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集 望天篇 第九章 與子偕行

小蛋等人出了酒窖,已然天色微明。

羅牛施展神功,又替一眾迷失心神的庄丁僕從解了禁制,泉庄總算恢複了些許人氣。

馮彥海心事重重,卻不願在羅牛面前失了禮數,便請眾人前往茶齋歇息。

羅牛婉拒道:「貴庄突遭大變,羅某不便打擾,這就告辭。若是他日有暇,歡迎馮兄前來敝府作客。」

若是平日,能得到羅牛的邀請,馮彥海多半會興奮不已,但現下卻怎也高興不起來,勉強笑道:「多謝羅府主盛情,待敝庄事了,在下定當親自登門拜謝。」將羅牛送到庄外,便匆匆回返處理善後。

顧智打量小蛋身上的烏犀怒甲,問道:「小蛋,你這穿的是什麼?」

小蛋一省,道:「這是烏犀怒甲,我倒忘了脫下來。」心念微動,烏犀怒甲從身上飛起,在空中恢複原形,縮小成彈丸大小,收入小蛋衣襟內。

羅牛說道:「小蛋,你如果不急著回返忘情宮,就到天雷山莊坐一坐,順便也讓這位楚兒姑娘好生休養一下。」

楚兒漠然道:「多謝羅府主好意,我的傷並不礙事,也不必前往天雷山莊了。」

小蛋道:「羅大叔,實不相瞞,我得去一次中州迭青山。」

羅羽杉走在羅牛身側,似乎不經意地看了眼小蛋的右腕,玉容悄然一黯,默默低下了玉首。

遼鋒詫異道:「你去迭青山做什麼?那裡離碧落劍派不遠,別讓那班牛鼻子老道撞見了,找你的晦氣。」

小蛋笑笑,道:「多謝遼大叔提醒,我是受一位朋友之託,去送還一件東西。」

楚兒說道:「常寞,我要找地方療傷,便不陪你去了。你辦完了事,儘快回宮,我在宿業峰下的苦腸澗等你。」

小蛋一想,楚兒的傷勢的確不宜遠行,便道:「要不我留下來,先等妳養好傷?」

楚兒搖頭道:「不用了,當我不曉得你要去幹什麼?最好別多耽擱,不然讓師父起了疑心,誰都救不了你。」

小蛋一驚,暗道:「原來師姐都已猜到了,不知師父清不清楚?」他沉吟道:「那我讓小龍留下來陪妳。」

楚兒傲然道:「我何須牠的保護?記著,先和我在苦腸澗會合,然後再回宮。」說罷身影一閃,如一抹紅雲徑自御風而去。

顧智看不慣楚兒的傲氣,冷哼道:「好個霸道的丫頭,不愧是葉無青的門徒。」

羅牛苦笑道:「忘情宮和咱們誓不兩立,楚兒姑娘的態度亦情有可原,顧兄也不必太過見怪。小蛋,這些日子你過得怎樣?」

小蛋回答道:「還好罷。羅大叔,虎子和嬸嬸他們都還好么?你的傷也全好了罷?」

「早好啦,」羅牛笑道:「虎子還常常念叨起你。就連羽杉這次回來探親,原本說好今日就要回山,可一聽常兄說,你在泉庄遇到了麻煩,也陪著我,一塊兒趕了過來。

「對了,那些星圖你參悟得如何了?聽盛師兄來信說,前些日子你和驚蟄還在漠北巧遇,合力跟地龍鬥了一場,聽說古大先生他們都對你讚賞有加。」

小蛋聽羅牛說起羅羽杉特意趕來的事情,情不自禁地偷偷向她望去,只見她看著遠處的荒嶺怔怔出神。

他愣了愣,尋思道:「奇怪,從見到羅姑娘開始,她就一直沒怎麼說話,好像有點不開心。」又一轉念,醒悟道:「是了,她今日就要回返天一閣,從此又將離開父母遠隔重洋,難免有點離愁。」

