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集 望天篇 第八章 盈虛如一

忽然,小蛋的頭頂心徐徐冒出一縷淡紅色的輕煙,繚繞不散,半炷香後,輕煙積沙成塔,漸漸聚集成一蓬汩汩飄浮的紅色光霧,而後浮動翻湧,開始一點一點變幻形狀。先是宛若嬰兒的頭顱眉眼,接著是身體四肢,最終形成了一束尺許高的嬰兒影像。

這,便是多少修仙鍊氣之士耗費數十年光陰,夢寐以求的元嬰!

同時,也意味著小蛋終於開啟了一線天道之門,突破觀微之境,晉入到一個嶄新層次。

儘管從入室到觀微,僅僅是一層之差,但對於絕大多數人來說,卻是一道永遠不可逾越的天塹,不啻於天淵之別。

須知常人修鍊,只能倚靠刻苦修行,日積月累地開掘自身潛力。然而人壽畢竟有限,想在區區數十個寒暑中便突破肉體極限,羽化飛天,何異於痴人說夢。

故而,只有晉陞到觀微境界的人,才能擁有磁場一般的奇異能力,一面通過各種功法汲取充盈在虛空中的天地靈氣以為己用,一面培育元嬰以期大成,如此一來,進境之快自然要令尋常修道之人望塵莫及。

當然,對於參悟了鬥牛納虛心法的小蛋,不必晉入觀微境界,也能一樣地吸納天地靈氣、日月精華,但要培育元嬰,進而能夠修習御劍之術,卻是早先無法企及的事。

又過了一盞茶左右,元嬰似禁受不住荒山風寒,瑟縮著退入體內,小蛋的眼皮微微顫動了兩下,出現了醒轉的跡象。他緩緩睜開眼,星海景象從視野內倏忽褪淡,讓位予頭頂高懸的那一彎冷月。

小蛋驚訝地發現,胸口的內傷竟也好了大半,這應當是「生生不息」療法的功勞。有著這麼多稀奇古怪玩意兒的保駕,從某種程度上而言,他想死都難。

「呼——」小蛋輕輕吐了口氣,漸漸恢複運轉的神志,努力回憶著剛才的情形。身上的光霧不知不覺消失,經脈與丹田雖沒能充盈如溢,卻也復原了七七八八。

他望著西去的月亮,意識到自己還躺在地上,腰間稍一運勁,身子便輕飄飄地掠了起來,一抬手,拔起生死相依的雪戀仙劍。

「嗡——」雪戀在指間輕輕悠鳴,小蛋欣喜地發覺,仙劍內那一縷縷的靈氣波動,彷佛盡在掌握。而自己的靈台更如擦拭一新的明鏡,清晰映射著周身的諸般景象。

眼前的世界,好像在他一覺睡醒後,放大了十倍百倍,空中一片樹葉飄落,也似石崩山陷轟動於心。

此時此刻,他清楚地體悟到,自己的雙腳終於真正踏上了天人合一的仙途。儘管,這只是小小的一步,然而個中難以言喻的美妙滋味,已足以令他神醉心搖。

他穿越過靜佇不動的泉庄庄丁僕從,邁過一道門楹,走進馮府後花園。

呼嘯的夜風吹過,氣溫好似驟降到了冰點以下,往昔桃紅柳綠的園林內,瀰漫著一股可怖而濃烈的陰煞氣息,像一根根冰針,刺在了小蛋的烏犀怒甲上。

一名身穿鑲金邊白色袍服的中年道人,手拄銀杖,佇立在搖曳婆娑的花樹叢中,腰間系了枝紫色短笛,赫然出現在小蛋的視線中。

他的肌膚異常蒼白晶瑩,猶如初生的嬰兒,陰冷的臉龐上一雙鷲目,漠然打量著小蛋,隱隱泛起幽綠光芒的唇間,流露出十分的不屑與驕傲。手中的銀杖細長,頂端煅鑄著一頭猙厲兇猛的上古魔獸。

魔獸額頭鑲嵌有一顆碩大的慘綠色寶石,表面隱隱浮動著小蛋的身影。

鬼鋒背負破心雪劍側立於白衣道人的身旁,神情木然:「你不該來。」

小蛋站定身形,緊了緊手中的雪戀仙劍,沒有說話。

白衣道人用一種猶如薄冰碎裂的鏗鏘嗓音嘿嘿笑道:「鬼兄,你已救過他一回。這次,你不要再插手。」

鬼鋒冷冷道:「其它人我不管。這個少年和我有三年之約,在這之前,別人都不能殺他。」

白衣道人不以為然道:「放心罷,我只想從他口中撬出貫海冰劍的秘密。常彥梧跑了,所以這事就該落在這小子的頭上。等我拿到了老闆想要的東西,便將他交還給你,保證一根寒毛都不會少。」

