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 石牌保衛戰 第六章 每座山峰、每道河谷都在廝殺

蔣介石心系石牌,因為石牌危在旦夕。

日軍陸路水路一齊開進,兵鋒直指石牌。當時,日軍第十一軍司令橫山勇進駐宜昌,中國軍隊第六戰區司令長官陳誠從雲南回來,坐鎮恩施,此前,他在雲南訓練新軍,準備反攻滇西緬甸。從宜昌到恩施,兩地相距200公里,裝甲車開足馬力,只需三個小時就到了。中日雙方几十萬精銳就在這200公里的距離上,捉對廝殺。

就在蔣介石給陳誠發電的前一天,5月21日,漁洋關激戰竟日,危如累卵。漁洋關隸屬於宜昌市五峰土家族自治縣,山峰陡峭,以出產茶葉而聞名。漁洋關是石牌的重要關口,佔領了漁洋關,即可取道長陽,逼近石牌。

防守漁洋關的,是戴之奇的一二一師,這個師的士兵幾乎都是新兵,是為了防守鄂西才臨時招募而來。漁洋關的工事也極為簡陋,很多工事在日軍進攻時,還沒有修建完畢。日軍小鋼炮只需一發炮彈,就會將泥土築成的工事炸毀。抗戰老兵熊勝華就在這個師里。

一二一師屬於雜牌軍中的黔軍,在大型電視連續劇《長征》中,有一句台詞說的是黔軍,「黔軍人手兩支槍,一桿步槍,一桿煙槍。」這樣靠吸鴉片提神的部隊,其戰鬥力可想而知。然而,在鄂西會戰中,一二一師的表現讓世人震撼。

圍攻漁洋關的,有兩路日軍,一路是十三師團的2000人,一路是三十九師團的4000人。而一二一師,不僅武器低劣,而且人數也不如日軍。就是這樣的一支部隊,與日軍激戰竟日,日軍幾十次衝鋒,都被打退。天黑後,一二一師終因寡不敵眾,撤離陣地。其中三六三團幾乎傷亡殆盡。

參加這次戰鬥的很多戰士都是第一次上戰場。就在一個月前,他們還是手持?頭的農民,而現在為了中華民族免於滅亡,丟下熟悉的?頭,操起陌生的槍支。很多人剛剛學會了使用槍支,就要上陣殺敵,而敵人,則是訓練精熟、殺人如麻的嗜血狂,這群嗜血狂從東北一路打到了華中,一個個都變成了冷酷的戰爭機器。日本文化儘管脫胎於中國,但是日本文化中從來就沒有中國文化中的「仁」,大和民族崇尚的是勇猛和狡詐,所以日本人從來只會崇拜強者,而不會同情弱者。在日本,對人懷有憐憫之心,會被認為是恥辱。這樣,我們就能理解日本種種匪夷所思的行為。二戰時,他們被美軍打得頭破血流,兩顆原子彈讓幾十萬平民的生命化為雲煙,但是戰後,日本是對美國最為言聽計從的國家。二戰期間,日本女子爭先恐後做慰安婦,她們認為這是效忠天皇。

抗戰老兵冉宏圖當初也是一二一師的士兵,他在參加鄂西會戰前,給地主家打短工,僅有15歲。那次,村外的道路上過部隊,他跑去看稀奇,被抓了壯丁。當時,他因為害怕而哭泣,年老的父親從村子裡走出來大聲呵斥:「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當兵打鬼子,哭什麼!」冉宏圖擦乾眼淚,就這樣成了一名士兵。

冉宏圖說,他所在的部隊是一二一師三六二團,當時的戰鬥異常慘烈,有一次,師部駐紮在三斗坪,日軍偵察到了師部所在地,就瘋狂撲向三斗坪,三六一團為了防守師部所在地,僅僅半天,該團就犧牲了2000多人。

一二一師因為在鄂西會戰中作戰頑強,受到陳誠獎賞。後來,雜牌軍的一二一師師長戴之奇晉陞為十八軍副軍長。十八軍,那是嫡系中的嫡系,王牌中的王牌,是第六戰區司令長官陳誠賴以起家的部隊。

日軍佔領了漁洋關後,只留下一個大隊防守,其餘的日軍北上進犯石牌。日軍的陸軍編製為師團、旅團、聯隊、大隊、中隊、小隊,師團為基本單位。一個完整的大隊1100人。

冉宏圖說,日軍為了徹底摧毀中國人的抗戰意志,所到之處,燒光、殺光、搶光,屍橫遍野,血流成河,他親眼看到有一個女子,全身赤裸躺在地上,下身插著一根木棍。當地武裝和農民,拿著獵槍和撿拾的槍支,埋伏在叢林里伏擊掉隊的日軍。那時候,鄂西的山谷叢林中,全民皆兵。

鄂西會戰中,中國軍隊將士的鬥志不可謂不旺盛,作風不可謂不頑強,地勢不可謂不險要,可是,在總體人數佔優勢的情況下,依然無法阻擋日軍的進攻,只能步步後退,因為武器太過低劣。

