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集 北海篇 第二章 龍困淺水

六人在兩個小道僮指引下登上弦月島,行至半山腰弦月內陷處,有一座道觀橫立在前。中門大開,觀中擁出一眾弟子,當中一人正是冰真人,在他身邊還另有一名雪袍老道,神情倨傲冷漠,藍關雪等人俱都不認得。

冰真人來到近前,嘴唇微溢一縷笑容,欠身執禮道:「藍大先生與諸位仙友蒞臨弦月島,令敝觀蓬篳生輝。貧道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藍關雪只覺一股勁風襲體,明白冰真人明裡問候是假,暗中較量是真。

他不動聲色,拱手還禮道:「真人何必客氣,你既親寫書信相邀,我豈有不來之理?」

兩人發出的無形真氣在半空中迎頭激撞,冰真人身形微微一晃,再看藍關雪佇立原地,巍然不動,不禁暗自凜然道:「此人號稱藍關雪,打遍百萬冰川無敵手,倒也不儘是自誇之辭。好在貧道早有準備,不然今日之事確也棘手得很。」

他收斂真氣,若無其事地介紹道:「藍大先生,這位霧流道長乃貧道故交,因久仰風塵五仙的大名,故而聞訊後不遠萬里趕至敝觀,只求一睹諸位風采。」

藍關雪的目光掃過霧流道人,印象里卻從未曾聽說過此人的名號。

只見這老道白髮如銀,身材瘦小,一雙鷹目不見喜怒,給人城府極深的感覺,眸中偶有一縷寒光閃過,顯示出極強的魔功修為,卻不知是何方神聖。

酒肉僧笑嘻嘻伸出手,說道:「你是道士,我是和尚,紅蓮白藕,本是一家。不如咱們兩個也親近親近——」

霧流道人冷冷瞥過酒肉僧,也不說話,逕自伸右手握住對方的五指。

兩人暗勁交擊之下,酒肉僧臉上青光一閃,低「嘿」了一聲,碩大的身軀竟顫抖起來。

霧流道人嘴角掠過一絲譏誚,緩緩鬆開了右手,說道:「承讓了。」

酒肉僧向後連退三步,猛吐一口濁氣,臉上兀自笑意不改道:「好功力!」

草道人見四弟吃虧,便想出手替酒肉僧找回場子,更欲藉這機會摸摸霧流道人底細。可他還沒開口,丁寂已搶先伸出手,懶洋洋笑道:「道長,咱們也來親近親近。」

藍關雪與丁寂一路同行,雖相互間沒有真正切磋過,但自忖這年輕人的修為大約與五妹酒仙子相當。儘管對於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來說,能有此修為已非常之可貴,但較之這個來歷不明的老道,功力上應該差了一截。

他本想阻攔丁寂,但一想到這小子從相識到現在從不吃虧的表現,該不會只是心血來潮,魯莽行事才對,便又改變了主意。

這一轉念的工夫,丁寂和霧流道人的手已極親熱地緊握在了一處。

但見兩人的手一握一松,丁寂面不改色,嘻笑自如,霧流道人卻微露異色。原來他迫出的魔氣甫一進入丁寂的體內,竟似石沉大海,全無回應。

以他百多年的閱歷,居然不曉得,眼前這個主動要和自己握手的年輕人,到底用的是何種功法。

丁寂卻是有苦自知,他全力施展「化功神訣」,雖卸去了霧流道人犀利的魔氣攻擊,可五指酸麻幾不能動。當下暗自運氣調息,勉強將手翻轉亮出一物,在空中晃了兩晃,笑問道:「道長,這可是你丟的東西?」

