物粟裕還是警衛團的一名戰士。這支隊伍真是人才濟濟,群英薈萃,不過,這些中下層軍官那時候不顯山不露水,尚未嶄露頭角。

南昌起義失敗後,彭士量所在的部隊脫離了南下的隊伍,加入了國民革命軍,彭士量只能跟從。如果他所在的部隊那時候跟著朱德上了井岡山,他能夠活到解放後,也一定會是一名開國將軍。

從南昌起義中走出來的共和國元帥和將軍,有很多。元帥計有:朱德、劉伯承、陳毅、林彪、賀龍、聶榮臻六名,大將有粟裕、陳賡、許光達三名。而與彭士量同為排長,以後成為共和國將軍的有:蕭克、聶鶴亭、唐天際、彭明治等人,而上將趙爾陸,中將譚甫仁、張樹才等那時候還是戰士。

離開了南下隊伍,改變了彭士量的一生。

人一生的命運,其實都是由偶然因素決定的。

抗戰爆發,彭士量先後參加了淞滬、山西忻口、台兒庄、武漢、長沙等戰役,幾乎是每戰必從。在武漢保衛戰中,他因為作戰勇敢,受到嘉獎,宋慶齡女士還贈送彭士量將軍一床蘇聯毛毯、一架德國造望遠鏡和一把繳獲的日本指揮刀。

1943年11月,為迫使國民政府屈服,牽制緬甸遠征軍,並奪取洞庭湖米糧川,日軍先向鄂西佯動,接著突然揮師南下,直撲常德。常德會戰就這樣倉促打響。

湖南省石門縣是常德的門戶,彭士量的暫五師守衛石門。

彭士量的暫五師,和《石牌保衛戰》中寫到的傅正模的預四師一樣,從名字上就能夠看出屬於裝備低劣的雜牌部隊。

抗戰開始時,全國有兩百個師,其中共產黨領導下的有三個:一一五師、一二零師、一二九師。番號最小的是一師,因為由傷愈歸隊的抗戰老兵組成,所以又稱為榮譽一師,師長先後有宋希濂、鄭洞國、李彌;番號最大的是二零零師,師長是抗日名將戴安瀾,後分別為高吉人、周朗,隸屬於杜聿明的機械化第五軍。

然而,抗戰初期,日軍不斷增兵,兩百個師的番號遠遠不夠,國民政府再增加新的部隊,就以新編某師稱謂,比如著名的新編三十八師,師長是孫立人;著名的新編二十二師,師長是廖耀湘,那都是一等一的部隊。滇緬戰役中,新編三十八師發展為新一軍,新編二十二師發展為新六軍,那可是與胡璉的整編十一師、張靈甫的整編七十四師、包括二零零師的第五軍,統稱正面戰場五大主力。日本投降後,東北戰役的時候,東北軍里還有兩句口訣在說這兩支新編軍:「只要不碰新一軍,不怕蔣軍百萬軍。」「吃菜要吃白菜心,打仗要打新六軍。」

抗戰末期,二零零師的番號開始增加,這就是青年軍。青年軍初期一共設置10個師,師長都是身經百戰的抗日名將。而士兵都來自於當時的大學和高中。這樣高的文化程度,在當時歷經戰亂死傷慘重的中國軍隊中,實在屬於鳳毛麟角。

整編師、新編師和青年軍各師都屬於國民政府的戰鬥序列。

而暫編師和預備師,則是各大戰區自主招募的隊伍。暫編師,就是臨時番號,戰後會予以撤銷;預備師,就是從事訓練的新兵師,戰事緊急,就被派上戰場。

抗戰老兵方風林說,雖然他們這些雜牌部隊裝備低劣,食不果腹,有的排連一挺輕機槍也沒有,有的士兵甚至連一雙布鞋都穿不上,但是這些暫編師和預備師照樣打得非常頑強壯烈。只要一上戰場,就不想什麼雜牌軍什麼正規軍了,想的是打死日本鬼子,保衛自己的國家。

為了在石門阻擊日軍進犯,七十三軍暫五師在石門與日軍激戰八晝夜。彭士量與六千子弟兵全部壯烈犧牲。

暫五師6000人,預四師5000人,他們都屬於不滿員的雜牌師,而一個滿員師是8000人至10000人。

祖籍石門的張東山說,那年石門激戰的時候,他只有13歲,但是有一個情景一直記憶很深,大街上到處都是死屍,有中國軍人的,也有日軍的,有的滿身血污,有的抱在一起死去。行人要從街道上走過,必須一步一跳地踩在死屍之間的縫隙中,才能通過。

