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1931年9月19日 20、參謀本部的將軍們暗自竊喜

東京。日軍參謀本部。

這天零點剛過一個小時的時候,情報部突然接到奉天發來的電報:

十八日晚十時半許,暴戾的中國軍隊在奉天北面的北大營以西,破壞滿鐵線,襲擊我守備兵,與我前來之一部守備隊發生衝突。據報告,奉天獨立守備第二大隊正向現場出動。

這是參謀本部接到的關於事變發生的第一份電報。發報時間是18日晚11時18分,發報人的署名竟是奉天特務機關長土肥原賢二上校。其實,土肥原為中村事件自9月10日便出差東京,此刻還沒返回奉天。這份電報當是奉天特別機關的花谷正以土肥原的名義代拍的。

凌晨2時,又收到以土肥原的名義拍發的第二份電報:

北大營之中國軍隊炸毀滿鐵線。其兵力有三四個中隊,隨即逃入兵營。我虎石台中隊,十一時過後正在與北大營之五六百敵軍交戰,並佔領其一角。但敵軍正在不斷增加機槍和野炮。我中隊正在進行苦戰。野田中尉身負重任。

一個小時後,又收到以土肥原的名義拍發的第三份電報。電報就今後關東軍的作戰行動,作了如下表示:

根據上述情況,先遣參謀板垣[征四郎]分別作了如下部署:一、第二獨立守備大隊掃清北大營之敵。二、第二十九步兵連隊攻奉天城。三、第五獨立守備大隊從北面攻北大營,並接受第二獨立守備大隊長的指揮。四、要求第二師團以主力增援。

這三封電報環環相扣,讓參謀本部的人看到,事件的發生實屬不可避免,事態的擴大乃屬勢在必行。一切都顯得那麼順理成章。

電報接踵而至,作為統帥中樞的參謀本部也隨著遙遠大陸那片黑土地上的突如其來的進攻而行動起來。

陸軍中央部,上自陸軍大臣南次郎、參謀總長金谷范三、總務部長梅津美治郎、代理作戰部長今村均,下至一般課員,都在聽到消息後的第一時間趕到了參謀本部。

軍人們——「日俄戰爭以來在長達27年的時間內遠離真正戰爭的軍人、在裁軍的年代裡地位處於無足輕重的軍人、隨著近來法西斯傾向的抬頭逐漸重新認識到軍刀的真正價值的軍人、決心用自己的雙手堅決實行『昭和維新』的軍人、為在中國發生的以中村大尉事件為開端的大大小小無數反日事件所激怒的軍人、由於中國的反日或者說為了加強日本的國防而主張必須佔領滿洲進而佔領中國之一部的軍人」——很久沒有嗅到火藥味了。滿洲傳來的火藥味讓他們頓時興奮起來。

早上7時,陸軍省和參謀本部的首腦在參謀總長辦公室前面的會議室里舉行會議,協商時局對策。陸軍省次官杉山元、軍務局長小磯國昭、參謀次長二宮重治、總務部長梅津美治郎、代理作戰部長今村均、情報部長橋本虎之助、軍事課長永田鐵山等出席會議。

會上,參謀次長二宮重治首先就已收到的情報作了說明,並指出:「此次會議的目的,就是為了使省、部之間對當前時局下決心,建立鞏固的基礎。」

軍務局長小磯國昭發言:「關東軍此次行動,完全是根據本身任務採取的適合時機的措施。」小磯國昭的發言為關東軍的行動定下基調。對此,全體予以肯定。

不過他們知道,關東軍不過1萬多兵力,而中國東北軍有20多萬,戰端既開,則增援恐怕勢在必行。於是,大家又討論了是否增援關東軍問題,結果一致同意增兵。在討論此問題的時候,頗值得吟味的是,率先肯定關東軍的行動乃正當之舉的小磯國昭卻對增援兵力的事表達了一絲顧慮,擔心這樣做會引起世人的「誤解」,認為這次事件是關東軍的陰謀。彷彿這絲顧慮的表達已足以表明此次行動不是關東軍的陰謀。

當即決定由作戰課起草相關文件。作戰課馬上根據既定的對華作戰方針,大致進行了研究,準備應急動員一部分駐朝鮮軍和第十師團緊急派往滿洲。陸軍省軍事課則準備向閣議提出增兵方案。

就在他們討論應急動員駐朝鮮軍增援關東軍的時候,駐朝鮮軍根據年度作戰計畫已經採取措施派兵和並打算繼續增兵的電報已經發往參謀本部:

我軍鑒於奉天方面之情況,命第6聯飛行聯隊[駐平壤]派戰鬥機、偵察機各一個中隊於今晨從平壤出發增援關東軍。又,第20師團[駐朝鮮龍山]之混成旅團約一旅團兵力擬向奉天方面出動。並命第十九師團[駐羅南]在衛戍地整備,以便能出動更多兵力。

