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集 南荒篇 第十章 舊雨新交

蘇芷玉的話音方落,就聽年旃劈頭蓋臉大罵:「好人不長命,禍害活千年!老子活得滋潤,關你屁事?」

聞聽此言,一些湊進洞來的正道年輕弟子險些失笑出聲,委實想不出天下居然還有人能這樣理直氣壯承認自己是個禍害,而且還能說得如此興高采烈,洋洋自得。

偏偏滅盤聖祖不甘示弱,嗓門亮得比年旃更高:「你算個狗屁禍害!從小到大,你個龜兒子又啥時候壞得過老子了?」

年旃愣了下,忽然笑道:「你奶奶的痛快!咱們該有多少年沒幹過架了?」

滅盤聖祖不假思索地回答:「兩百十二年又一百零三天!」

年旃呵呵笑道:「你個孫子,記性真好,咱們也算是久別重逢了。」

滅盤聖祖的笑意似乎比年旃更為酣暢,連連點頭:「算,當然算——你個鳥!」

語音突變,滅盤聖祖亮出吞天食地化血輪,幾乎不分先後,兩人的笑聲化作了令人心膽顫慄的厲嘯,齊齊向對方撲去。

年旃袍袖一抖,掏出他那隻威震天陸的九寶冥輪,惡狠狠朝滅盤聖祖頭頂砸落。

滅盤聖祖高舉化血輪,不避不閃迎上,一赤一金兩束電光「鏗」地激撞出耀眼火花,直刺眾人耳膜。

剎那間,兩人的身影同時消失在炫目璀璨的光瀾里,強勁剛厲的罡風如絕堤的潮水往四下洶湧,迫得眾人頻頻後退。

洞中的山岩不斷酥軟碎落,「簌簌」地如雨灑下,迷住視線,只有少數幾個人還看得清年旃與滅盤聖祖的動作。

十個回合,二十個回合,五十個回合,一百個回合……

時間被無限地凝固,壓得人幾乎窒息,惟能聽見兩人口中爆發出的呼嘯怒罵,仿似是有永遠也使不完的勁力。

商傑湊到蘇芷玉身後,緊張問道:「蘇仙子,年老祖是否佔了上風?」

蘇芷玉搖搖玉首,輕聲道:「可能要到兩百回合外,他們兩人才能分出高下。」

恍惚中,她的思緒無端地回到二十餘年前的蓬萊仙會上。

當時,冥輪老祖年旃應丁原之請出戰紅袍老妖,也如同今日一般打得日月無光,昏天黑地。

已是二十年……

滄海桑田,世事變遷,許多人來過又去,許多事忘過又起,但在蘇芷玉心底,總有那麼一份珍貴而隱秘的情思,始終一如初始,不會淡漠,更不會忘懷。

戰團中,響起滅盤聖祖狂傲囂張的吼聲,整個身軀不可思議地暴漲一圈猶如不可一世的巨靈,雙手一合,將化血輪朝著年旃當胸推去。

輪底那團銀色的光眼陡然射出萬丈光芒,灼熱得像是剛從火山口迸流而出的滾滾岩漿,衝散九寶冥輪金色的光霧,席捲向年旃身前。

年旃臉上首次現出凝重之色,右手橫執冥輪,苦苦抵禦著迫來的銀芒,腳下一步步往後倒退。

「破!」

滅盤聖祖借著辛苦掙得的一線先機,運起「無與爭鋒訣」,化血輪遽然幻作一團剛猛無倫的雷火,卷挾著千萬縷銳不可當的血紅鋒芒,宛若排山倒海一樣,向著年旃狂涌而去。

眾人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震撼於滅盤聖祖這一擊的可怖神威,就連素來與年旃存有芥蒂的正道各派耆宿,亦不禁為年老魔擔心起來。

