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集 北海篇 第三章 藏龍卧虎

飛乘在雲霄里行了一夜,次日上午丁寂隔著窗戶朝外望去,遠遠就看見前方盤繞著一團殊為詭異的明黃色雲氣,遮天蔽日籠罩了百里方圓,裡面影影綽綽卻是看不真切。

赤朱鳥在雲團上方盤旋了數圈,口中發出嘹亮尖銳的嘯音,似在聯絡。

片刻之後,雲氣頂端忽然緩緩亮起一蓬暗紅色光暈,如同湖水般朝四周涌動擴散。四頭赤朱鳥依序列隊,徐徐向下方的暗紅色光圈裡魚貫降落,竟似一條通道。

丁寂收回目光,向對面的藍關雪傳音入密道:「看樣子,咱們到目的地了。這周圍設有一座法陣,下面該是一座隱蔽的島嶼。若不諳陣法,隨意亂走,即使近在咫尺也察覺不到海島的存在。」

藍關雪點點頭,說道:「這地方古怪甚多,咱們要多加小心。」

說話間窗外光線一變,浮動的紅光照射進來,刺得兩人眼睛發花,忙各自凝功抵禦。這般下落了約有一炷香工夫,鳥身微微一顫已經落地,外面的暗紅色光芒又開始慢慢地褪去,重新顯露出明黃色的濃烈雲氣。

又過了一會兒,轎廂門打開。藍關雪和丁寂趕緊裝出深度昏睡狀,任由御車力士一人一個將他們架下飛乘。

那霧流道人早已下了飛乘,正和對面佇立的另一個銀髮老道說話。

那老道也是一色的雪白袍服,身形短小,其貌不揚。霧流道人卻對他執禮甚恭,雙手托著先前被丁寂盜去的香囊說道:「飛流師兄,貧道不辱使命,已將風塵五仙盡數擒來,現將他們一併轉交給你看押。」

那飛流道人目光掃過六名捉來的俘虜,接過香囊道:「你辛苦了。貧道會將錦繡令交還島主,你可以下去歇息了。」

丁寂雖然眼睛不敢偷瞧,可耳朵里聽得明白,暗道:「敢情那香囊就是這夥人的令箭,難怪霧流道人那般著緊。我原先以為這老道一副冷冰冰的樣子是性情使然,原來他的同夥也是一個德性,不知那島主又會是怎樣一副尊容?」

他正想著,那邊兩人已交接完畢。

迎面過來六名類似打扮的赤身力士,接管過藍關雪等人。

飛流道人望著丁寂問道:「他是誰,你也將他抓來?」語氣里似乎頗為不悅,像是在責怪霧流道人不該將不相干的人也送到島上。

霧流道人忙解釋道:「他是藍關雪新收的結拜兄弟,一同去了雪崖仙觀。」

飛流道人不置可否地微一頷首,下令道:「先押了下去,等島主處置。」

赤身力士齊齊應了,各攜一人向東行去。

走出里許,前方雲霧裡出現一座山谷。赤身力士將六人放到谷口,俯身解開眾人受制的經脈,朝後疾躍數丈,身形晃了晃隨即消隱在瀰漫的霧氣里。

丁寂站起身,沒想到自己一番苦心喬裝全無用武之地,難道對方就這樣將他們幾個撂下不管了?甚至不在乎他們的修為是否已恢複了幾分?

