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集 天路篇 第三章 瀛洲仙島

聲聲鳥鳴,幽幽花香,小蛋緩緩醒轉,彷佛逛完鬼府又一腳踏入仙境。

一念天堂,一念地獄,鬼府和仙境,本就一牆之隔。

小蛋頭上,一株參天花樹繁花飄灑,身下是一朵朵雪瓣黃蕊的小花,猶如天女織就的柔軟花床,輕柔地托著自己。

清風徐拂,一蓬蓬變幻著瑰麗色彩的雲絮從身邊輕盈飄過,像是丹青國手在天空中渲染潑灑出的畫卷。

和煦溫暖的陽光,從蔚藍色的天宇播灑到他的衣衫上,烏犀怒甲已消隱不見,雪戀仙劍也納入了背上的劍鞘。

他的體內寒意盡消,暖洋洋地如浸泡在滑潤的溫泉里,有一汪汪潭水在四周漾動,天地間充盈著飽滿的山川靈氣,似乎小小呼吸上一口,都會有如飲醇釀的醉意。

一羽純青色的靈雀從他身邊掠過,歡快自由翱翔在天際,小蛋的視線不由自主追逐著靈雀的影蹤,心也像隨著牠的雙翼一起放飛。

「蓬山此去無多路,青鳥殷勤為探看。」

自己到底身在何處,是生前,還是死後?無端地,小蛋記起一段不知從哪裡聽來的,對仙界景象的描述。

「有長年之光景,日月不夜之山川,寶蓋層台,四時明媚。金壺盛不死之酒,琉璃藏延壽之丹。桃樹華芳,千年一謝;雲英珍結,萬載圓成。」

渾然忘憂中,小蛋躺卧在花樹環抱間,寫意地享受著,甚至忘了自己其實還可以坐起來。

在玄黃洞天險死還生的噩夢後,這裡的一切,簡直就是上蒼對他最慷慨的珍賜。

天上人間,莫過如斯。

也不曉得過了多久,小蛋懶洋洋坐起,遠方玄黃色的浩瀚滄海波濤澎湃,赫然映入眼帘,在視線的盡頭,海天一線無比清晰,卻不知是在幾萬里外。

他舉目四望,這才發現周圍仙樹迭翠,花開如海,正是一座仙山的山麓中。

他飄然落地,腳下鋪滿粉白色的小花,沁人心脾,小蛋下意識地提氣懸浮在花上,惟恐自己踩壞這些可愛美麗的花草。

白色的淡淡雲氣里,煥動著美輪美奐的七彩光暈,瀰漫在幽幽林間的每一個角落。

「叮咚」水聲傳來,不遠處,一條清澈的金色溪流從山坡上蜿蜒而下,向著海邊涓涓流淌。

小蛋不由自主地走到溪畔,波平如鏡的水中倒映出自己的身影,一群群充滿靈性的魚兒,在五顏六色的水草中游弋嬉戲,似乎並不害怕有陌生人到來。

小蛋屈腿俯身,水底一枚枚閃爍著寶石光芒的鵝卵石彷似觸手可及,晃動著他的眼睛,他慢慢伸手拱起一泓清流,溪水溫潤,絲絲縷縷沁入肌膚,說不出的舒爽。

小蛋低下頭,喝了一口,清醇微甜的溪水順喉而下,精神為之大振,他忍不住貪婪地再喝了一大口,如飲瓊漿,心曠神怡。

剩餘的溪水卻從他的指縫間汩汩流下,宛如一縷縷金色的珠鏈,在溪面上驛動起圈圈漣漪,他乾脆把頭深深埋入溪水下,那種暢美滋味,著實無法用言語形容。

此時此刻,心神俱醉,何須再問今夕是何夕?

兩條瑪瑙般剔透的火紅色小魚游到小蛋的面前,好奇地在近處打量著他,小蛋童心忽起,朝著小魚眨眨眼,兩條小魚竟是不約而同地擺動尾巴,向他齊齊眨眼回禮。

片刻之後,魚群越聚越多,五光十色似花團錦簇,雲集在小蛋的周圍;甚而有膽大的,偷偷游到近前,用小尾巴在他的面頰上輕輕一蹭,又迅即逃開,在溪中滑出一道優美的水線。

久久,久久,小蛋抬身仰頭,愜意地長吁一口氣。

金色的水滴從他的髮絲和臉龐上淌落,沾濕了滿是血污的衣衫,彈指間,污漬奇蹟般地褪淡不見,令人瞠目結舌。

小蛋抹了把臉,溪中的魚群仍舊盤旋在他的身前,眷戀不去。他禁不住微笑,心道:「若是小龍也在這兒,見此情形也一定會很高興。」

念及霸下,小蛋猛地一凜,暗道:「但願牠沒有進到玄黃鬼府,否則恐怕是凶多吉少!」

然而他也明白,這種可能微乎其微,以霸下肆意妄為的性情,又不知玄黃鬼府的可怕,豈有刻意迴避之理?

