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集 翠霞篇 第六章 折腰北歸

農冰衣俏臉變色,失聲呼道:「丁大哥!」

她身形一縱,從鬼鋒面前強行闖過。鬼鋒出乎意料之外地沒有出手攔截,任由農冰衣掠入屋中。

只見座椅翻倒,饕心碧嫗面無人色,匍匐在地,身下一灘殷紅的鮮血汩汩橫流,癱軟的身軀隨著劇烈的喘息一起一伏,因經脈未解竟是無力爬起。

農冰衣急忙往床前瞧去,屈翠楓耳鼻內溢出一縷縷墨綠血絲,身軀顫抖臉色慘白,兀自強行保持著盤腿打坐的姿態,緊閉雙目努力不呻吟出聲。

在他身後,姬雪雁神色專註,正毫不吝嗇地將自身醇正柔和的真氣輸入屈翠楓體內,助他護持經脈,不為外物所擾。

床前,一襲褚色身影靜靜佇立,正是久違了的丁原。由於背對著自己,農冰衣無法看到他的臉龐。一團淡淡的乳白光霧縈繞丁原周身,像風吹過的波瀾,輕輕飄蕩,衣衫卻盡為汗水濕透。

農冰衣心情一陣難以抑制的激動,惟恐驚擾到丁原和屈翠楓,強忍著沒有開口。

「噗——」屈翠楓的眉頭陡然驟緊,像是有什麼東西卡在嗓子眼裡十分難受,嗆得他身子一震,從口中噴吐出一團紫色的光丸。

那光丸「嗡嗡」悠鳴,飛升到丁原的頭頂。在紫色的光暈流轉之下,依稀可見光丸表面布滿一縷縷綠色絲光,色澤妖艷斑斕,宛如一條條蠕動的蛆蟲,極是噁心。

丁原輕嘬雙唇,揚聲吐氣,一束隱泛白光的氣流「啵」地拂中光丸,頓時「嗤嗤」作響,表面上凝結的綠色光絲迅速蒸騰剝落,化作絲絲青煙。

不一刻,光丸上餘毒盡去,丁原一收左手劍訣,將雪原仙劍納入口中,又看了看屈翠楓的情形,這才轉過身來笑道:「冰衣、驚蟄,你們來了。」

農冰衣默默打量著丁原的臉龐,彷佛歲月的滄桑,風塵的磨礪,全都無法在他的臉上留下半分痕迹,一如兩人二十餘年前在雲林禪寺初遇的模樣。

她的心弦不由自主地產生一抹驛動,油然湧起一股淡如雲煙的酸楚,終究化成湮沒在心底的幽幽一嘆。

她展顏微笑道:「丁大哥,沒想到你的醫術比我還高明。」說著取出一枚硃紅色的丹丸,接著道:「這是我煉製的『小陽丹』,有補氣養血之功。」

丁原悠然一笑,道:「妳這正牌的神醫來了,我這冒牌郎中也該退位讓賢啦——剩下的事情便有勞妳了。」取餅小陽丹吞服入口,立時化作一股柔和甜津順喉而下。

事實上,他今次為救治屈翠楓雖耗損了不少真元,但只需打坐靜修幾日即可恢複,功效猶勝吞服下三五顆小陽丹。只是不願拂了農冰衣的心意,才接過服食。

衛驚蟄上前躬身行禮道:「丁師叔,那老妖婦已經醒轉,該當如何處置?」

農冰衣一聽,登時玉頰含霜,恨恨道:「我要用她祭奠爺爺在天的英靈!」

丁原道:「她的本命元蠱為我所破,已然元氣大傷,無力為惡。冰衣,我將她交給妳了。不過妳屈大哥夫婦也是因這妖婦而死,最好等翠楓蘇醒後再一起處置。」

農冰衣恍然道:「難怪翠楓會落到這個老妖婆的手裡!」走到床前,探手搭住屈翠楓的脈門,略作沉吟,取出兩粒丹丸送入他的口中,說道:「雪兒姐姐,小屈已經沒問題,妳可以收掌了。」

