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部曲 第六集 己 玉牒金書 第五章 兄弟

黃昏時分,思微峰停仙水榭的一間靜室里,聚集了當今正魔兩道過半的頂尖人物。

大伙兒的目光都緊盯著昏睡在竹榻之上的丁原,一旁的農百草,緩緩收回從鼻中吐出的兩股輕煙。

盛年問道:「農醫仙,丁師弟是否有事?」

農百草搖搖頭,道:「他體內生機盎然,並無重傷跡象,自是一點事兒也沒有。」

姬雪雁急道:「那農醫仙,丁原為何一直昏睡,久不醒來?」

農百草不緊不慢道:「如果老夫猜測的不錯,他現在正元神出竅,魂游太虛。想來是催動平亂訣時,這小子悟得天道真諦,已臻至百日飛升的境界。」

農冰衣道:「爺爺,丁大哥他不會就此一去不返,真的羽化成仙了吧?」

農百草晃晃白頭感慨的說道:「那有什麼不好,多少人削尖腦袋還求之不得。」

農冰衣瞥了眼姬雪雁,小聲咕噥道:「當然不好,他要是真的不能回來,姬姐姐可怎麼辦?」

年旃道:「他奶奶的,臭小子要走便走,還留個肉身躺在這裡半死不活的算什麼?」

絕情婆婆冷冷道:「年老鬼,你少說兩句屁話,老婆子沒把你當啞巴。」

年旃何曾被人當面訓斥過,除了丁原敢調侃他幾句之外,老鬼頭焉肯再吃旁人的虧?

他怒眉一聳,正要發飆,忽然想到自己的這副肉身還是拜絕情婆婆所賜。

所謂拿人手短,大丈夫恩怨分明,滾到嘴邊的髒話轉了幾圈又吞回肚子里,道:「格老子的,好男不跟女斗,老子不與你鬥嘴。」

蕭浣塵皺眉道:「可這麼等著似乎也不是辦法,難道咱們就沒別的法子可想?」

九真師太道:「淡一真人,貴派不是有一瑰寶名喚『還魂珠』,不知真人是否隨身攜帶?倘若用它試著召喚丁小施主魂魄,或可收到奇效。」

農百草不等淡一真人回答,已搖頭道:「沒有用的。還魂珠只對陽間的魂魄有招引之力,可丁原的元神多半已過了大羅仙山。

「除非他自己兜了一圈復又回來,不然誰也沒有法子。」

年旃奇道:「大羅仙山?」

想起丁原在潛龍淵里對自己曾說起過參悟《天道》上卷的遭遇,莫非這小子還真又去故地重遊了?

不過上回他是修行不到,未能更進一步。這次卻是參透天際,得窺大道,一隻腳已經踏進了仙道門檻,會不會再回來可就難說了。

雲臨真人道:「諸位仙友儘管放心,無論丁原何日醒轉,他的肉身敝山都會有弟子精心照管護法,絕計不會有半點差池。」

無涯大師道:「掌門真人有所不知,丁小施主中了仙靈朱果的火毒,恐怕性命不過月余。倘若不能及時蘇醒救治,縱是元神歸竅也無濟於事。」

說到丁原所受的火毒,眾人一陣子默然。在座無一不是顯赫天陸之人,可偏對此束手無策,坐困愁城。

凌雲霄拔開塞子,灌了口烈酒,說道:「真要如此,老夫寧願再見不著他,讓他羽化飛天,與日月長存來得更好。」

安孜晴低聲說出心頭憂慮道:「怕就怕他魂魄在適才的惡戰中已灰飛煙滅,如今只留下一副空空肉身,因著體內的諸般仙寶護持才維護著生機不滅,人其實已經沒了。」

這話又引來屋內眾人一起默然,安孜晴的話雖犀利,可說得也是所有人最擔心的一種可能。

即使是農百草、九真師太、雲臨真人等人,也不敢擔保丁原的元神是否在早先的激戰里,為赫連宜石破天驚的反撲所吞噬。不然,為何大家當時都沒有感應到丁原元神的飛升離去?

