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集 驚蟄篇 第九章 引火燒身

四十個回合一過,楚望天終於略略適應了衛驚蟄變幻莫測的劍式,慢慢穩住陣腳,施展出忘情八法的曠世絕學,斗得旗鼓相當。

衛驚蟄心下欽佩道:「我仰仗天穹神劍無雙鋒芒,再以俞寬劍聖的不世奇學『我意七訣』殺了個猝不及防,楚老魔赤手空拳、失魂落魄之下,居然還能有守有攻,打了個平分秋色,實是名不虛傳。若非我已突破忘情之境,此刻更不是他的對手。」

當下他劍意一變,化為「歸訣」,一招招欲去還留,倏忽往來,劍勢也轉為迅捷內斂,招式往往只發三分便即迴轉,令得劍上餘韻裊裊,後勢卻是驚人。

楚望天不識劍路,短短十來個照面里險些吃了兩次大虧,心頭漸生焦灼。

他若神志清明,乍遇此等聞所未聞的精妙劍訣,勢必會改弦易轍、緊守門戶,以求看清對方劍路,再尋找破綻後發制人。

奈何此際他一門心思只想著儘快將面前的這個惡鬼剝皮抽筋、撕成碎片,哪裡還沉得下心靜觀其變?

驀然間他一聲厲嘯拔身而起,雙袖在胸前一攏,全速催動丹田真元,一對肉掌上赤光騰騰「嗤嗤」有聲,再一記怒喝齊齊推出。

「呼——」沛然莫御的罡風卷裹起滔滔熱浪,如泰山壓頂轟向衛驚蟄。

掌風未至,衛驚蟄的身軀已被迫得搖晃不定,暗自心驚道:「不好,楚老魔狂性大發,居然動用真元要與我硬拼!」

他心念閃處,劍勢化為「忘訣」,身形淵渟岳峙,天穹神劍光芒暴漲振聲顫鳴,卻又瞬即內斂鴉雀無聲,迎著當頭轟落的絕強掌力飛縱而起,一如在驚濤駭浪里自在遨遊的蛟龍,剎那間幻化出一道道若隱若現,若有若無的青色光影,循著完美無瑕的軌跡將迫來的掌風抽絲剝繭,分而化之。

楚望天面色猙厲,宛若暴怒的雷神高高在上,雙掌不停轟落。

衛驚蟄的身影仿似顛簸掙扎在暴風驟雨里的一葉扁舟,幾乎完全被滔天的浪潮吞沒,可那一束束忽起忽沒的青色劍光,卻始終執著地彰顯他的存在。

農冰衣芳心揪緊,明知自己的修為無濟於事,甚至連楚老魔的衣角都難以觸及,可又焉能眼睜睜看著衛驚蟄孤身奮戰、命懸一線?

她一咬貝齒,掣出驚魂令橫執在手,奮盡全力掩襲向楚望天背心。

楚望天聽到身後風動,雙手掌勢不停,返身飛腿揣向農冰衣心口。

農冰衣運勁招架,「砰」地悶響嬌軀被斜斜震飛,右臂經脈痛如刀絞,已使不上勁道。

衛驚蟄卻由此緩過一口氣來,更生恐農冰衣為救自己,奮不顧身下,傷在楚老魔的掌下,當下振作精神轉守為攻,迎著漫天罡風,合身一劍飛射楚望天面門。

楚望天不退反進,雙掌猛地一拍將天穹神劍牢牢夾在掌心,銅爐魔氣排山倒海般湧向衛驚蟄的體內。

衛驚蟄咬牙硬挺,一邊藉助天穹神劍的奇異靈力消解楚老魔的掌力,一邊將翠微真氣源源不斷注入左掌,準備與楚望天誓死一搏。

突聽農冰衣的聲音脆生生地叫道:「楚望天,你看這是什麼?」

楚望天愣了愣,不由自主用眼角餘光往農冰衣瞧去。陡然間農冰衣手中的驚魂令烏光大盛,爆射出一束刺眼光芒。那仙令表面的符咒圖紋好似瞬即鮮活,煥放出璀璨的金光,形成數以百計的光符異象。