姬雪雁對於農冰衣的醫術自然信得過,盈盈一笑,撤掌起身,問道:「冰衣,妳身後鼓鼓囊囊背的是什麼東西?草藥么?」

農冰衣臉色一黯,低低回答道:「是我爺爺的骨灰。等明日看過盛大哥、小蛋和鬼鋒的對決,我就要依照他老人家的遺言,將骨灰灑遍爺爺曾到過的每個地方。」

姬雪雁一省,深悔自己失言,又牽動起農冰衣的傷心事。她剛想設法補救,身後屈翠楓低聲一哼,睜開了眼睛。

農冰衣收拾情懷,道:「小屈,你感覺怎樣?內腑和經脈里還有沒有異樣的麻痹?」

屈翠楓施展內視之術體察了一小會兒,搖頭道:「沒有,只是身子軟綿綿的使不上勁,腦袋也有點昏昏沉沉。」

農冰衣欣慰道:「那就沒什麼關係了。待會兒我用金針再替你拔一次餘毒,只需好生休養上幾個月,你就能完全康復啦。」

屈翠楓好像還沒完全清醒一樣,木木地點頭道:「謝謝你們。」

衛驚蟄笑道:「你總算恢複正常了。先前在茶館裡,咱們怎麼叫你也不答應一聲,我和農姑姑還當你中了邪呢。」

屈翠楓強笑一下,道:「這和中邪也差不多了。我當時不敢答應,是怕那妖婦會用我威脅你們。」

農冰衣道:「對了,這老妖婆已被丁大哥擒下,說要等你醒後一塊兒商量處置。咦,丁大哥呢?」她舉目四望,不見丁原蹤影,連門口的鬼鋒也消失了。

姬雪雁答道:「他們兩個已經走了,想是要找一處僻靜的地方切磋。」

農冰衣埋怨道:「妳怎麼也不管管他?總是這麼神神秘秘,獨來獨往。他剛耗損了那麼多真元,怎麼和鬼鋒那傢伙決鬥?」

姬雪雁嫣然笑道:「誰告訴妳他要和鬼鋒決鬥了?」

農冰衣一怔,疑惑地咕噥道:「不是為了決鬥,鬼鋒到處找丁大哥幹什麼?」

衛驚蟄輕笑道:「丁師叔做事一向天馬行空,咱們也不必費神去猜。不過,有一件事我敢肯定,他既然來了翠霞,就一定會到紫竹林祭拜師祖。」

農冰衣道:「不錯,還有盛大哥,他也是一定要見的。咱們就去紫竹林等他。」

幾個人正說著,屈翠楓已下了床,步履略顯蹣跚地走到饕心碧嫗近前,一字一頓道:「老妖婆,妳也有今天!」

饕心碧嫗情知在劫難逃,索性把眼一閉,咬牙切齒道:「小賤種!」

屈翠楓面色煞白,頰邊肌肉輕輕抽搐了兩下,語氣驀地變得平靜得出奇,問道:「農姑姑,妳怎麼說?」

農冰衣看著饕心碧嫗萎頓狼狽的模樣,心裡忽又生出一絲不忍,那個「殺」字涌到嘴邊,滾翻了兩圈又吞落了回去。

可再想到爺爺一生懸壺濟世,救人無數,卻無端喪命於此凶婦手中,心腸又硬了起來,一咬牙道:「小屈,你來罷。」

屈翠楓點點頭,掣出吟風仙劍,光華森森,緩緩抵向饕心碧嫗的心口。

饕心碧嫗聽出農冰衣話里隱含的猶豫,彷似見到了一線生機,嘿嘿冷笑道:「不愧是名門正道之後,對我這麼個毫無還手之力的老太婆,竟也下得了殺手。

「若非丁原多管閑事,就算你們幾個連手,又豈能殺得了老身?到頭來終究藉手他人報得親仇,好威風,好快意!」

她這一席話說得屋中人一陣沉默。姬雪雁和衛驚蟄身為局外人,對此事皆不便多言,只默默無語地望著農冰衣和屈翠楓。

農冰衣正遲疑間,屈翠楓卻已蔑然道:「死到臨頭還來花言巧語蠱惑人心?咱們今日殺妳,不單是為農神醫和我爹娘報仇雪恨,更是替天行道。

「假如今日放妳離去,今後不知還會有多少無辜之人慘遭毒手。屈某縱不為爹娘報仇,只為天下蒼生,今日也要除了妳這個禍害!」說罷他仙劍向前一送,血花迸濺,穿透饕心碧嫗的胸膛。

饕心碧嫗的嘴唇動了動,似還想說什麼,卻已發不出聲,怨毒絕望的雙目瞪得渾圓,身軀在地上一抖,氣絕而亡。

屋子裡一片死寂,彷佛靜得能夠聽出饕心碧嫗心口汩汩鮮血流出的聲音。

屈翠楓緊握著吟風仙劍,像是呆了一樣,垂首凝視著饕心碧嫗的屍體,一聲不吭。

過了許久,也許是終於意識到自己真的親手殺死了饕心碧嫗,屈翠楓的肩膀微微抽搐著,宛若失去了所有的力量,軟軟跪倒在地上,頭向著越秀山的方向略略仰起,突然聲嘶力竭地大叫道:「爹、娘——你們看到了嗎,我終於把她殺了!」

他先是叫喊著,繼而變成沙啞的嘶吼,到最後已成為喑啞的抽泣與哀嚎,令人不忍卒聞。他抽動的臉上,滿是縱橫的淚。

這種咸濕的滋味,自己已有多久沒有嘗過?而在多久前,自己已經深深渴望能像此刻這樣痛痛快快地發泄?

凄迷的淚眼裡,嚴父的教誨、慈母的呵護,還有夢魘般日夜纏繞著他的夜晚,紛沓而至,卻又一晃而過,了無蹤跡。

短短的幾個月里,自己失去的太多太多,但上天又可曾給過他些許的補償?饕心碧嫗已死,然而昔日那個風光無限、瀟洒倜儻的屈翠楓,亦同樣再也回不來了。當淚水一滴滴墜落在地上,前塵往事業已覆水難收,譬如老死。

那邊農冰衣伏倒在姬雪雁的懷裡,也哭成了一個淚人,屋子裡滿是哀傷的泣聲。

饕心碧嫗的體內卻突然爆裂出「啵」地一聲,一團綠色光瀾煥生,她的身軀逐漸凝縮變形,蛻化成一條慘綠色的蜥蜴,旋即皮膚「嘟嘟」翻裂腐爛,凝為一灘濃稠腥臭的血水,刺人鼻息。

只是眾人心情激蕩,誰也沒有注意到,從那灘墨綠的血水裡,悄然脫出一隻綠豆大小的蠱蟲,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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