這是駐朝鮮軍司令官林銑十郎於早上7時7分拍出的,也就是說,正是參謀本部開始開會討論的時候。

針對這一新情報,參謀本部的判斷是,認為空軍的增援已經獨斷實行,但混成旅團要等到敕命下達後才會開始行動。

駐朝鮮軍的應急派兵,本是應付滿洲危急的既定計畫的一部分,所以與陸軍中央部的方針並無根本矛盾之處。中央部感到有問題的只是未等敕命下達,駐外軍司令官就擅自將一部兵力派往國外並還打算繼續派兵。

原來,日本陸軍在1900年參與八國聯軍出兵中國的時候開始形成一個慣例,即向國外出兵必須由內閣會議批准經費開支,由天皇行使統帥權下達敕命,方可進行。但是,軍部的《陣中要務令》中又要求日本陸軍上自司令官下至普通士兵都要受一種在非常情況下可以擅自決定和相機行動的修養訓練,並教育他們因坐等命令而誤失戰機者不得再入天皇統率的軍隊,這等於是在鼓勵在外將士在非常情況下可以實行「獨斷」而自行決定行動。如何處理這兩個自相矛盾的規定,陸軍內部卻沒有一個明確的辦法。這是日本統帥制度的缺陷。

針對這一情況,作戰課擬採取的做法是,駐朝鮮軍正準備出兵的混成旅團,必須等內閣會議批准經費開支後,履行下達敕命的手續,方可行動;對已經行動的飛行聯隊,也有必要立即辦理上奏手續,追認駐朝鮮軍司令官的決心和措施,否則會搞亂指揮統帥權系統,而且將會招致外界批評。

他們沒有料到的是,駐朝鮮軍打算走得更遠。作戰課的指示電報還未擬定,駐朝鮮軍司令官的電報又來了:

我軍根據奉天附近日中交戰之形勢和關東軍之要求,命一個混成旅團前往奉天附近增援關東軍。該旅團自十九日上午十時許,將先後從各衛戍地出發,通過鐵路運送,渡過鴨綠江後,接受關東軍司令官指揮。飛行隊今晨出動,亦受該司令官指揮。

電報顯示該電報為上午9時28分拍發,而電報中稱,混成旅團將於10時許出發,就是說,當參謀本部收到此電報時,駐朝鮮軍的混成旅團也許已經採取了行動。看來,駐朝鮮軍的計畫,不僅是讓飛行聯隊獨斷越境,而且打算讓混成旅團也擅自越境。

參謀本部決定阻止駐朝鮮軍的獨斷越權行動。於是,中午12點30分,以參謀總長的名義向駐朝鮮軍司令官拍發了第一六號電:

朝參報第五號關於增援關東軍一事,望暫待奉敕命令下達。

在向駐朝鮮軍司令官林銑十郎拍發上述電報的同時,也向駐平壤的第三十九步兵旅團旅團長拍電報:

貴旅團之行動亦應暫緩,如有已出發之部隊,望即採取措施,不得越境。

為保險起見,參謀本部還對新義州守備隊長也發電指示:

萬一未收到上述命令而有渡鴨綠江之部隊,要通知此意旨,使其不得通過新義州。但飛行隊之所屬不在此限。

這就是戰爭已經打響後陸軍參謀本部的第一天。他們其實面臨兩個挑戰,一個來自關東軍,另一個來自擅自馳援的駐朝鮮軍。除了事變引起的不安和皇軍軍紀遭受挑戰而引發的不快之外,還有一種莫名的興奮——這種難以名狀的心情,使參謀本部的日軍將校們「痛並快樂著」。

可是,來自內閣的消息看來不妙——上午10時,內閣會議上做出了「努力不使時局較現狀擴大」的方針。

但是,內閣決議並沒有太多影響到帝國軍人們。參謀次長二宮重治、軍務局長小磯國昭、教育總監本部長荒木貞夫三人開會。密籌時局對策。三人在這一思想上達成共識:以此次事件為契機,求得滿蒙問題的解決。這一共識遂成為參謀本部的骨幹成員們在處理此次事件時的方針。

下午2時,參謀總長先是召集陸軍三長官——參謀總長、陸軍大臣和教育總監碰頭。陸相南次郎傳達了內閣會議確立的「努力不使時局較現狀擴大」的決議,而教育總監則表達了參謀本部僚屬們議定的「以此次事件為契機,求得滿蒙問題的解決」的主張。參謀總長看來是要在這兩者之間找到一個平衡點。

隨後,參謀總長金谷范三召開部長會議。金谷總長力陳應迅速處理事件:「事到如今,已刻不容緩。必須馬上處理這一事件,恢複原狀。」

基本調子似乎是要貫徹上午閣議上確立的不擴大事態的方針,並對事件進行處理。在參謀本部的僚屬們看來,這幾乎是等同於皇姑屯事件後的覆轍。代理作戰部長今村均馬上反駁說:「箭已脫弦,若中途停止,恢複原狀,恐怕對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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