「不必了,泉庄已完全落入你的掌控,我沒有必要在這兒繼續浪費工夫。告訴老闆,我和他的買賣已經兩清,鬼某從此不再欠他任何東西。」

白衣道人陰陽怪氣朝著鬼鋒一笑,「鬼兄一路走好,咱們後會有期。」

鬼鋒對白衣道人的話恍若不聞,目光瞥過小蛋,身影輕輕一晃,如抹雪白的幽靈,轉眼消失在凄清如霜的月光下。

小蛋聽著鬼鋒與白衣道人的交談,暗自尋思:「看來乾爹脫險了,我得想法子多拖延一會兒,等羅大叔趕到,楚兒師姐他們便可得救。」

又一轉念:「這白衣道人恐怕才是真正幕後搗鬼的人,鬼鋒不過是受託助陣而已。只是他們提到的那個老闆是誰?為何從沒聽乾爹說起過?」

他沉下氣來,向白衣道人問道:「閣下到底是什麼人?我大伯和師姐他們在哪兒?」

白衣道人冷笑道:「你真想知道他們的下落,那就往這裡面看!」

銀杖頂端那頭魔獸額上的慘綠色寶石陡然一閃,一一掠過馮彥海、楚兒、崔彥峨、馮秉正等人的面容。一個個盡皆神情獃滯,失魂落魄。

小蛋一震,不覺被寶石上呈現的影像吸引,問道:「他們怎都變成了這樣?」

「嗷——」銀杖上的魔獸猛然爆發出一記低低的呼吼,慘綠色的寶石光芒暴漲,如波濤般澎湃湧向小蛋的面前。

小蛋的眼睛被這眩目的光華刺得生疼,一股冰冷徹骨的寒流破入腦海,令他的神志陡地恍惚,眼前一片朦朦霧光亂舞肆虐。

「咄!」白衣道人深陷的眼眶內燃起鬼蜮妖火,衣袖鼓盪,飄揚散發出森森寒氣。

他的雙眼深深凝視小蛋,一個低沉而充滿誘惑力的聲音,在小蛋腦海中響起道:「睡了,睡了——」

小蛋目不轉睛地望著他,眼神呆板迷惘,閃動著淡淡的綠色光焰,聽著白衣道人的指令,他的眼皮逐漸沉重,身不由己地合起。

幕天席地的綠色光瀾褪去,他彷佛又陷入到黑暗深淵中。

耳畔,白衣道人的話語宛若天外來音,幽幽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小蛋。」他木然地回答道,腦海里混沌一團。

白衣道人顯然對小蛋表現出的狀況頗為滿意,莫說眼前的這個少年,即使是修為遠超出一大截的天陸仙林高手,又有幾個能逃脫他桀訾魔杖所施展出的控神大法?

然而他千算萬算,依舊算不到,在小蛋的體內,還有另外一樣道行絕不輸於桀訾魔杖的靈蟲存在。

就在桀訾魔杖釋放出的惑心魔氣佔據小蛋靈台的同時,聖淫蟲亦受到刺激,立時蘇醒,迸發出一道更為森寒的冰流,直衝小蛋頭頂。

兩股精氣狹路相逢,激撞了須臾,終究是聖淫蟲佔得地主之利,逐步收復失地,更毫不客氣地將入侵的惑心魔氣全數納為己有。

只是這場交鋒玄之又玄,又是發生在小蛋的體內,連白衣道人也不曾有絲毫的察覺。

小蛋神志隨之逐漸清醒,就聽見對方又在問道:「誰是你的乾爹?」

「常彥梧——」小蛋繼續裝作心神受控的模樣回答道,暗自運功打算尋準時機,給予白衣道人致命一擊。

他頭腦中冰麻的疼痛感覺兀自沒有完全消失,卻無端地觸發出一幅星海畫面,一顆顆璀璨的星辰運轉,映射在靈台之上,形成了妙不可言的景象。

一虛一實交相輝映,緩緩地融合重迭在一處,正是天道星圖中的「盈虛如一」。

「哼!」小蛋的身子不由自主微微顫動了兩下,眉心一抹銀光乍現。

可惜對於小蛋產生的變化,白衣道人雖然有所察覺,卻並未太過在意,他對自己的控神大法太有信心,也根本不會去想一個乳臭未乾的少年,會有任何破解的機會。

他緊緊盯著小蛋的面龐,接著逼問道:「貫海冰劍藏在什麼地方?」

小蛋眉心的銀光像水紋般波動蕩漾,機械地重複道:「貫海冰劍藏在什麼地方?」

白衣道人一愣,心頭迷迷糊糊覺得有哪裡不對,說道:「我在問你。」

「我在問你?」小蛋猶如鸚鵡學舌,模擬白衣道人的語氣繼續反問。

白衣道人的眼神,不自覺被小蛋眉心那抹銀光深深吸住,突然生出一股莫名的煩躁與疲倦,下意識地張嘴打了個哈欠,喃喃夢囈道:「魔崖石刻,五、十九、八、十六、十六、十三、二十一——」

小蛋聽他報出一堆莫名其妙的數字,愣了愣,問道:「你是誰?」

白衣道人眉頭緊皺,似是頗為痛苦,緩緩答道:「貧道冰流。」

小蛋全神貫注,不敢有絲毫鬆懈,又問道:「你怎會知道北海八仙今日會在泉庄聚會?又是誰告訴你貫海冰劍的秘密?」

白衣道人木然回答道:「是褚彥烈來找老闆,要求用貫海冰劍和北海門絕學的秘密換取老闆的幫助。事成之後,貫海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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