眾人定睛一瞧,竇文軒譏笑道:「咦,這不是小姑娘們用的香囊么?霧流道長,敢情你私底下還有這個癖好。回頭讓我五妹多縫幾個送你作見面禮如何?」

霧流道人卻是神色大變,對竇文軒的嘲諷恍若不聞,探爪抓向香囊道:「拿來!」

草道人早已躍躍欲試,此刻更不遲疑,揮出拂塵纏向霧流道人右腕,說道:「打開瞧瞧裡頭裝的是什麼好東西,讓這老道這麼緊張。」

「啪!」霧流道人電光石火中變招劈斬,右掌切中拂塵手柄。

兩人均自朝後退出半步,丁寂笑吟吟晃悠著手中的香囊問道:「道長,要不要打開給大伙兒瞧瞧?」

冰真人見狀知道不出頭不行了,強笑道:「藍大先生,這位小友好厲害的身手。可否給貧道幾分薄面,將東西還給霧流道友?」

藍關雪也不願剛見面就鬧僵,見霧流道人好不窘迫,也算替酒肉僧扳回了顏面,於是順水推舟道:「我這位新收的師弟只是素來喜歡和人開玩笑,卻無甚惡意,請兩位別往心裡去。」

丁寂會意,借坡下驢,將香囊拋還給霧流道人道:「道長,別再丟地上了啊。」

霧流道人原想在門口給眾人一個下馬威,不料被這個無名小輩藉著握手較勁的機會,盜走香囊,把自己鬧了個灰頭土臉。

一時間,霧流道人心中慍怒卻無從消解。可面對丁寂的笑臉,偏生怒氣無處發作,且不願節外生枝壞了大事,也只有強忍下胸中一口惡氣。

冰真人見霧流道人拿回了香囊,暗鬆一口氣,說道:「藍大先生,貧道已在『舊雨軒』內為諸位設下接風宴,請諸位賞光。」

藍關雪聞言微微一怔,暗道:「依照我早先的預料,雪崖仙觀應是劍拔弩張,一觸即發。誰知這老道反而要請我們吃肉喝酒,這葫蘆里究竟賣的是什麼葯?」

想著既來之,則安之,堂堂風塵五仙絕無示弱之理,他心中越發戒備警惕,臉上卻絲毫不露,頷首道:「卻之不恭,真人請——」

眾人魚貫而入,草道人走到丁寂身邊,傳音入密道:「摸出來沒有,香囊里裝的是什麼?」

丁寂幾不可察覺地搖搖頭,也用傳音入密回答道:「裡頭是空的。」

草道人愣了愣,心道:「莫非老道真有個相好的,隨身還帶著定情信物?」

一路無話,眾人進了舊雨軒,分賓主落坐。藍關雪和霧流道人分居左右首席,除了丁寂等人外,尚有雪崖仙觀的四名老道作陪。

冰真人端坐主位,雙掌輕拍吩咐道:「上菜!」話音一落,兩行小道僮各端碗碟從門外疾步而入,兩邊酒席的後排更有十數名道士奏起了絲竹。

酒仙子就坐在丁寂上席,轉過頭低聲調笑道:「這冰真人真會享受,居然還在道觀里養了一支樂隊。往後婚喪嫁娶,都不用外聘了。」

丁寂搖頭一笑,注視著對面那一班吹拉彈唱、搖頭晃腦、沉醉其間的道士,心頭隱隱覺得裡面說不出的古怪。

正這時,冰真人高舉杯盞道:「今日諸位大駕光臨,貧道不勝欣喜,先乾為盡!」說罷仰首飲盡,將空空如也的杯盞向眾人一展。

酒肉僧毫不猶豫拿起杯盞,笑吟道:「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

一仰脖,也將酒幹了。

丁寂暗留了個心眼,用真氣卷裹住酒汁,稍一入喉立刻流轉迫出,順著左手指尖汩汩滴淌到席下。

他悄悄向旁邊的酒仙子等人望去,竟是英雄所見略同,盡皆將酒汁迫出了體外,在腳下濕了一灘。隨即真氣到處,蒸騰作絲絲青煙,迅速消失。

他心下一笑道:「這酒肉僧並非真的酒囊飯袋。一句『酒肉穿腸過』,就將對方開出的第一道難題化解於無形。」

冰真人見眾人陸續放下了酒盞,說道:「難得諸位仙友會聚一堂,如此良辰美景,豈能沒有歌舞助興?」又輕輕地將兩掌一擊。

軒內樂曲旋律陡地一變,聽來無比纏綿委婉。同時自門外翩翩而入六名舞女,煙視媚行,上身僅著短衣遮胸,下身裙擺雖逶迤在地,卻半透半隱雪白的大腿,一時間,道觀中居然是春光無限好。

丁寂傻了眼,沒想一時心血來潮陪風塵五仙來這雪崖仙觀赴約,竟能大開眼界,此後當對天下道觀刮目相看。

他瞧了眼首座的藍關雪,見這位新認的北地熊大哥面色沉穩,鎮定自若,心中苦笑道:「今天壞了,看來只能捨命陪君子了。管他怎麼玩,以不變應萬變就是了。」

那六名舞女在眾人面前扭動青春火熱的軀體,極盡挑逗之能事。饒是丁寂早有準備,仍不由得心裡發狠道:「好你個雪崖仙觀,這般消遣你丁爺爺。今日沒事則罷,不然回頭看我怎麼把你這觀里的寶貝洗劫一空!」

忽聽耳畔酒肉僧低聲嘰哩咕嚕,不曉得在念什麼,丁寂好奇地轉眼望去,只見他兩眼突出,目不轉睛地盯著那些舞女,嘴裡彷佛連口水也要流了出來。

丁寂偏身向酒仙子問道:「五姐,四哥嘴巴里嘟嘟囔囔在念什麼?」

酒仙子凝神聽了聽,轉過臉回答道:「嗯,你四哥正在念佛頌經。」

丁寂奇道:「佛經,他念的是哪一段?」

酒仙子忍著笑,低語複述道:「空不亦色,色不亦空;看亦不看,不看亦看……」她自己說到半截,已經按捺不住忙用袖口掩嘴。

丁寂也差點笑得背過氣去,俯低頭忍得好不辛苦。

忽然樂聲漸轉縹緲空靈,那六名舞女騰身翩舞,如飛天妖嬈,在軒內婆娑飄飛。

冰真人手握杯盞一擊桌案,高聲喝彩道:「好!不知藍大先生以為如何?」

藍關雪尚不及回答,突聽連聲絲帛裂響,六名舞女身上的衣裳驟然爆裂,竟當眾寸縷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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