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部曲 第七集 庚 天緣註定 第一章 天劫

日頭緩緩往後山沉下,疊翠谷靜謐的沐浴在漫天艷紅的雲彩里。

姬雪雁沿著松間小徑悠閑的一路走來,手裡拎著食盒,懷裡抱著一個小酒罈,罈缽上尚沾著些泥渣,想來其中應是碧瀾山莊埋藏於地的陳年佳釀。

彩兒歡快的飛前飛後。

對於一隻鳥兒來說,這世上似乎永遠不會有什麼長久值得憂愁和牽掛的事,縱然它是一隻通靈的七彩鸚鵡。

空山清幽,人閑花落,枯葉在姬雪雁的腳下發出沙沙的輕響。

遠遠的,便聽見曾山扯著嗓門大呼小叫道:「不算,你還沒有落子,我老人家憑什麼不能悔棋?」

這熟稔的嗓音傳到姬雪雁的耳朵里,有種別樣的親切感,空寂的後山更因此而多了幾分生趣。

接著聽到畢虎的聲音,老賊頭慢條斯理、得意洋洋的笑道:「曾老頭,落子無悔,三歲小孩也曉得的規矩,你還要我再教你幾回?」

曾山不滿的嚷道:「又不是下注賭錢,就算悔一步兩步,又能怎的?」

畢虎不依不饒道:「一步兩步?這盤棋你少說也已經悔了十步二十步了。乾脆我投子認輸,讓你一個人贏去好了!」

曾山的聲音稍低下來,但仍然用一副大義凜然的口吻說道:「這怎麼成?誰要你讓了,難不成我還贏不了你?

「畢老賊,你也不拿面鏡子照照,就憑你那三腳貓的棋藝,若非我老人家手下留情,早把你殺得丟盔卸甲、落花流水了。」

畢虎哼哼道:「死了的鴨子嘴殼硬。你要真有這本事,便別悔棋!」

聽著這兩位年紀一把、鬍子一堆的人,為棋盤間小小的方寸之地你言我語,互不相讓的鬥嘴,姬雪雁的櫻唇邊泛起久違的明媚笑容,抬眼望向疊翠穀穀口的那座涼亭。

亭子里畢虎悠哉游哉的蹺著二郎腿,瞅著對面的曾山一臉嘻笑。

曾山雙手撐在石桌上,低頭瞧著棋局,同當初與丁原斗蛐蛐時較真的模樣一般無二。

石磯娘娘端坐在一邊,笑盈盈道:「畢虎,咱們明兒一早就要上路回返雲冪宮了,誰曉得這盤棋下完,下次再見面又是什麼時候?你今天都贏了那麼多局,便不能讓著點曾山么?」

畢虎綠豆小眼骨碌碌亂轉,道:「好,既然清妹開口求情,我老人家也寬懷大度,得理便饒人。

「曾老頭,我便許你再悔最後一次,下回可不準再耍賴了!」

曾山英雄氣短,老著臉皮道:「誰耍賴了,原本就該這樣。」

忽然圓圓鼓鼓的鼻子微微聳動,他挺直身體雙眼發亮道:「好香好香,我老人家好久沒聞到這麼地道的香味了。」

石磯娘娘瞧著姬雪雁緩步而來,微笑道:「雪兒姑娘,今兒你怎得空來探望咱們?」

姬雪雁道:「雪兒昨日方從東海回返,想著許久沒見過曾老爺子,於是弄了些好酒好菜,前來孝敬他老人家。」

曾山眉開眼笑的在胸前猛蹭雙手道:「還是女娃兒你有孝心,我老人家沒白疼你一場。」他一面說著,一面迫不及待接住姬雪雁遞過來的食盒。

畢虎皺眉問道:「曾老頭,咱們這局棋還下不下了?」

曾山隨手在棋盤上一捋,百多顆黑白兩色的棋子如同自己長了眼睛般,穩穩噹噹飛進各自的棋盒裡,「嘩啦啦」脆響一片。

他也不管身邊有石磯娘娘和姬雪雁,惡形惡狀的以手代筷,夾起一條熏魚往嘴裡塞去,一邊嚼一邊還含含糊糊的嘟囔道:「有好吃的還下什麼棋?吃完了我老人家再陪畢老賊重新玩一局。」

彩兒脆聲叫道:「羞啊,羞啊,這麼大年紀還耍賴!」

曾山吐出魚骨,笑咪咪的盯著彩兒,道:「你這鳥兒細皮嫩肉倒也不錯,就是嘴巴碎了一點。若是用三昧真火烤來吃,味道一準很香。」

彩兒「嘎」的驚叫一聲,明曉得曾老頭是在開玩笑嚇唬自己,仍禁不住在姬雪雁的肩膀上瑟縮,掉轉尾巴朝著曾山,小腦袋埋進姬雪雁的衣領里緊張道:「彩兒不好吃,彩兒的肉酸得很!」

曾山眨眨眼睛,道:「奇怪了,你怎麼曉得自己的肉是酸的?莫非自己早已偷偷的嘗過?」

石磯娘娘為彩兒抱不平道:「曾山,你好端端的嚇唬彩兒作甚?」

曾山大嚼著美食一屁股坐到石桌上,嘴裡依然含糊不清的道:「明兒一早你和畢老賊都要回雲冪宮了,這兒又只剩下我孤家寡人,整日對著疊翠谷發獃。不逮著這機會多說兩句,還等到什麼時候?」