他怔怔仰望著天空變幻婀娜的雲霞,喃喃低語。

「不成,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無論如何,我得找到小龍!」

計議已定,當務之急便是重返玄黃鬼府,仙山雖好,終究是霸下的生死重要,眼下已不容自己留連徘徊。

小蛋站起身,環顧清幽山林,寂寂雲深,不禁又生出茫然。

自己並不知道是如何到的這兒,又該從哪裡去找歸去的路?

不過小蛋性情堅韌,平素他不言不語好像缺少主見,但這並不代表他個性軟弱可欺,只是因為不願輕易拂逆別人的意願而已。

一旦遇事,因習慣於謀定而後動,往往顯得慢上一拍,又被人誤認為遲鈍;如今既無第二人在身邊指手畫腳,他反而顯現出本色中的鎮定沉著。

沉思須臾,驀地小蛋腦中靈光乍現,浮現起失去知覺前依稀看見的那道赭色身影,也許是有人將他帶到了這裡?

但願那不是自己的錯覺幻象,否則就麻煩大了。

「應該不會看花了眼,否則我不可能莫名其妙地來到這裡。」小蛋想著,拂視過左右,緩步朝山上行去。

他並未御風,以免錯過沿途或可出現的蛛絲馬跡。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常彥梧時常念叨的這些話雖然俗氣,卻總是不錯的。

山間無徑,安步當車,天上的日頭好似永遠也不會沉落入海,執著地照耀著這片山川,一泓泓清泉飛瀑在小蛋的身畔出現又退去,山勢逐漸拔高,雲霧濕衣。

偶有靈鳥異獸路經,卻和玄黃洞天內的諸般凶物判若雲泥,一個個自在逍遙,無憂無慮,看著牠們,小蛋覺得自己的身心也超脫了塵世,安祥而寧靜。

如此上行,全然不覺光陰荏苒,歲月倥傯,忽地山勢一變,前方豁然開朗,有座深潭一汪如洗,金波粼粼,層映浮雲,卻已是萬仞山巔,霞駐之處。

小蛋停下腳步,走了這麼久,他並沒有感到任何的勞累疲倦,渾身充盈著力量。

他落足的地方,是一株流光溢彩的仙樹,長長的絲絛從樹上垂下,光暈流動有若珊瑚般綺麗,隨風飄揚在他的面前。

山光悅鳥性,潭影空人心,小蛋胸口激蕩翻滾,化作一聲清越長嘯,迴響在雲霄仙山中。

一道赭色的身影飄飄似仙,如風行水上,自深潭那端凌波而來,小蛋止住嘯聲,望向來人,待到近前,見他是一位三十餘歲的青年,目若朗星,劍眉斜飛,相貌英俊,神情洒脫,身軀挺拔修長。

乍見之下,小蛋幾疑他是衛驚蟄的同門師兄弟,只是這人的身後並未背負仙劍,但在舉手投足之間,卻自然而然地感覺到他睥睨天下、捨我其誰的雄勁之勢,薄薄抿起的雙唇,更是隱含著一抹傲意與神威。

他是誰?

小蛋幾為赭衣青年的氣韻風姿所奪,生出無限崇慕之情。

從羅牛到盛年,乃至鬼鋒、葉無青,甚或饕心碧嫗、歐陽修宏,小蛋這兩年來所見的天陸正魔兩道頂尖人物不知凡幾,可如與此人相比,竟會有一種黯然失色的感覺,彷佛這赭衣青年已與天地渾然一體,周身洋溢著動人心魄的仙韻。

在他觀察來人時,赭衣青年也停下身形,飄立在潭邊,同樣打量著小蛋。

他的眼神澄清柔和,一如腳下的潭水,深邃莫測,卻彷佛在不經意里直透到小蛋的心扉。

「是你救了我?」良久,小蛋緩過神,問道:「請問兄台尊姓大名?」

赭衣青年點點頭以示答覆,說道:「我姓丁,出自翠霞山紫竹軒門下。」

「丁大叔?」

小蛋心頭劇震,難以置信地凝視著眼前的赭衣青年,兀自猶疑自己是在一場奇異的夢境中。

自打他記事起,耳朵里早就被「丁原」這個名字磨出繭來。

想當年丁原挑紅袍,戰鬼冢,大鬧雲林,怒闖冰宮,又在蓬萊仙會上亮出平亂訣,驚世一劍力挫赫連宜,乃至兩入潛龍淵蕩平萬劫天君,令天陸浩劫消於無形,種種金戈鐵馬,教人熱血沸騰的事迹如雷貫耳,小蛋又豈會不知?

然而他怎麼也料想不到,這位堪稱天陸第一人,令無數魔頭妖孽寢食難安又恨之入骨的曠世翹楚,原來如此年輕!

歲月在他身上沒有留下一絲印痕,更無法從他的臉上找出半點滄桑之感。

「大叔?我很老么?」丁原微微一挑劍眉:「你是忘情宮門下?」

小蛋點點頭。

「丁……叔,您怎會在這裡?盛大叔、羅大叔,還有蘇仙子和小寂他們,到處在找你。」

聽到小蛋報出一連串無比熟稔的名字,丁原的星眸中閃現過一縷難以覺察的光芒,避開小蛋的問題。

「你叫什麼名字?」

「小蛋。」小蛋想了想,終是沒有將在忘情宮用的名字一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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