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集 望天篇 第四章 八鬼聚會

看到小蛋睡眼惺忪地從裡屋走了出來,蒙遜愣了愣,問道:「你還沒睡著?」

小蛋打了個哈欠,無精打采道:「我剛躺下沒多久,師兄你就到了。」

蒙遜目光如電掃視外屋,連房樑上頭也不放過。可一圈瞧下來,並未發現任何異常。他哼了聲,走到裡屋門口挑開竹簾朝里打量,亂糟糟的床榻上空無一人。

蒙遜並不甘心,將屋裡的櫥櫃一個個打開檢查,依舊是空空如也。他心頭驚異更甚,回過身,瞪著站在外屋的小蛋,喝問道:「人呢?」

有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小蛋自幼跟著常彥梧遊盪天陸,對他老人家睜眼說瞎話的本事可謂耳濡目染,言傳身受,儘管平日里他難得說謊,但那要看面對的是什麼人,譬如今日,對著蒙遜,說不得要將乾爹他老人家的拿手絕活亮出來用一用了。

他怔怔瞧著蒙遜,滿臉睡意,迷茫地問道:「人?」

「你裝什麼傻?今夜有人闖入寶閣盜走蝕龍香鼎,這麼大事誰不知道!」蒙遜見小蛋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火氣更大,幾乎是吼著道:「你把他藏哪兒去了?」

小蛋看到蒙遜發狂,反而越發心平氣和:「我這裡沒有你要找的人啊,要不師兄再搜搜看。」

蒙遜暗道,若是抓了你個人贓並獲,還會在這兒多廢口舌么?他冷笑道:「常寞,別以為裝傻扮呆就能矇混過關。實話告訴你,有人親眼瞧見那賊人進了寞園。」

小蛋兩手一攤,困惑道:「既然這樣,師兄儘管抓人就是,為何還來問我要人?」

蒙遜嘿然道:「那好,我問你,院子里那株樹為何樹榦會變色,葉子枯黃飄落?」

小蛋暗叫糟糕,適才忙亂間竟忽略了這個要命的問題,給蒙遜抓住了把柄。

他正想著如何拿話敷衍蒙遜,就聽門外一個怯生生的聲音道:「啟稟蒙少,那是婢子先前修鍊溜火神掌時不慎失手,打壞了古樹。因怕責怪,婢子還沒敢告訴寞少。」

蒙遜霍然回首,見說話的人是小蛋的貼身丫鬟阿青。他冷笑道:「就憑妳,一個小小的婢女,能有如此的掌力?」

阿青不敢與蒙遜對視,垂首道:「婢子不敢說謊,那樹確實是我打壞的。」

蒙遜身形一動,探手抓住阿青肩頭,低喝道:「好,那妳便再給我打一掌試試!」

阿青哪裡敵得過蒙遜的蠻力,三兩下就給扯到了院子里。小蛋對於蒙遜素來忌憚,但更不願阿青受窘,橫身攔阻道:「蒙師兄,你先放開阿青。」

蒙遜不屑回身道:「常寞,一人做事一人當。你一個男人,讓一個丫鬟替你擋災?不如爽快點承認罷。」

蒙遜咄咄逼人的態度,也令小蛋生出脾氣,他搖頭道:「你有搜到人么?」

一再被小蛋頂撞,蒙遜不由得勃然大怒,怪笑道:「那棵樹就是證據,你怎麼解釋?」

阿青一咬牙,運足功力,「砰」地一掌擊在身邊另一株古木上。樹榦劇烈搖晃卻不折斷,一片片樹葉簌簌飄落,被灼熱的掌勁灼成焦黃。緊接著,樹皮的顏色也轉為暗紅,和杜先生用深喉針留下的痕迹倒也頗為相似。

蒙遜一呆,沒想到阿青的溜火神掌居然也能有此威力。

原來,在寞園一眾僕從里,阿青是天賦最高、用功最勤的一個,又得小蛋將銅爐心鑒和溜火神掌毫不藏私地傾囊傳授,一年多下來,修為突飛猛進,已臻至赤明和陽天的境界。

雖不能與蒙遜、楚兒同日而語,但她拼盡全力,一擊之下,也總算如願將樹皮烤焦。

蒙遜轉過頭,想比對兩株古木的差異,孰料「呼」的一聲,那株大樹瞬間火光熊熊,冒起滾滾濃煙,竟是自燃了。

幾名灰霜營的護衛急運掌力扑打,奈何掌風觸及火苗,火勢不僅沒有熄滅,反越燒越旺,頃刻化為灰燼。

蒙遜又驚又怒,眼見惟一的證據也毀了,他更無法坐實小蛋的罪狀,怒喝道:「常寞,你膽敢焚毀古樹,毀滅罪證!」

小蛋心知肚明這必是霸下的傑作,也只有牠的荼陽地火才能有這樣的效果,心中大定,當下苦笑道:「蒙師兄,我就站在你身邊,哪有機會下手?」

蒙遜憤怒地掃視過江南、阿青、葛氏兄弟等人,料定他們既絕無此本事,又沒膽量敢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搞鬼。但這樣一個懲治小蛋的大好機會,居然鬧得灰頭土臉收場,又如何讓他善罷罷休?