「咄!」

只比滅盤聖祖慢上一線,年旃亦祭起了「萬雷轟天訣」,九寶冥輪化成無數狂猛的雷光在身周迸裂,築起了一道亮麗的光壁。

世上罕有匹敵的兩股絕強力量終於相遇,激撞出震耳欲聾的巨響,好像是末日蒞臨,將天地完全消融湮沒。

觀戰的眾人儘管早有防備,退到了五丈開外,但依舊被咆哮奔騰而來的罡風光浪震得氣血沸騰,踉蹌倒退,許多修為稍弱的,更是不由自主從嘴裡嗆出血來。

石窟再也禁受不住雄渾無鑄的爆炸衝擊,「轟隆隆」由里向外飛速坍塌。

蘇芷玉一手抱著小蛋,一手揮出水袖引開兩塊飛來的大石,揚聲道:「趕緊退出石窟!」她自己卻向年旃身影泯沒之處掠去。

碎石一迸,露出年旃高大威猛的身軀,滿臉是血地破口罵道:「你奶奶的,什麼玩意兒!」

嗓音立轉沙啞,最後兩字幾乎發不出聲來,顯然受了不輕的內傷。

蘇芷玉飛袖捲住年旃胳膊,將他往外一帶道:「年老祖,快走!」

年旃手提九寶冥輪,在蘇芷玉身旁一停道:「慢著,老子得瞧瞧那龜孫子有沒有翹辮子?」

只聽塌落的石窟深處傳來滅盤聖祖嘶啞的聲音道:「龜兒子的放心,老子無論如何都不會比你先死!」

話音響起處,滅盤聖祖揮動化血輪震開山石,也躍將出來。

只是他的模樣比年旃更加狼狽,深綠色的大袍被罡風撕裂得千絲萬縷,有一道沒一地道耷拉在身上,先前教小蛋劍氣劃破的肌膚傷口再度開裂,血如泉涌。

眾人退出石窟,年旃仍不忘哈哈笑道:「你個孫子想涼快也不用扯了衣衫啊!」說到興奮處,「哇」地吐了口淤血。

滅盤聖祖見年旃吐血,面露喜色,大笑道:「敢情你也忍不住要吐血,老子還以為你真的打不死呢!」

年旃喘息道:「烏龜王八蛋才不會死!可惜這回還是差了最後半步,老子沒能飛升,要不然仙人板板的誰肯陪你在這兒玩?」

滅盤聖祖目光的神色由欣喜倏地轉作艷羨,又有些幸災樂禍地道:「好啊,這麼著咱們兩個今後還有得玩兒!」

年旃濃眉一揚道:「你要玩,老子便陪你玩到底!格老子的誰怕誰啊?」

滅盤聖祖咽下一口涌到嗓子眼的淤血,縱聲笑道:「不錯,格老子的誰怕誰?龜兒子的你回頭等著我!」說罷運功強壓傷勢,一催化血輪竟是自顧自去了。

年旃抬頭望著滅盤聖祖遠去的背影,罵咧咧道:「你娘的小心點兒,別飛了一半栽下來,害得老子給你收屍!」

滅盤聖祖遙遙回應道:「誰給誰收屍還不一定呢——」他心神微分,冷不丁身子一晃,險些失去對化血輪的控制,從雲霄上摔了下來。

年旃瞧得眉飛色舞,哈哈大笑,出了胸頭一口惡氣,環顧過正在撤離的漓渡仙境一眾魔頭,吩咐道:「別難為他們,算老子留給那孫子一點兒面子。」

雷不羈應命,命唐森率人監視群魔撤出滴水石林。

年旃笑容收斂,忽地嘆了口氣,道:「龜兒子的修為委實比兩百多年前強出許多。要不是老子這回閉關,又佔了雪魄梅心重塑肉身的便宜,難保這回不會栽在這孫子手裡。」

蘇芷玉含笑道:「年老祖,你傷勢不輕,可要芷玉療治?」

年旃不以為意地擺擺手:「不用,就這點屁大的傷能拿老子怎樣?睡上一大覺便能好個七七八八。」

他嘴裡說得豪爽,實則是在安定那些南荒群豪的心神,更不願在正道各派宿老面前示弱,心下卻清楚,體內的傷勢要想完全復原,沒個一年也得半載。

不過從滅盤聖祖離去的模樣看,他的傷勢絕不輕,兩人二百多年後的首次交鋒,依然是個平分秋色之局。

趁著眾人救治傷者忙碌善後,年旃揮手喚來鸞衣蝶,聽她講述了滅盤聖祖突襲滴水石林的經過。

聽完之後,年旃打量著尚在昏迷中的小蛋,苦笑道:「多虧了這娃兒替老子擋災,不然那老鬼只消早闖進來半刻,我就得歸位。」

鸞衣蝶困惑道:「老祖,那滅盤聖祖到底是什麼人,和您有何冤讎?」

年旃好像不願提及他和滅盤聖祖的過往恩怨,淡淡道:「他和老子曾經是同門師兄弟,打小就不對眼兒。」說著話鋒轉開:「蘇丫頭,丁原怎地沒和你一塊兒來?」

蘇芷玉淺笑道:「他正在四處找尋萬劫天君的下落,如今在哪兒我也不甚瞭然。」

年旃一愣道:「萬劫老兒沒死?」

蘇芷玉道:「年老祖,這事說來話長。咱們莫如先將眼前的事情處理停當,芷玉再慢慢和你聊。」

年旃一點頭,道:「成,你這丫頭說出來的話比丁原那小子中聽多了。」

蘇芷玉莞爾一笑,當下由鸞衣蝶襄助,將小蛋抱入庄內一間僻靜的廂房療傷。

屈翠楓與年旃見過了禮,便被衛慧拉到一邊喃喃細語。兩人劫後餘生,一時也有許多話得相互傾訴。

各派的掌門宿老和雷不羈等人就沒那麼輕鬆了,一面救死扶傷一面還要處理那些黑衣人的善後,更派出五路探子追蹤漓渡群魔,以防他們去而復返。

忙到天黑,大雨漸止,喧囂熱鬧了一整日的滴水石林漸漸安靜下來。

蘇芷玉下午與年旃閑聊過,方閉目靜休不到半個時辰,即有庄內的僕從前來稟報,說小蛋醒了。

蘇芷玉忙起身回到廂房,只見小蛋躺在軟榻上,正和一直陪著他的商傑說話。

商傑見蘇芷玉進來,知趣地站起道:「蘇仙子,你們聊,我去瞧瞧大哥。」與小蛋別過,轉身退出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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