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 崑崙縱隊(電影小說) 春寒

烏雲遮住了月亮。延河在深沉地嘆息。

黑夜,一孔窯洞的燈光顯得特別明亮,遠看好像一顆星,近看猶如一團火。送走毛主席之後,彭德懷就回到自己的窯洞。他拿著蠟燭,仔細地看著一幅大地圖,目光集中在延安東北70里的青化砭。西北我軍主力將要埋伏在那裡,張開一個大口袋,等待敵人的到來。

窯洞外,樹後邊,站著一個哨兵。雖是初春,寒氣襲人。他槍上的刺刀和他的眼睛,都在漆黑的夜裡閃閃發光。他警惕地望著四周,彷彿敵人隨時可能出現在眼前。

這時候,敵人的便衣已經像一隻只老鼠,在寶塔山上竄來竄去。天還沒有亮,進攻延安的國民黨軍隊就迫不及待地出動了。郭師長不停地下令:「加速前進!」可是,隊伍越走越慢,最後竟停了下來。兩個師的人馬擠在一條公路上,為了佔領延安搶頭功而各不相讓。

過路的軍官破口大罵:「讓開一條道!我們師奉胡長官之命先到延安,你敢擋老子的路?」

擋路的軍官吼道:「聽著!我們師一直衝在前邊,多少兄弟送了性命……」

過路的軍官冷冷地一笑:「活該!這一千萬賞洋歸我們啰!」

擋路的軍官氣不過,一槍打死了他。雙方開起火來,成百的士兵倒地。柳軍長費了好大的勁才把這場火拚事件平息。可郭師長的心裡還憤憤不平。他說:「為將帥者待下公平,賞罰嚴明,才能取信於人。眼看延安唾手可得,卻命令我們師讓路,真是豈有此理!」

隊伍開過去不久,前邊就傳來了猛烈的槍聲。郭師長往路旁邊一坐,幸災樂禍地說:「好,讓他們去賣命吧!咱們原地休息!」

3月19日下午3點,敵軍小心翼翼地進了延安城。

下午4點,參謀總長陳誠拿著電報見蔣介石,眉飛色舞地報告:「委座!延安……延安被我們攻佔了!」

「不能說『攻佔了』,要說收復了,收復了!」蔣介石說著,眼睛笑成了一條縫。

當晚,國民黨中央宣傳部長彭學沛舉行記者招待會,陳誠又趕來發表談話,大肆吹噓一番。中央社《號外》像雪花似的滿天飛舞,紛紛落地。工人、學生、教授、市民們,看了《號外》之後,有的扔掉、撕碎,有的沉思、嘆氣。「滯留長安十餘載」的陝北地主豪紳們,更是手舞足蹈,狂呼:「宗南萬歲!」「白日放歌須縱酒,青春作伴好還鄉!」正在舉行的國民黨三中全會,連夜打電報「嘉勉」胡宗南和黃河堵口人員。在會上,蔣介石正式宣布「國共破裂」,要「同共產黨作戰到底」,又一次揚言「三個月內消滅中共」。延安失守的消息,在國際上引起了震動。美帝國主義頭子拍手叫好。外國報刊紛紛以大號標題刊登消息和評論。中國人民的朋友們則憂心忡忡。

霎時間,中國的天空又好像是一片黑暗。無論在蔣管區,還是在解放區,人們最擔心的是:黨中央、毛主席怎麼樣了?早在延安保衛戰打響以前,各大解放區領導同志就紛紛打電報,請黨中央遷移到晉西北、太行等比較安全的地方。那麼,現在呢?延安失守了,黨中央、毛主席在什麼地方?要往哪兒去?這是一個謎——對於敵人和我們自己,都是一個難猜的謎。

國民黨特務機關早就派遣大量特工人員,混入陝北解放區,進行暗殺、爆炸,燒軍需,造謠言,有的還帶著小型電台,收集我軍事情報。為此,1947年3月10日,中共西北局發出緊急指示,要求各級黨政機關加強治安保衛工作。但是,人們過了十多年的和平生活,對如此殘酷和複雜的戰爭缺乏精神準備。尤其在一部分幹部中間,滋長了嚴重的麻痹思想,存在著作風不純的現象,使地方工作不能適應戰爭的環境。3月18日,毛主席、周副主席在撤出延安那天,召集西北野戰軍前線委員會議領導成員開會,不僅部署了今後的作戰計畫,而且決定在邊區地方幹部中間立即進行整風,以堅定戰鬥的意志,保證戰爭的勝利。

我軍撤出延安以後,地方工作有些混亂,自然給了敵人以可乘之機。國民黨大軍壓境,謠言四起,人心惶惶。在逃難的百姓當中,混進了不少裝成老鄉的特務。「田鼠」就是其中之一。他本姓田,是陝北本地人,因為他生得矮小,特別機靈,可謂「無縫不鑽」,所以給了他「田鼠」這個外號。