當下整理思緒,將自己參悟天道星圖所發生的種種異狀,毫不隱瞞地說了出來。

羅牛聽完,又是困惑又是驚喜,說道:「難得你能有這般的際遇巧合,可惜其中玄妙我也不太明白。不過,你能在短短兩年不到的工夫里參透這麼多,著實難得。」

又行出一段,泉庄已被眾人遠遠拋在了山麓里。羅牛駐步道:「好啦,咱們就在此作別罷,小蛋。等到明年二月,我會前往翠霞山為你和盛師兄助陣。」

小蛋也停下了腳步,心頭湧起依依不捨的別緒。遼鋒卻向始終默不作聲的羅羽杉問道:「小姐,妳要不要跟我們回天雷山莊?」

羅羽杉低呼了一聲,恍若從夢中被遼鋒喚醒,心不在焉道:「你說什麼?」

遼鋒一愣,心想小姐怎麼忽然變得有點反常,將自己的問題又重複了一遍。

羅羽杉這才聽清,搖了搖頭說道:「我不回去了,就直接從這兒回南海罷。」

羅牛一貫了無城府,也沒覺出女兒有什麼問題,頷首道:「也好,妳和小蛋剛巧同路,不如結伴而行,彼此也有個照應。」

羅羽杉櫻唇輕輕歙動了一下,終究什麼也沒有說,顧智在旁邊察言觀色,隱約猜到了她的心思。

奈何這類女兒家的事情,他也不便多言,只暗暗搖頭道:「小姐怎會對這獃頭鵝上心?真教人看不懂。」

眾人略作寒暄,便在山路上分道揚鑣。

羅牛率著顧智和遼鋒回返天雷山莊自是不提,且說小蛋與羅羽杉御風往東,朝著迭青山的方向行去。

一路之上羅羽杉跟在小蛋身側,眉目宛若秋水,隱隱藏著一抹惆悵落寞,不發一言。

小蛋見了,只當她捨不得羅牛夫婦和小虎等人,也不知該從何安慰羅羽杉。而他與羅羽杉久別重逢後,明明憋了一肚子的話,可在腦子裡轉了又轉,偏又總不好意思先說出口。

如此一來,兩人均自滿懷心事,只管埋頭趕路。

直到日漸偏西,進了中州地界,羅羽杉察覺到小蛋面有倦色,想是昨晚連番惡戰,未得休息之故,這才低聲說道:「小蛋,咱們到前邊的鎮上歇一歇腳罷。」

小蛋早有此意,只是擔心誤了羅羽杉的歸期才沒肯停下歇息,轉頭見她神態嫻靜淡雅,殊無勞累之色,顯然這一年多里修為亦是突飛猛進,仍在自己之上,心裡醒悟道:「她是察覺到我有點累了,才這樣說的。」

念及至此,小蛋身上不禁生出絲絲暖意,幾乎把遍體的疲勞也一掃而光。他俯首眺望四下,說道:「好啊,似乎南邊不遠就有一座挺大的縣城。」

兩人在城外降下身形,並肩而入。

此刻日薄西山,晚霞滿天,街上熙熙攘攘儘是忙碌一天,將將收工的人群,到處洋溢著質樸爽朗的歡聲笑語。

進了城,剛走了一段,羅羽杉無意看到左首的一條大街街角上,立著塊年深日久的石碑,鐫刻著「玉水」二字,心頭微微一怔,不由自主地領著小蛋拐了過去。

她偷眼掃過身邊懵然不覺的小蛋,自己也不清楚為何會借著回返南海天一閣的由頭,與這少年千里同行。

也許,私下裡她是想給小蛋一個解釋的機會,而那又何嘗不是為自己尋找一絲藉慰?

一路之上,她的腦海里,總是翻來覆去地浮現起小蛋摟住楚兒纖腰、俯頭替她吸吮毒血的情景,然後是楚兒用含有敵意的眼神,毫不猶豫地拒絕自己幫她包紮傷口,而由小蛋親手為她包裹上。

那毫不掩飾的親熱神態,還有小蛋右腕上消失了的紅絲結,猶如千縷絲線纏繞於芳心之間,令她柔腸百轉,黯然神傷。

而小蛋對此,卻不作任何的辯白,甚至直到現在,都沒有對自己說上哪怕一句問候的話語。莫非,他真的和別人日久生情,心中另有所屬?

羅羽杉的心底禁不住升起一陣陣酸楚,幽幽心道:「楚兒姑娘光艷照人,才貌雙絕遠勝於我。小蛋喜歡上她,也是意料中事。

「或許,是我不該。從一開始,他也只當我是萍水相逢的普通朋友。在翠霞山他甘願捨身相救,也是因著他本性如此,更是為了報答我爹和盛師伯的恩情而已。」

想到這些,她愈加不能自遣,心中黯然道:「既然這樣,我還傻獃獃地跟著他做什麼?不如早些御劍回返南海,從此靜心修鍊,再不去胡思亂想。」

她正出神想著心事,忽聽小蛋道:「羅姑娘,這裡有一家酒樓,看上去十分乾淨,咱們不妨到裡頭坐一會兒罷。」

羅羽杉一抬頭,就見街邊一面「雅翠樓」的酒旗迎風招展飄蕩,樓內人聲鼎沸,生意甚是熱鬧。

她輕輕嗯了聲,隨小蛋上了二樓。

一名已忙得暈頭轉向的夥計快步迎上,語速飛快地問道:「兩位客官,雅座已經滿了,正好靠窗有張桌子客人剛走,請問都要點些什麼?」

以前點菜,小蛋都是由常彥梧來,這時聽夥計問起,扭頭望向羅羽杉。

羅羽杉在臨窗的空桌旁落坐,輕聲道:「我只用一杯清茶,其它的你看著點罷。」

偏偏小蛋對吃什麼也不在意,當即隨便叫了兩個熱炒,又讓夥計端了壺熱茶上來。

羅羽杉一手支頤,若有所思,目光轉向窗外,全沒留意四周數十雙食客投來的驚艷眼神。

在街對面,一家綢緞莊外,兩名夥計正在打烊關門,結束一天的生意。

羅羽杉曾聽父親說過,這家綢緞莊,正是三十餘年前丁原和蘇芷玉初次邂逅的地方,而今難道會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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