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鐘山風雨 二、「御林軍」倒戈內幕

1949年3月24日。

解放軍主力還沒有渡江,駐守在長江防線上的國民黨第97師師長王宴清毅然率部起義,投向了人民的懷抱。

這件事在當時影響很大。大戰未起,這支「御林軍」卻倒戈了,對此國民黨朝野上下引起了強烈的震動。

這是為什麼呢?因為這支隊伍是有其特殊歷史的。

該支部隊原是國民黨政府「首都警衛師」,準確地說就是蔣介石及其高級官員的內衛部隊,該師第289團,前身是國民黨軍事委員會警衛團,直接負責蔣介石本人的警衛工作;第290團是陳誠任第六戰區司令長官和軍政部長時的警衛團;第291團是顧祝同的第三戰區司令長官部警衛團。三個團共13000餘人,是一支地地道道的「御林軍」。

1948年,國內形勢發生了巨大變化,人民解放軍勢如破竹,節節推進,國民黨軍隊頻頻失利,此時前方兵員枯竭。為了加強南京的防務,蔣介石才將這支「御林軍」與第102師合編為第45軍,名義上其是野戰部隊,實際上仍然負責南京城內的警備任務,歸衛戍總司令張耀明指揮。

王宴清於1948年9月就任97師師長。

同年秋天,97師奉命調往沿江一帶布防,3個團分別在板橋、江寧和銅井三鎮,師司令部設在居於三鎮之中的江寧要塞,與289團毗鄰。因此,王宴清同該團團長楊鎮洲、副團長鄧健中,見面的機會很多。在一階段的接觸中,王宴清發現,楊鎮洲粗獷豪爽,鄧健中沉著穩健,二人為人都很正派,很講朋友義氣。

就這樣三人成了知己,談話很是投機。每當談起國民黨與共產黨問題時,觀點總是不謀而合,都感慨蔣介石指揮無能,才導致了今天的失敗局面。

在一個雨後的中午,他們在南京城內的一個酒館裡喝完酒相約走進了風光秀麗的中山陵,當他們來到無梁殿北伐烈士祠前,面對四壁鐫刻的北伐陣亡將士名單時,感慨萬端。

王宴清望著牆壁上的說明,很感慨地說:「人生百年,終難免於黃土。一個人死後,能在這裡佔有方寸之地供後人瞻仰懷念,應該說是不虛此生了。」

楊鎮洲說:「年兄此話有理,但等我們這些人死後,怕享受不了這種待遇。」

王宴清對國民黨早有意見,他忙說:「那就該好好地反躬自省。當前,共軍已佔領東北,百萬大軍入關,平津陷入重圍,聽說黃百韜兵團全軍覆沒,看來華東戰局不日可見分曉,共軍揮師南下,飲馬長江,恐怕也不是天方夜譚吧?像我們這般下去,將成為千古罪人。」

王宴清說出與國民黨分道揚鑣的話,楊鎮洲裝作沒有聽見。

鄧健中卻無所顧忌地說:「我記得唐太宗李世民說過這樣一句話,『夫當識義,智者必懷仁』。作為軍人,決不能不明正義地一味盲從,一味愚忠。歷史上岳飛的悲劇,不能在我等身上重演。」

楊鎮洲點頭,王宴清心中暗喜。其實對王宴清的思想情況,南京地下黨早有掌握,他們派《大公報》記者、地下黨員陸平同志利用機會來到王宴清家說:「在這偉大的變革時代,你們能分清善惡,明辨是非,甘願冒生命危險作一番壯舉,精神實在可貴。我們表示極大的感謝。」

家裡沒有外人,王宴清也就說出了心裡話:「我們是有起義打算的,為什麼這樣做?這完全是順應時代的潮流,希望為人民作一點貢獻。如果計較個人得失,就沒有必要多此一舉。望能理解並向地下黨和黨中央轉達我們的衷曲。」