石磯娘娘怔了怔,嘆口氣道:「曾山,你若真是覺得寂寞,今後我和畢虎便多來這裡陪你說笑玩耍就是。」

曾山擺擺滿是油漬的臟手,笑嘻嘻道:「免了,免了。反正百十年我老人家都這麼一個人無聊過來了,也沒什麼打緊。

「實在悶了,我自己也能找樂子玩,活人也不能被尿憋死了!」

石磯娘娘忍不住道:「這就好。今後你一個人要多用心照顧自己,別永遠像個沒長大的孩子似的,衣裳有破洞非但不補,反從破洞中伸出手指頭來戲耍,唉!」

畢虎出奇的沒呷酸醋,接著話說道:「曾老頭,有空記得到雲冪宮來找咱們,到時我再陪你下上三天三夜的棋,打上三天三夜的彈子。」

姬雪雁見大伙兒說著說著忽然帶出傷感之情來,急忙從食盒裡取出杯盞道:「雪兒帶了好酒來,不如咱們先喝上一杯?」

石磯娘娘為眾人斟上酒,關切問道:「雪兒姑娘,丁小哥還沒有消息么?」

姬雪雁搖搖頭若有所思道:「前些日子我總有一種心驚肉跳的感覺,擔心他會出什麼事。」

畢虎道:「放心,丁原那小子命硬著呢!他不去招惹別人就已經很好了。」

石磯娘娘道:「丁小哥的修為那是沒得說,可我想不通的是,為何他修為越高,闖下的禍事就越大?

「這次居然與一慟那老和尚聯手夜襲藏經塔,將靈空庵珍藏千年的聖匣盜走。丁小哥原本挺聰明的一個人,怎會做出如此糊塗之事?」

曾山搖著一個手指頭道:「不糊塗不糊塗,那就是丁小子的風格,率性而為,又總以為憑一己之力,可辦天下人所不能之事。」

石磯娘娘瞥了眼姬雪雁,說道:「可靈空庵畢竟也是雪兒姑娘的師門,丁小哥這麼不管不顧,可教雪兒姑娘有點為難了。」

姬雪雁輕搖玉首道:「師父和師叔她們並未責怪雪兒,其實對丁郎也並無太多怒意。雪兒現下最放心不下的,是他至今連個人影也沒有,真不知該怎生是好?」

畢虎眨巴著眼睛自作聰明的說道:「要是丁原沒事,就該早回來了才對,至今不歸,莫非,是被一慟那禿驢給——」

石磯娘娘一聲清叱截斷道:「畢虎,你幹什麼老胡說八道?一慟那和尚算得了什麼,他怎害得了丁小哥?」

畢虎見姬雪雁面色一下變得蒼白,無助哀求的眼光盈盈投向眾人,老賊頭也明白自己這番自作聰明用錯了地方,聲音細得如同蚊子叫,耷拉下眼皮望著地上道:「我只是隨口一說嘛,不當真,不當真的。」

石磯娘娘沒好氣的埋怨道:「不當真的話你說出來幹什麼,想著能顯示你見識高、舌頭長是不是?」

曾山把四個酒杯收過來放在自己的眼前,全部斟上美酒,左手碰右手自個兒玩起了乾杯遊戲。

他自顧吃得歡暢玩得開心,還不忘記時不時偷瞟一眼被石磯娘娘好生一通教訓、垂頭喪氣不敢吱聲的畢虎。

突聽兩隻酒杯相碰,「叮——」的清音悅耳縈繞不絕,曾山呵呵笑道:「丁小子,說到就到。雪丫頭,你別擔心啦,看丁原不是回來了么?」

姬雪雁抬頭仰望天際,但見霞光漸退,一彎鉤月現出淡淡的身影,卻哪裡有丁原的影子?一顆心大起大落,不禁嗔聲道:「老爺子,你又拿雪兒開心。」

曾山道:「我老人家啥時候騙過你,嘿嘿,來的人還真不少,這下疊翠谷可又熱鬧了!」

姬雪雁的明眸亮了起來,目光盡處,幾道人影御風而來,一馬當先的正是丁原。

姬雪雁驚喜交集,飛身迎上喚道:「丁原——」

丁原加快速度前沖,輕舒猿臂攬住雪兒的小蠻腰,微笑道:「雪兒,曾老頭可有欺負你了?」

立時聽著下面的曾山叫冤道:「我哪裡有?丁原,你小子不要剛回來,便想著給小妮子撐腰,開始編派我的不是,枉我幫過你那麼多忙。」

丁原拉著姬雪雁的手在亭外飄落,後面盛年、墨晶、衛驚蟄也落了地,緊接著是阿牛和秦柔。

畢虎一吐舌頭,賊笑道:「今兒可是個好日子啊,大伙兒全都聚到這裡來了!是趕著來給清妹和我老人家送行的吧?」

丁原心情不錯,順著畢虎的話說道:「我剛一回來,就聽說老賊頭和石磯娘娘明日要回雲冪宮的消息,於是趕緊過來看看,盛師兄他們便也一同跟了過來,大伙兒在一起也熱鬧些。」

畢虎拖長聲音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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