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二次戰役 四、艱難的雪山冰路行軍,我們向「三八線」挺進

我們在都會裡休整了10多天,根據上級的命令於12月14日晚出發南下,向「三八線」挺進。1950年的冬季,朝鮮的氣溫不知為什麼那樣超低嚴寒,而且不光是氣溫超低嚴寒,雪也下的特別大、特別多。本來我們在都會裡休整期間就已經下了很大的雪,但當我們出發南下的第二個夜晚(即12月15日晚),部隊一出發,陰雲密布的天空就又飛開了雪花,漸漸的變得越來越大,大雪漫天飛舞,幾乎一夜沒有停止。冰天雪地,部隊夜間行軍十分艱苦。大部隊行軍,前頭的隊伍踩過了,所有的路面就變成了冰雪路。人在冰雪路上踩,鞋底上沾的冰雪越來越厚,形成了尖尖的冰塊,再踩在冰雪的路面上,一步一滑,歪歪斜斜,前仰後跌,不斷地摔跤,一夜行軍摔上幾十個跤子是平常事。特別是朝鮮的山多,雖然多數不高,只有四、五百米,但爬了一座又一座,沒完沒了。我們很多時間走的就是山路,而且不是公路大道,都是山間羊腸小道,所以行軍就更是難上加難了。大部隊在這樣的路上前行,無論上山下山都很難,所有的人幾乎都藉助路旁的樹榦數枝拉著扯著向上向下邁步。上山時,好不容易爬上去一段路,稍不留神就又摔倒滑了下去,前功盡棄,又得重爬。下山時,稍不留意就會連翻帶滾地摔下山去很遠。許多人上山或下山時都被摔傷,甚至摔的鼻青臉腫或腿部摔壞,走路時一瘸一拐。大雪夜行軍,還有更難忍受的苦楚,那就是雪花時時落在棉衣上結成厚厚的冰層,體內發熱冒汗,又將冰雪融化,使全身棉衣濕漉漉的,那真是透心熱又透心涼,別有一番滋味。

部隊行軍最辛苦的要屬炊事班和飼養排的同志們了。

先說炊事班吧。他們行軍可跟別人不一樣,別人只攜帶自己的武器、彈藥、米袋子和8市斤重的行李。炊事班除了攜帶上自己所有的物品外,要挑上一切炊事用具,特別是那兩三口大行軍鍋又大又重,加上其它瓢盆勺鏟刀叉等,幾乎每個人都有一個挑擔,行起軍來,負擔特別重。在爬雪山走冰路時,他們摔的跤要比別人多的多,而且一摔跤就是叮啷噹啷,鍋碗瓢盆亂響,滾的滿地都是。每一次摔跤,他們只能爬起來,把東西揀起來,再繼續前進。他們還有最辛苦的事情,就是行軍途中的用餐。部隊行軍途中用餐,雖無定時,但一般情況下也要一日三餐。根據敵情,有時部隊會突然休息一、二個小時用餐。這時別人可以利用這一、二個小時呼呼睡一大覺,而炊事班必須立即緊張地投入工作,煮飯燒菜,飯菜做好,大家都吃完了,又立即出發,而他們總是吃在別人的後頭,又要收拾鍋碗瓢勺,一刻都不得休息,又挑上重擔跟上部隊出發了。

再說飼養排吧。飼養排的任務是飼養管理軍馬。飼養軍馬的戰士的職務名稱叫馭手,一名馭手飼養管理一匹軍馬。政治部因為辦公用具用品多和幹部多,許多辦公用具用品,如印刷文件、小報、宣傳品用的油印機、油墨、紙張等和連以上各級幹部限量的行李等,行軍時都需用軍馬馱運。所以就有二三十匹軍馬,而馭手也就編成了一個排,稱為飼養排。部隊行軍飼養排也是最辛苦的。像上面所說的爬雪山、走冰雪路,他們的困難就非常大。雖然所有的馬匹都釘上了防滑鐵掌,但也無濟於事,馬蹄子上照樣結成厚厚尖尖的冰塊,一走一滑,不光是馬失前蹄,而是四蹄均失。馭手們牽著馬,馬失四蹄,往往連人帶馬一起摔倒,鬧得人仰馬翻,甚至滾下山去。每遇到這種情況,馭手們只能爬起來,連拉帶扯地把馬匹拉扯起來,繼續前進。一夜行軍,不知道他們會這樣摔倒多少次,又爬起來多少次,就這樣反反覆復地步履艱難地前進著。部隊休息或宿營的時候,他們也不輕鬆。他們首先要做的就是喂馬,要去弄馬草,加馬料,儘快讓馬恢複體力,好繼續上路。他們自己則很難得到休息。