那八天里,日軍依仗人數眾多,一次次衝進了石門縣城,又一次次被中國軍人壓了出去。戰鬥的慘烈,是生活在今天的我們永遠也不能想像的。張東山聽父親說,日軍攻進城門的時候,有一個大個子國民黨軍官,可能是個營長或者連長,一手拿著手槍,一手拿著大刀,大聲呼喊著,領著一百多個中國軍人衝上去,經過慘烈的白刃戰,終於將日軍又壓了回去,奪回了城門。可是,不久,日軍又組織了反撲,中國軍人只能撤回城裡,再沒有看到那個大個子營長。

石門城門被攻破後,暫五師節節撤退,日軍在每一條街道,每一座房屋,都遭受了頑強的抵抗。後來,民國時期的《大公報》在報道彭士量的事迹時,引用了日軍電台對暫五師評價的一句話:「暫五師為戰意堅強、不可輕侮之師。」

敵人沒有想到城牆已破,雜牌軍的暫五師居然死戰不降,依託房屋節節抵抗,就施放毒氣。張東山說,那時候的中國人很窮,中國軍隊也很窮,都不知道啥叫毒氣。日軍戴著防毒面具,施放毒氣的時候,中國軍人不知道防護和躲避,結果,一排排軍人就倒下去了,鼻口出血。後來,前面的戰士倒下去了,堅守後面陣地的長官有文化,知道這是毒氣,就讓大家把毛巾浸濕,捂在嘴巴上。可是,很多人都沒有毛巾,也找不到水,就把尿灑在衣服上,用衣服蒙住鼻子。

毒氣過後,日軍以為再沒有活著的人,就向前沖,結果到了跟前,被突然躍身而起的中國軍人又打了回去。

那時候的中國軍人普遍很窮,一身軍服穿在身上,再沒有換洗的,又食不果腹,營養不良,所以身上長了很多虱子。張東山說,他曾經看到過士兵們在打仗的空隙,脫下衣服捉虱子。士兵們穿的都是草鞋,破破爛爛,甚至有的人連草鞋都沒有,光著腳板打仗。隊伍里還有很多和張東山一般大小的孩子,他們不打仗的時候,就唱歌跳舞,鼓舞士氣;一打仗的時候,就扛著比自己還高的步槍衝上去。

1943年11月15日,石門即將陷落,暫五師仍然苦苦支撐,重慶方面鑒於打下去再無意義,就下令放棄石門,尋路突圍。然而,此時,暫五師與日軍纏鬥,已經無法分身。

彭士量早就抱定了犧牲的決心,石門戰役剛剛打響,他就在硝煙與炮火中立下遺囑:「余獻身革命,念年於茲,早具犧牲決心,以報祖國,茲奉命守備石門,任務艱巨,當與我全體官兵,同抱與陣地共存亡之決心,消滅倭寇,以保國土。倘於此戰役中,得以成仁,則無遺恨,唯望我全體官兵,服從副師長指揮,繼續殺敵,達成殲敵任務。」抵禦外侮,取義成仁,早就像血液一樣流淌在中國軍隊每一位抗戰將軍的血管里。

當日夜晚,彭士量帶著暫五師僅存的300人撤退,走出城門,來到一個兩山結合部位,突然遭到日軍合圍。黑暗中,日軍一挺機關槍打過來,彭士量倒了下去,戰士們扶起他,彭士量用盡最後的力氣大聲疾呼「大丈夫為國盡忠,死何憾焉」,然後,閉上了眼睛。士兵們跪在地上哭成一片。

後來,六千將士的暫五師,僅有二十餘人撤出來。

暫五師堅守石門八晝夜,牽制了大量日軍,為常德會戰的中國軍隊調度贏得了充足的時間。

許國璋將軍是繼彭士量後,犧牲在常德會戰的第二位師長。

許國璋是一五零師師長,全師將士都是四川人。

後世的人們,只要提起抗戰,就不能不提到川軍,全面抗戰一打響,川軍所有兵力四十萬人就穿著草鞋,背著乾糧袋,扛著簡陋的武器,甚至大刀長矛,全部奔赴抗日前線,與日軍浴血奮戰,台兒庄、武漢、長沙、鄂西……每一次大的會戰都有川軍奮勇殺敵的身影。抗戰結束後,國民政府軍政部長何應欽寫了一本《八年抗戰之經過》的書籍,書中記載,八年里,四川共提供了300萬抗日將士,而傷亡高達64萬。

犧牲在抗日戰場上的,不僅僅是士兵,還有很多軍官,由於那時候的抗戰將士們武器簡陋,每有激戰時,總是軍官捨身忘死,率先衝鋒,士兵緊跟在後。據統計,抗戰將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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