古怪越多,他心裡越沒底。

藍關雪默默環顧四周許久,微皺眉頭道:「這地方……搞不好又是個陷阱。」

草道人在其他四人里功力最深,率先醒轉,困惑道:「大哥,我們這是在哪兒?」

藍關雪搖搖頭道:「先不急問這些,趕緊將體內的屍氣餘毒迫出,咱們再做計議。」

緊接著竇文軒三人也陸續蘇醒,眾人就地盤膝打坐,將屍毒迫出。

藍關雪乘機將後來的經過簡略地講述了一遍。

酒肉僧打量著丁寂,笑道:「小兄弟,你夠厲害的,居然能一點事兒也沒有。」

丁寂不以為意地笑笑,道:「那得多謝我爹娘,不然小弟准比諸位還慘。」

草道人也點頭讚許道:「好小子,夠義氣。」還難得地拍了拍丁寂的肩膀。

酒仙子卻愁眉不展,問道:「大哥,咱們下一步該怎麼辦,往外硬闖么?」

藍關雪道:「他們既然無懼咱們恢複修為,就更不怕我們硬闖。恐怕這島上有法陣鎮守,咱們兩眼一摸黑,很難沖得出去。」

竇文軒乃五人中最富急智的一個,思索道:「他們究竟是些什麼人,既然興師動眾將咱們生擒活捉到這島上,為何又輕輕巧巧地放任自流?」

酒肉僧彷佛永遠一副心寬體胖,不知憂愁為何物的模樣,笑嘻嘻道:「還是那句老話,既來之,則安之。咱們也別瞎猜了,等他們島主來請吃飯,自然什麼都知道了。」

草道人冷冷道:「有吃飯喝酒的工夫,不如先自己把島上的情況摸一摸,然後早早想辦法脫身離去。」

藍關雪頷首道:「老二說得不錯,咱們先在島上轉一圈,大伙兒都跟緊些。」當下他一馬當先往谷里行去,草道人當仁不讓走在最末,負責替眾人殿後。

在山谷右首高大平滑的冰岩上,銀鉤鐵畫鐫刻著碩大的「知綠」二字,想來該是此谷的谷名。

一行邁入谷中,徹骨的寒意立時消退,一蓬暖洋洋的和風撲面而來。

放眼望去,山谷之中鬱鬱蔥蔥,滿目蒼翠,讓人只疑身處世外桃源中。

酒仙子奇道:「大哥,你發覺沒有,這座島上充盈的靈氣,竟比咱們的小雪湖更強勝十分,委實是一個修鍊悟道的絕妙所在。」

竇文軒大搖其頭道:「怪哉,怪哉,這是什麼道理?難不成那些傢伙處心積慮把咱們抓到島上,竟是一片好心不成?」

草道人哼道:「好心,我說是邪乎才對,咱們……咦,你們看,那是……太陽?」

酒肉僧笑道:「太陽有什麼好看?二哥你……」說到這裡他突然打住了話頭,愕然仰望著山谷上方再說不出話來,張大的嘴巴足以塞下兩個雞蛋。

只見明黃色的雲霧裡,隱約可見十輪暗紅色的太陽高懸空中,形成一個巨大的圓環。如此奇異的情景,風塵五仙何曾目睹過?

酒仙子猶疑問道:「會不會是水霧折射形成的幻象,就像海市蜃樓?」

竇文軒如中魔咒,獃獃望著天空,喃喃道:「十日一天,十日一天……大哥,傳說中有個地方跟這裡很像,如果我沒猜錯,這裡就是三大神山之一的方丈仙島。」

藍關雪一驚,問道:「你是說這是與瀛洲、蓬萊齊名的方丈仙島?」

竇文軒苦笑著點點頭,說道:「不懂那些人到底是何居心?」

酒肉僧嘿嘿笑道:「早曉得是來這兒,他們只要說一聲,洒家爬也爬來了。」

丁寂道:「問題就在這兒。非常古怪,必有非常之事。」

六人邊走邊聊,不覺已行出數里。忽見前方一株開滿粉藍色繁花的奇樹底下,有兩個人正對坐在一塊山石旁,悠然自得地執子對弈。

藍關雪和丁寂對視一眼,心中均道:「原來山谷里除了咱們,還有其他人。只是不曉得這兩人來自哪裡,又為何會在這島上?」

眾人走了過去,就見那塊平整的山石上,被一根根用指力划出的線條縱橫交錯地形成一幅棋盤,上面的棋子用的卻是樹上結出的乾果。

左首一名身穿皁袍的中年人,面如冠玉,三綹長須飄在胸前,瞧上去倒和竇文軒有幾分相像。他手中捏著一枚剝了殼的乾果,懸在空中久久舉棋不定,似乎正在苦思下一步落子之處。

對面坐的是個禿頂老頭,雖棋局明顯佔優,可依舊是一副愁眉苦臉的表情,手裡握著幾枚沒剝殼的乾果盯著棋盤,眉毛幾乎擠在了一處。

雖說觀棋不語真君子,但眾人一見兩人所著的棋局,不由盡皆莞爾。

棋諺有云:「金角銀邊草肚皮」,哪怕六齡稚僮都明白開局需儘快搶佔邊角實地,而大片的中腹便等若無險可守的平原,中看不中用,絕非布局首選之地。

可這兩位仁兄盡棄邊角兵家必爭之地,在偌大的中腹地帶廝殺得難解難分,寸土不讓。若棋藝高明也就罷了,偏偏這兩位還都是不折不扣的臭棋簍子,局面看似熱鬧卻破綻百出,四面透風,實是教人啼笑皆非。

酒仙子「噗哧」笑出聲來,悄悄指了指酒肉僧打著草鞋的大腳,又在自己鼻子前用手輕輕扇了兩扇,意示這棋藝臭不可聞。

皁袍中年人哼了聲,不滿道:「你們幾個笑什麼,莫要干擾老夫的思路。」

竇文軒自詡「八斗酸儒」,於棋藝極是精通,忍不住問道:「這位兄台,請問你入棋道已有多少年?」

皁袍中年人回答道:「沒有一百年,也有八十年,其中況味又豈是爾等能夠領略?」

酒肉僧笑道:「不錯,不錯,這等況味也只有兄台消受得起,咱們誰也沒這個福分……」

他故意把「況味」二字拖長咬重,皁袍中年人許是專註棋局,竟沒聽出裡頭的玄機,還當對方是在誇讚,傲然點頭道:「明白就好。」

竇文軒瞠目結舌,畢恭畢敬朝皁袍中年人一揖道:「兄台之才,竇某拜服。」

酒仙子扶著旁邊的一塊方石想要坐下看熱鬧,冷不防頭頂有人叫道:「坐不得!」「嗖」的一聲,打從樹上躍下一人,只身影一晃卻又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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