他氣極攻心,一把揪住小蛋胸襟,道:「我不管,就是你在搗鬼!」

小蛋幾乎雙腳離地,情急中抬手反握住蒙遜右腕,自然而然施展出「周而復始」的神功。

一股寒流破入蒙遜經脈,令他大吃一驚,不由自主鬆開大手。小蛋乘勢擺脫他的糾纏,真氣汩汩迴流。他雙腳著地,也放開了蒙遜的手腕,一言不發往院子外走去。

蒙遜不及逼問小蛋對自己用了什麼詭異功夫,喝道:「你去哪裡?」

小蛋站在門口,淡定道:「你是師兄,我是師弟,師弟自然不能冒犯師兄。所以我只能去找師父,請他出面洗脫你對我的懷疑,回頭興許還有時間睡個好覺。」

聽小蛋要去找葉無青,蒙遜發熱的頭腦立刻一醒,他沒抓住什麼對小蛋不利的真憑實據,倘若真的鬧到師父那裡,總不能以推測作為自己的辯解之詞。

再看小蛋,一副底氣十足的表現,蒙遜心裡不免打起了鼓,暗暗猶疑道:「難不成真是我弄錯了,否則一個大活人豈有搜不出的道理?說不定,是那幾個負責追捕的笨蛋看走了眼,卻讓老子在這兒平白耽誤工夫。」

他心中一虛,隨口道:「師父正在靜修,你此刻去了也見不著。」

小蛋一動不動站在原地,默然盯著蒙遜。蒙遜明白,這是在對自己下逐客令。他萬沒想到,平素木訥低調的小師弟一旦發作起來,竟也是個牛脾氣。

今夜這個跟頭算是栽定了。假若異日小蛋再到葉無青面前告自己一狀,說他公報私仇,大鬧寞園,欺辱同門師弟,這罪名不重,可也不怎麼輕。

蒙遜左思右想,一肚子火沒處可發,重重一掌轟在身邊一株大樹上。巨響中,數丈高的參天古木寸寸碎裂橫飛,一團團火焰燃著枝葉,迫得眾人躲閃招架,他惡狠狠瞥過小蛋,寒聲道:「走,到別處搜!」

一眾人離開寞園老遠,蒙遜尚能聽到江南亮著嗓子在身後道:「送蒙少——」

蒙遜忍不住恨恨吐了口濃痰,只覺平生以來,今夜的遭遇最窩囊。而他和小蛋之間的芥蒂,亦越來越深,好在小蛋沒有告狀的習慣,葉無青也並未就寞園的風波責問蒙遜,僅是敦促厲無怨等人儘速查明盜賊的身分和下落。

杜先生的突然離奇失蹤,等若不打自招,也給蒙遜對小蛋的懷疑平添了幾分籌碼。

但既然蒙遜滿園搜查大鬧一場,也沒能證明小蛋與此事有瓜葛,就更不會有人再去觸這個霉頭。何況,任誰也無法想像小蛋會冒險窩藏一個下人。

隨著時間推移,這件事漸漸平息。畢竟,蝕龍香鼎或許是白鹿門的至寶,可對忘情宮來說,卻不算什麼了不得的東西。

但接下來讓小蛋煞費苦心的是,如何把蝕龍香鼎和悄悄火化了的杜先生遺骨,送還白鹿門?

依照忘情宮的門規,門下弟子若想下山遠行,必須得到允准,假如沒有一個合理的理由,一方面葉無青未必同意,而另一方面難免會讓人聯想到杜先生的問題,到時候,反而有可能引火上身。

百般無奈,小蛋惟有靜待時機。實在不行,也只能等到後年的紫竹林之約,再想法子抽空跑一趟了。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地在平靜與不平靜中過去,小蛋照舊陪著楚望天捏泥人,看星星,楚兒也好似已經放棄任何勸說他的想法。

這天小蛋又捏完了一個楚兒的泥像,楚望天瞅了幾眼,終於評了句:「有點意思了。」他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足以讓小蛋開心不已。

而好事成雙,剛過掌燈,江南便興沖沖地趕到朱雀園,稟報小蛋他的乾爹常彥梧來了,而且已經進了寞園,小蛋聞訊不由大喜。

屈指算來,自從天雷山莊一別,他和常彥梧足有將近兩年沒有碰面,甚至連彼此的音訊也因萬里風塵而受到隔膜。

匆匆趕回寞園,小蛋就聽屋裡一個熟悉無比的嗓門正在向阿青、小郭等人吹噓著自己的光榮戰史,不時從屋裡迸發出一陣歡快的笑聲,他迫不及待推開門,欣喜道:「乾爹!」

只見常彥梧大剌剌地擔起二郎腿,拿著小茶壺居中而坐,好生悠閑自在。瞧見小蛋進來,他臉上的喜色一閃而沒,乾咳了兩聲才慢條斯理道:「你回來了?」

小蛋點了點頭,見常彥梧雖是風塵僕僕,但精神十足,也放下心來。他最擔心的事,莫過於常彥梧又惹了什麼禍,被人打成重傷,才不得已逃到忘情宮找自己避難來了。可眼下看他眉飛色舞的神情,顯然不像有事。

江南招呼道:「天色不早,大傢伙兒先散了罷。阿紫,上房收拾好了么?回頭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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