炊事班和飼養排的同志們一般都年齡較大了,三、四十歲的居多,有的甚至已五十多歲。他們都是來自全國各地農村,在舊社會,他們都受過地主階級的殘酷剝削和壓迫,有的甚至自幼就給地主打長工,受盡了苦難和煎熬的折磨。他們特別仇恨封建地主階級、仇恨舊社會,他們參加了人民軍隊後,在革命的隊伍里,再也沒有人剝削和壓迫他們,而且人人平等,工作有了成績就會受到表揚,還能立功受獎,第一次享受到了和別人一樣的人的尊嚴。因此,他們就像熬過漫漫長夜,初見陽光一樣,感到無比的光明和溫暖,這是一個過去夢想都想不到的世界。特別是在毛主席和共產黨的教育下,階級覺悟大大提高,所以就一心一意地跟著毛主席、共產黨鬧革命,毛主席、共產黨說什麼就聽什麼,叫幹什麼就幹什麼,拚命地干好什麼。他們具有我們的民族特別是農民自古承傳下來的憨厚老實的性格、工作任勞任怨的品質和能吃苦耐勞的特性。我是文書,同他們的接觸較多,深深地被他們的高尚品德和精神感染著、打動著,暗自下決心向他們學習。

炊事員大老劉,可以說是一個典型,我想應單獨講一下他的故事。大老劉可能是炊事班中年齡最大的一位老同志了,他給我留下的印象非常深刻。他工作勤勤懇懇,是炊事班中只做不說的主力人物,用老黃牛來比喻他那是再恰當不過的了。行軍中,他挑著兩個大行軍鍋,擔子比誰都重,在爬雪山走冰路時,他摔的跤比誰都多,再嚴寒的天,他也經常滿身大汗,那樣苦那樣累,但他從不叫苦叫累。他除了是炊事班的一名主力外,還自備了一套縫補鞋子的錐子、麻繩等工具和材料幫助大家修補鞋子。政治部很多人的鞋子壞了都求他幫忙修補。我多次請他幫助修鞋,他都是有求必應。我在感激之餘,也想找一個機會幫助他做點事,於是,在一個夜晚的雪地行軍中,看他挑著大行軍鍋摔的跤太多了,就搶過了他的擔子想替他挑一段路,讓他休息一下。這還是在比較平坦的路上,誰知道我那樣不爭氣,挑著擔子沒走幾步就重重的摔了一跤,下巴磕在硬硬的冰面上,頭轟的一下,兩眼冒出了金花,過了一兩分鐘才爬了起來。當時大老劉非常後悔讓我挑他的擔子,以後我再也搶不過來他的擔子了。這就是大老劉的故事!

我因為有點文化,所以炊事班和飼養排的同志們對我又羨慕、又尊重、又愛護。這就使我更加感動了。因此,我對他們也是特別的尊重,虛心地向他們學習。其實,我自己知道,我當時那點文化水平是很可憐的。我參軍前雖然進過高中一年級的大門,但實際上並未開課,雖然也進過華北大學的大門,但只有三個月,接受的是革命啟蒙教育。所以我當時的真正文化水平也就是一個初中生,而且初中課程學的也很不正規很不系統,如果照現在的初中生相比,那會有天壤之別。我參加革命多年後具有的一點文化水平和工作能力,實際上,都是在黨的培養教育下,邊工作邊學習逐步得到提高而來的。那時我哪裡有如他們心目中所想像的那樣高的文化水平呢?

特別遺憾的是,現在我除了記住了管理伙食事務的司務長和飼養排的正副排長趙亨柱、鄭興財、鄭松林、陳國泰等幾個人外,其他人的名字,包括前面講的大老劉全都記不起來了!他們現在都在何方?更是不知道了!

我們自12月14日晚從都會裡出發,一直沿著朝鮮西部地區南下,經過11個夜晚的艱難行軍,爬雪山走冰路,頑強地百折不撓地向前,途經慈山、江東、三登、新溪、市邊里等各城市,並於12月17日晚跨過朝鮮著名的大同江,於12月25日兵臨「三八線」的臨津江北岸,與一江之隔的南岸的敵人對峙。臨津江南岸幾十公里處就是南朝鮮的首都漢城(現在改名叫「首爾」了)。我們在這裡準備發動新的戰役,給敵人以更大的打擊。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