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 崑崙縱隊(電影小說) 戰友情

隊伍走到山腳下。山高壁陡,仰著頭才能看見山頂。路在哪兒呢?周副主席仔細觀察著地形,發現一條羊腸小道,蜿蜒曲折地通向山頂。他說:「從這裡上山吧!」於是,隊伍由東折向西北,背著黃河而去。

毛主席被壯麗的山景所吸引,佇立山前片刻。在轉彎的地方,萬團長大聲招呼:「趙排長,你負責把路上的痕迹抹掉!」毛主席聽見了,立刻加以制止:「何必抹掉呀?就是在這裡豎塊牌子,上面寫著『毛澤東由此上山向西轉移』,胡宗南那幫蠢貨也毫無辦法!」

走上山的周副主席,轉身笑道:「有備無患,還是抹掉吧。讓敵人多找一會兒。」

趙排長站在岔路口,不知聽誰的是好。萬團長連忙打著手勢,要他把路上的痕迹去掉,他才會意地點了點頭。

山峰高聳入雲,一旁是懸崖絕壁。繚繞的雲霧,在夕陽映照下,彷彿是披在少女肩上的玫瑰色的紗巾,在高山兩側飛舞繚繞。毛主席讚嘆不已:「陝北是個好地方。現在打仗,這些大山是伏擊敵人的口袋。將來建設,滿山種上果樹,不知有多美啊!」

隊伍突然停下了。王大夫氣喘吁吁地從山上奔來:「主席!副主席他……」

「怎麼樣?」毛主席急切地問道。

王大夫還在喘息著:「他……他病了。」

「什麼病?」毛主席一邊問,一邊加快腳步朝山上走去。

「他前兩天就發燒了。」

「多少度。」

「他不說。三次給他量體溫,他不好好量。但頭很燙,摸得出熱度很高。」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他不讓我講,怕你著急。剛才,他走著、走著,就要倒下似的,幸虧李參謀他們發現了,趕緊扶住了他。」

「要他坐擔架!」

「他不肯。鼻子又流血……」

毛主席因為爬山過急,開始氣喘,步子也慢了。但他奮力向上爬著。老遠看見一群人圍著周副主席,他更加焦急:「叫弼時同志快來!」

「他一直守在周副主席身邊。」王大夫說。

毛主席爬上山來,蹲在周副主席身邊問道:「恩來,你感覺怎麼樣?」

「很好嘛!」周副主席倚在背包上,見毛主席來了,想站起身,但剛一動彈,鼻血又流出來了。

毛主席急忙按住他:「不要動,好好休息一會兒。」

王大夫忙將一塊濕毛巾放在周副主席的額前。

山下傳來槍聲。毛主席命令:「準備擔架!」

早已準備好的擔架,立刻攤開放在地上。

周副主席起身一站:「我可以走。」

「不行。」毛主席一把拉住他,命令戰士們,「抬著副主席,出發!」

周副主席被戰士們扶著上了擔架。可是,他坐在擔架上,硬是不躺下來。鮮紅的血從他的左鼻孔往下流著。

「趕快躺下!」毛主席硬把他按倒在擔架上。

任弼時命令:「快抬起走!」

兩個戰士一下把擔架放到肩上,急急向山上走去。

毛主席和任弼時緊挨在擔架旁邊走著……

黃昏時,隊伍在一個山村住下了。不一會兒,小葉跑來找周副主席。王大夫把她攔在門外,小聲問:「小葉,你怎麼來啦?」

小葉說:「我要寫一篇新華社評論,是關於蔣管區********的,可我手頭什麼資料也沒有。副主席讓我宿營之後馬上來找他……」

「他病了。」王大夫心裡很難過。

小葉睜著她那烏黑的大眼睛:「病了?昨天行軍,他還有說有笑的嘛。」

「不,他病了好幾天啦。」王大夫說到這裡,不禁熱淚盈眶。她一邊抹淚,一邊說,「開始,副主席瞞著我,可還是被我發現了。他關照我,無論如何不要對人說,尤其別讓主席知道。我說,不行。他說:『主席為指揮全國解放戰爭日夜操勞,常常一天只睡兩三個小時。還能因為我這點小病去打擾他嗎?』聽他這麼一說,我只好答應不去報告……」

小葉打斷了她:「你應該報告主席。」

「是呀,應該報告。我很後悔,很難過……」王大夫一頭倒在小葉的懷裡哭了起來。過了好久,她才稍為平靜一點兒,繼續說:「後來……後來……」

小葉著急地問:「後來怎麼樣?你說呀!」

王大夫抹去眼淚,慢慢說道:「後來,副主席躺在擔架上。我跟在擔架後邊走著,忽然……忽然……我發現,副主席的鞋底有個大洞,腳上磨了這麼大一個血泡!我一邊走,一邊暗暗地流淚……我……我沒有盡到自己的責任……」說到這裡,王大夫又泣不成聲了。