「轟——」

烏黑奪目的光束裹挾無數迭盪閃爍的金色光符,撲面照向楚望天面門。

楚望天毫無防備,怪叫一聲鬆開天穹神劍翻身飄飛出數丈,眼睛裡竟閃爍吞吐著那點點金符,像是要燒起來一樣。

他的眉宇間露出痛楚之色,雙手抱頭狠狠搖晃,口中發出駭人的怒吼。

農冰衣下意識地往後一退,手中驚魂令的光芒難以為繼,迅即黯滅。

衛驚蟄顧不得疲憊,掠身趕到她的身前,橫劍仰望楚望天,微微喘息道:「幸好妳還記得用驚魂令。」

農冰衣緊盯著楚望天,心驚道:「這老魔會不會瘋得越來越厲害?」

衛驚蟄搖頭道:「管不得那許多了,趁他沒回過神來,咱們快走!」

猛然就聽楚望天的吼聲一停,雙手緩緩從頭上放下,眼睛裡的金色光芒亦黯淡隱沒,整個人卻像經歷了一場可怕的煉獄煎熬,頭頂水霧直冒,兇狠地盯著兩人不放。

他呼呼喘氣,須臾,忽然沙啞道:「你不是惡鬼,你是衛驚蟄!」

衛驚蟄、農冰衣齊齊一愣,驚詫道:「難不成這老魔被驚魂令一照,竟變得清醒起來?」

衛驚蟄不敢大意,外松內緊,暗中戒備,一旦見機不妙便可御劍攜起農冰衣飛遁,能逃多遠就算多遠,總好過傻獃獃地束手待斃。

他凝視楚望天,試探問道:「楚老宮主,你認得我是誰了?」

楚望天點點頭,臉上看不出絲毫喜怒,訥訥道:「你跟我在一個屋睡過覺,還陪我看過月亮,後來……後來——」

他露出苦苦思索的神色,喃喃道:「後來好像是惡鬼來了,好多的惡鬼衝進院子里要殺我。」

衛驚蟄與農冰衣互視一眼,心道:「看來這老魔神志縱有復甦,也極為有限。」

楚望天卻好似是從一場夢中剛剛醒來,茫然環顧四周道:「這是哪裡?」

農冰衣道:「你真不知道么,咱們還在百魚山中。」

楚望天「哦」了聲,點點頭又搖搖頭,驀地面色一悲道:「我要回家——」

農冰衣吃不準這老魔葫蘆里究竟賣的是什麼葯,故意問道:「你家在哪兒?」

楚望天道:「是在一座很高很高的山上,有一座小院子。我捏了許多泥人,你們想不想看?」

農冰衣望向衛驚蟄,神情里似乎在說:「這事由你作主吧!」

衛驚蟄會意地頷首,溫言道:「楚老宮主,我們送你回家好不好?」

楚望天臉色一喜,道:「你們曉得我家住在哪兒?」

衛驚蟄點了點頭,回答道:「知道,咱們這就送你回去。」

這回,農冰衣自不放心讓衛驚蟄孤身一人護送楚望天回返忘情宮,當下兩人在前引路,領著楚望天向西御劍而去。

臨行之時,農冰衣忍不住又回頭往山樑下迭盪起伏的雲濤深處瞧了眼,低聲道:「小衛,記得你說過的話,將來可要陪著我再回谷里住上三五年。」

衛驚蟄微笑道:「我怎會忘記?就算陪妳在谷中住上一輩子,我也願意。」

農冰衣且喜且羞地向他一瞥,御起慧心短劍道:「走罷,送這老魔回家!」

三人御劍西行一路無話,抵達忘情宮時恰好遇見葉無青敉平內亂,奪回大權的一幕,也由此與小蛋在不經意中重逢。

一番暢談,外面的天色已然大亮。農冰衣坐在椅子里伸了個懶腰,笑吟吟道:「小蛋,我還沒恭喜你做了忘情宮的少主呢!」

小蛋搖搖頭,看了看廳外,低聲道:「我不想當、也當不了,等過幾天稟明師父,我還下山去找羅姑娘。」

農冰衣不以為然道:「如今葉無青只剩下你一個嫡傳弟子了,你想不幹,只怕他也不肯答應。」

小蛋沉默了會兒,緩緩道:「他會答應的。」

衛驚蟄道:「倘若真能這樣,那是再好不過。我可不希望兩年後殺上忘情宮時,遇到的第一個對手就是你。」

小蛋心一沉,隨即淡淡一笑道:「不會,無論何時,我都絕不會對朋友出劍。」

一直默不作聲的尹雪瑤冷然道:「不要太天真了,忘情宮和翠霞派水火不容,連我這個外人都明白。一旦開戰,你們兩個各為其主,想保全這份兄弟之情,太難!怕只怕你們都要身不由己。除非,是你退出忘情宮,又或是他離開翠霞山。」

廳中陷入一陣凝重的沉寂,許久後衛驚蟄徐徐開口道:「小蛋,你想幫他到幾時?」

儘管他沒有明言,小蛋依舊清楚衛驚蟄所指之人,無疑便是自己的師尊葉無青。他沉思著回答道:「他畢竟是我師父。」

農冰衣強自展顏道:「好啦,這仗不是還要再等一年多才打得起來嗎?現在想是不是太早?說不定到時候一切問題都可迎刃而解,甚至連一場血戰都免了。」

霸下也打不起精神,垂頭喪氣地咕噥道:「但願如此,不然連我都為難。」

衛驚蟄喝下最後一口殘酒,望了望天色起身道:「小蛋,我們要告辭了。」

小蛋站起身來道:「我送你們出宮。」

四個人緩步行出寞園,清晨的街面上幾乎已看不到昨晚大戰的痕迹,只是空氣中仍瀰漫著一絲緊張與壓抑。

小蛋將兩人一直送到忘情苑外,衛驚蟄駐步道:「小蛋,就送到這裡吧。無論何時你到翠霞山來,我都歡迎。」

農冰衣也向著尹雪瑤告別道:「尹仙子,下次有機會咱們定要好生切磋一番。」

尹雪瑤不以為意道:「我練的是殺人的毒技,妳學的是救人的醫術,不必比了。」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