反觀日軍,他們天空中有飛機大炮,江面上有艦艇巨炮,地面上有坦克重炮,儘管他們地勢上處於劣勢,依然能夠步步緊逼,因為他們的裝備太精良了,武器太先進了。

交戰雙方的武器根本就不能等量齊觀。

這是第一次遠征軍失敗,滇緬公路被截斷之後,中國遠征軍組織第二次遠征大反攻之前,這段時間是中華民族最為艱苦的日子。中國僅有的武器裝備是依靠「駝峰航線」,穿越颶風肆虐的喜馬拉雅山,從遙遠的印度空運而來。中國的幾百萬軍隊,依靠空運來解決戰略物資,無異於杯水車薪。

在不久後的常德保衛戰和衡陽保衛戰中,中國軍隊照樣打得極為頑強,彈盡糧絕而至死不降。

值得一提的是,在鄂西保衛戰中,當日軍進犯至漁洋關一帶時,為了配合正面戰場,活躍在敵後的新四軍也來「幫場子」,他們趁日軍後方空虛,主動出擊,開闢了襄南根據地,牽制了部分日軍。

由荊州市委市政府主辦的《荊州縱橫》雜誌上,有一篇關於襄南根據地的介紹文章,文章這樣寫道:

同年(1943)五月,日寇再犯湘北鄂西,襄南地區日軍兵力空虛,中共鄂豫邊區黨委和新四軍五師首長抓住有利戰機,命令新四軍五師十五旅旅長吳林煥、政治委員方正平率十五旅全部渡過襄河,進入襄南,並成立中共襄河地委襄南代表團,方正平任書記,統一領導襄南地區黨的工作和武裝鬥爭。6月初,新四軍五師十五旅發動熊口、新觀兩次戰鬥,殲滅偽軍朱炳坤部,拔掉了新四軍挺進洪湖地區的釘子,在江陵、潛江建立了較穩定的抗日民主根據地。7月,從西北向洪湖挺進的新四軍五師十五旅四十五團相繼攻克監利新溝嘴、周老嘴,殲滅大量日偽軍,並和從東路渡過襄河的新四軍襄南(漢沔)挺進支隊會合,殲滅駐洪湖珂理灣的偽軍,粉碎日軍對新四軍的「掃蕩」,開闢了以洪湖為中心的抗日民主根據地,自此,襄南大部分地區為新四軍控制。

鄂西會戰中,日軍的戰鬥意志也同樣頑強。冉宏圖說,當時在戰場上,日軍的飛機從頭頂上飛過,鬼子從山谷中衝鋒,守衛山峰的戰士們只看地面,顧不得看天上。有一架飛機被高射炮打中了,冒著黑煙撞在了對面的山峰上。山谷中的鬼子受到兩面夾擊,面臨絕境,就把軍旗燒毀了,集體自殺。

鄂西會戰中,整團整營中國軍人壯烈殉國的戰鬥非常多,他們忠勇的故事流傳在那些現在已經落光了牙齒的嘴巴里。再過幾年,這些故事將會陪伴著他們被深埋在土層里,後世的人們只能依靠想像來回望這場驚天地泣鬼神的全民抗戰。

當地的老人說,在一個叫木樨橋的地方,有中國軍隊一個營與鬼子接戰,槍炮聲響了一夜,天亮後,沒有一個人從山上走下來,全部犧牲了。有一個地方叫饅頭嘴,這裡曾經經歷了一場大戰,日軍3000多人進入了中國軍隊的伏擊圈,一直到了100米以內,中國軍人才突然出擊,打得鬼子暈頭轉向。而且,那一天天還下著大雨,中國軍人穿著草鞋,行動方便;鬼子穿著皮鞋,行走笨重。鬼子向兩邊的高坡攀爬,沒有爬兩步,就會摔跟頭,成為中國軍人的活靶子。大雨過後,空中飛來幾架飛機,鬼子的傘兵跳下來,漫天都是降落傘,像禮花一樣。一部分中國軍人射殺山谷中的鬼子,一部分中國軍人射殺這些空中的傘兵。這一仗,日軍死亡了2000多人。日軍有戰場上焚燒死屍的習慣。2000多具日軍屍體,光焚燒後的骨灰,就有三米多厚。日軍來不及將這些骨灰全部帶走,就倉皇逃遁。

抗擊這股鬼子的是第五師,屬於是雜牌軍中的贛軍,師長劉雲瀚,作風強悍,此戰過後,劉雲瀚深得第六戰區司令長官陳誠器重,將他調入自己的十八軍,後來,胡璉擔任十八軍軍長,劉雲瀚繼胡璉之位,擔任十一師師長。

然而,局部的勝利仍然不能抵擋日軍如潮的攻勢,1943年5月下旬,日軍還是一步步抵近了石牌。

現在,只剩下了最後一張牌:天塹石牌。

這張牌在十一師師長鬍璉的手中。

全世界的眼睛都盯著胡璉。胡璉會如何出牌?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