小葉緊緊地摟著她:「別哭,別哭……」可她自己卻淚如泉湧。她感動地說:「行軍半個多月,原來,副主席就穿著這樣的鞋子,不聲不響地走了幾百里……」

王大夫說:「每天行軍,無論怎麼累,他總是把馬讓給病號騎,休息的時候還打拍子唱歌,給大夥鼓勁。」

小葉又問:「後來呢?」

王大夫說:「後來,隊伍休息的時候,我又看見……」

小葉急切地:「看見什麼啦?你快說嘛!」

王大夫噙著淚水:「我看見,副主席睡了,弼時同志蹲在擔架旁邊,悄悄地把他的鞋子脫下來。原來,弼時同志也發現了。他把鞋子拿在手裡望呀、望呀,好像透過鞋底這個洞,看到了周副主席那顆火熱的心……我看見,弼時同志低下頭,淚水從他的眼裡止不住地往下淌……在場的人都感動得流淚了……」

「為周副主席的精神而感動,也為無產階級革命家之間的友情而感動。他們是同志,是戰友,是兄弟!」小葉的目光飽含著深深的崇敬。

皎潔的月光灑滿了千山萬嶺,給大地披上了一層銀裝。只有六七戶人家的山村,住著幾百人的隊伍。所以,絕大部分人都露宿在村外。

毛主席在一盞油燈下起草給陳毅和陳賡的電報。

生病的周副主席,住在一孔草窯里,既沒有炕,也沒有床,就睡在一堆乾草上。草鋪旁,放著周副主席的鞋子。

有人乘著月光把這雙舊鞋和一雙新鞋比了又比,然後將舊鞋拿走,擺上一雙新布鞋。這個換鞋人就是任弼時。換罷鞋,他輕手輕腳地走出了窯洞。

雄雞喔喔啼。太陽露出了笑臉,周副主席坐起來,咳嗽了好一陣,忽然發現舊鞋變成了新鞋。

「睡得怎麼樣?」任弼時端著一碗黑豆稀飯走進來。

周副主席說:「好極了。」

任弼時告訴他,「崑崙縱隊」在這個村住下不走了。西北人民解放軍司令部離這兒不遠,下午毛主席要去看望彭總他們,最後說:「早晨空氣新鮮,到村外去走走吧。」

可是,周副主席盤腿坐在地鋪上,不肯穿鞋子。

任弼時故意問:「這雙新鞋合適嗎?」

「這是誰的鞋?」周副主席反問道。

任弼時故作驚訝之狀:「不是你的?你的鞋呢?」

小羅端著一碗小米粥走來:「副主席,吃早飯吧。」

周副主席只好坐著吃起來,光是粥,沒有菜。

任弼時站著吃,就怕他發現自己碗里是黑豆。但是,細心的周副主席還是發現了秘密。他說:「弼時,你坐下。我有件事想跟你談談。」

「你說吧。」任弼時不肯坐,把嘴貼在碗邊吃著。

周副主席問:「糧食情況怎麼樣?」

任弼時說:「賀老總早已從山西運了糧食來。」

周副主席說:「那怎麼夠吃呢?」

這句話勾起了任弼時的心思:「是呀。我問了縣委書記。他說,把全縣牛、羊、馬統統殺掉,也只能維持七天。」

周副主席:「應該把最好的東西留給前方。」

任弼時:「那當然啰!」

周副主席:「可我們還在吃小米粥呢!」

「沒有呀!」任弼時脫口而出。

「你看,這不是嘛!我這個碗里是金黃的小米!」周副主席起身一站,也故作驚訝地,「你碗里怎麼是黑的?」接著,他哈哈大笑,「弼時呀,你還想瞞著我呢!」

任弼時也笑了:「你是病號嘛!」

周副主席嚴肅地:「不行!大家吃什麼,我吃什麼。」

「這……要請示主席。」任弼時說。

小羅又來了:「主席問,副主席身體怎麼樣?」

任弼時催促道:「走吧,你當面跟主席說去。」

「小羅,我那雙舊鞋呢?」周副主席問。

小羅莫名其妙:「不知道呀。」

周副主席說:「請你幫我找找。」

小羅為難地:「哎呀,這可怎麼找呀?」

李參謀來到草窯門前:「副主席,好點了嗎?主席馬上要過來看你。」

「不用,我去。」周副主席著了忙,這才把新鞋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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