一天夜裡,田鼠發現遠處山上有汽車的燈光,心頭突然一亮:「啊,這可非同尋常。莫非是從延安來的?」

一群沿公路往東北方向疏散的老鄉,黑夜一聽槍聲便狂奔起來。背著大刀的丹子,迎面攔住了他們,喊道:「鄉親們,不要亂跑!」

人們停下來,紛紛嚷道:「國民黨打來了,還不快跑?」「延安丟了,毛主席過黃河……」「黨中央撇下咱們到東三省去啦!」「有人還說毛主席到蘇聯去了。」「聽說胡宗南幾十萬大軍,槍炮子彈全是美國造,可厲害哪!」「咱陝甘寧邊區算完啦!」「姑娘,你說我們往哪兒跑?今後可怎麼辦哪!」有人嘆氣,有人啼哭,一片恐慌。

丹子說:「鄉親們!這全是謠言,特務、壞蛋造的謠言。毛主席早就說過:『紅軍在陝北住下不走了!』你們千萬不要上當!我剛從延安來……」

田鼠說著一口地道的陝北話:「喂,同志,你在延安看見咱毛主席了嗎?」

丹子一下被他問住了。

田鼠長嘆一聲:「唉!毛主席跑了,不要咱老百姓啦!」

丹子氣得漲紅了臉:「你胡說!」

又是一聲槍響,人們四散奔逃。

娃子跑來小聲說:「姐姐!那幾個壞蛋奔這兒來了。」

「快!」丹子拉著弟弟躲到一邊。

幾個便衣特務在黑暗中蠕動著。田鼠小聲責罵他們:「亂開什麼槍!」

有人說:「你不是叫咱擾亂人心嗎?」

「那也不能開槍暴露自己嘛!」田鼠看見汽車的燈光越來越近,低聲命令:「埋地雷,快!」

汽車燈光在山間閃耀。隱隱聽到汽車的聲音。田鼠一夥在公路上埋好地雷,立即在無邊的黑夜中消失了。

丹子和娃子伏在地上,又悄悄地爬到公路邊。越往前爬,娃子越害怕,小聲地:「姐姐!地雷……我怕。」

「娃子,別怕!跟我來!」丹子向前爬了幾下,忽然又按著娃子的頭:「別動!前邊好像有人……」

黑暗中傳來低沉的聲音:「口令!」

丹子一聽,連忙從背上抽出明晃晃的大刀:「別動!再往前走,我要開槍了!」

負責偵察警衛的趙排長,聽到是女子的聲音,忙問:「你是什麼人?」

丹子聽聲音好像有點熟,但又不敢確定,只是說:「你管不著!」

耀眼的燈光射來,可以清楚地看到,汽車一輛、二輛、三輛……丹子一躍而起,立刻被趙排長擋住。她又驚又喜:「趙排長!是你呀!」

趙排長也叫起來:「丹子!娃子!是你們倆……」

丹子指著公路:「地雷!」

趙排長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因為他也化裝成老鄉,帶領一個偵察班,發現了特務的行動。

汽車戛然停住。趙排長奔上前,向萬團長報告情況。

毛主席下了車,握著丹子的手說:「謝謝你,丹子!你爺爺呢?」

丹子低下頭:「不知道。他要送我們到舅舅家去的。昨天在馬頭驛,飛機轟炸的時候,跑散了……」

娃子在周副主席的懷裡,想起爺爺不見了,急得哇哇直哭。春寒料峭,他渾身都在打顫呢。

地雷很快被排除。萬團長走來說:「可以走了。」

但是,丹子和娃子怎麼辦呢?

毛主席問:「丹子,你舅舅家在哪兒?」

丹子說:「在靖邊。」

「靖邊……」毛主席想了想,說道:「這樣吧。趙排長,你帶幾個偵察員護送他們去靖邊,沿途也了解一下老百姓的情況。」他從萬團長手裡接過一支步槍:「丹子,這支槍送給你!」

娃子一下撲過去,雙手抓住槍:「我要!我要!」

毛岸英笑道:「小傢伙,你人還沒有槍高呢!」

人們禁不住哈哈大笑,可娃子又急得哭了。周副主席摟著他說:「娃子,我送你一支『小槍』,你看!」

娃子高興地拍著手:「自來水筆!哎呀,太好了!」他忽然發現了毛主席,大聲叫道:「你……你是毛……」丹子急忙用手捂住他的嘴。

汽車開走了,可丹子還站原地發獃呢。她覺得自己好像是在做夢。直到她拿起了槍,這才清醒過來。她拚命地拉著槍栓,可怎麼也拉不開,急得滿頭大汗。看見趙排長走來,她問:「這槍……」

趙排長忍不住撲哧一笑:「原來,你連槍也不會放呀!剛才還嚇唬我:『別動!再往前走,我要開槍了!』哈哈哈!」偵察員們也跟著大笑起來。

娃子借著從雲縫裡透出來的一縷月光,用自來水筆在手心裡寫了「毛主席」三個字,伸給戰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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