共產黨完全理解他的心情,不停地派人去做工作。

後來,曾派了一名交通員正式通知他說:「王師長棄暗投明我們很是歡迎,今後你部的行動歸第三野戰軍司令部指揮。」

王宴清問:「怎麼聯絡?」

「到時候,會通過電台指揮你們行動。」

「這種辦法能行?」

「沒有問題,你們師部不是有電台嗎?」

「有兩部。」

「請把電台的呼號和頻率告訴我。」

「我們使用的是密碼。」

「我們也使用密碼。」

「那你也得把密碼告訴我。」

「一定告訴,只是現在國民黨特務機關對各種電台都有監聽,我們得自己商定暗語。」

「這個辦法好。我的電台也在他們的監聽之下。」

王宴清將他的電台呼號告訴了交通員。

交通員又問:「在唐詩裡面,你哪一首最熟?」

王宴清說:「葡萄美酒夜光杯」。

「就用它作密碼,今天定下來,我立即通知三野電台。」

「我何時行動?」

交通員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說:「正是春雷動地時,城頭已聞戰馬嘶。」

這是一種安慰,也是一種暗示。

王宴清的心情很激動,表示要儘早起義。

這本來是一種很良好的願望,但後來由於他考慮不周,沒有把握住時機,結果一下子辦了三件欠考慮的事。

第一件事是在全師連以上幹部會上講話時,他為了做起義部隊的思想工作,竟過早地說出心裡話。當時他坐在主席台上望著大家說:

「抗日戰爭打了8年,接著又打內戰,真是無意義。老百姓不願打仗,縱然有長江天險,打下去也無必勝把握。」

當時部隊成分複雜,差一點引起了動亂。

第二件事是起義骨幹趙昌然,自告奮勇去做守衛機場的憲兵隊的工作時,對他說:

「那裡有我一個同鄉同學,可以去試試,爭取他採取一致行動。」

王宴清說:「控制機場有價值,你去試一下。」

趙昌然因有事沒有去,如果去了一定會出事,這個機場到處都是蔣介石的親信。

第三件事是他同共產黨的交通員陸平有了三野同師部的電台聯繫方法後,他在返回師部的當天,發覺自己還不知道三野電台的頻率,於是竟很貿然地用電話同舅父聯繫,想找陸平問個清楚。

沒有想到接電話的正是陸平。

王宴清一開口就問:「你們的電台頻率是多少?」

陸平沒有說,「啊」了一聲,就掛斷了電話。

王宴清是個粗心大意的人,電台都有人竊聽,難道這個從軍部轉出去的電話,就沒有人監聽?他也許是忘了。

王宴清這種作風哪有不出事的呢?

3月23日那天,局勢發生了急劇的變化。

上午9時,首都衛戍總司令張耀明召集45軍營長以上軍官,開了一個緊急會議。一開始,張耀明就突然宣布撤銷趙霞的職務,遺缺由副司令陳沛兼任。他聲色俱厲地說:

「我們衛戍部隊中有人意志消沉,在軍官集會上散布失敗情緒,瓦解軍心,這實際上是為共匪張目。如果他不願意為黨國效忠,他可以立刻滾蛋!我決不允許有人在我們內部搞鬼!」

坐在台下的王宴清出了一頭冷汗。他明白張耀明講話含義。就在他忐忑不安,準備迎接災難臨頭的時候,張耀明卻望著他惡狠狠地說:

「王師長,你今晚到我家裡去,我有話同你談。」

散會後,王宴清有點害怕。他感到起義的事已經被人知道了,那麼自己去不去張耀明的家裡呢?他有點猶豫不定。事情變化這麼快,這究竟意味著什麼?

吃飯時他故意坐在軍長趙霞身旁說:「張司令今天這麼凶,不知道是出了什麼事了?」

趙霞說:「有人想謀反哩。」

「有這種事。」

「聽說有。」

「不知何人這麼大膽。」

「聽說趙參謀在外邊亂說亂講,引起了上頭的注意。」

「不會吧。」

王宴清心裡的一塊石頭終於落地了。

他回想起張耀明所說的「談話」二字仍有擔心,但又一想談話的地點是在他自己的家裡,他所做的一切他也許並不清楚,事情也還沒有發展到最壞的地步。

可是當他吃完飯時,張耀明又派人傳話,說原約定晚上的「談話」,改到24日上午8時,地點在衛戍司令部。

他又緊張了,一人坐辦公室沉思了一會兒,他打算晚上派人把家屬轉移出去,並同地下黨聯繫,商量一下對策,他又擔心有特務跟蹤,弄得個「此地無銀三百兩」,反而誤了大事。所以他沒有動,準備靜觀事態的發展再說。

24日,王宴清按時來到位於在長江路上的衛戍總司令部。

這裡的氣氛果然非同一般。抬頭望去,道路兩旁全是荷槍實彈的警衛。就連總司令辦公室的門口也站著兩個荷槍實彈的衛兵。

他邁著大步往前走,心想既然如此,只有冒險往前走,沒有後退的餘地了。

張耀明的臉色很難看,正坐在那裡吸煙。身邊還立著兩個高個子衛兵。

他揮手讓王宴清坐在對面。

王宴清望著他問:「司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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