惟有淡一真人徐徐搖頭,說道:「丁原很快便會回來。」

燃燈居士大奇,問道:「淡一真人,你為何說得如此肯定,難道已有所發現?」

淡一真人淡淡一笑,拂塵一擺,飄然出屋道:「塵緣未了,浩劫未盡。天道雖近,何堪流連?」話音飄蕩在耳,人已不知了蹤影。

屈痕疑惑的瞧著淡怒真人,問道:「淡一掌門這是打得什麼禪機,所指為何?」

淡怒真人品味師兄所言,啞然失笑道:「屈掌門,若論禪機,你該問無涯大師才是,怎找起貧道來了?」

這功夫風雪崖神色凝重,從門外走進來。眾人已知魔教變故,察言觀色之下已曉得結果不妙。

風雪崖望著竹榻上的丁原,問道:「少教主,丁兄弟的情形如何?」

阿牛道:「淡一師伯說丁小哥很快便能蘇醒,他老人家的話該是不會錯的。」

風雪崖鬆口氣,道:「這就好。」

但他眉頭很快重新皺緊,道:「少教主,咱們與仙山弟子四處搜索了數個時辰,卻毫無線索。

「我與雷三弟、殿四弟懷疑,一慟多半是挾持著夫人,躲藏進了仙山某一處禁地之內。卻因沒有雲臨真人的手諭,誰也不能擅自闖入,這才來向你通稟。」

雲臨真人不等阿牛開口,便吩咐道:「秋波,你親自陪同風護法,率人搜索敝山九大禁地。若發現一慟大師與赫連夫人的蹤跡,不可輕舉妄動,一律聽從風護法調遣,務須將赫連夫人安然無恙的解救出來。」

阮秋波應了一聲,阿牛感激道:「多謝掌門真人鼎力相助,在下銘感肺腑。」

無涯大師道:「羽少教主,可要敝寺也派遣人手,協助貴教追查夫人下落?」

風雪崖回絕道:「不必了,誰曉得雲林禪寺中,是否還有一慟的心腹會暗中通風報信,攪亂局面?有聖教兄弟和蓬萊仙山弟子助陣,已然綽綽有餘。」

無涯大師暗自一嘆,此種情景之下他也不好多說什麼。這回蓬萊仙會,雲林禪寺千年的盛譽只怕要掃地了。對於風雪崖的倨傲態度,他更是無話可說,尷尬至極。

阿牛心下不忍,道:「風護法,我看還是請雲林禪寺高僧隨行查找吧。畢竟,一慟大師出自雲林,又曾暗害了無為方丈。」

風雪崖雖頗不贊成,可少教主既已開口,自己總不能抗命,於是頷首道:「既然少教主這麼說,老夫遵命就是。」

無涯方丈意外的起身合十道:「羽少教主,貧僧多謝了。」

阿牛也趕忙站起還禮道:「大師千萬別客氣,說起來貴寺與本教同樣都是受害者。」

無涯方丈道:「貧僧這就親自率人隨風護法前往,一切行動惟貴教馬首是瞻。」

這話以他的身分說出,分量極重,等若是承認處置一慟大師一事的大權,雲林禪寺甘願退讓於魔教之手。其中固有順水推舟的無奈,也是感懷阿牛的寬宏。

凌雲霄哈哈一笑道:「老夫也該去前廳弔唁任崢,為他燒上一炷心香。百年來咱們同列魔道十大高手,又同有魔教三宮宮主之尊,卻沒想他竟落得這般的結果。」

任崢與赫連宜玉石俱焚的經過,大伙兒已從姬雪雁口中得知。

想到赫連姐妹與羽翼濃、任崢情孽糾纏百年,幾乎由此引發了天陸日後種種波瀾大劫,未料,到頭來均是慘澹收場,令人可悲可嘆。

眾人等風雪崖、無涯方丈與阮秋波走後,又閑聊片刻。見丁原仍未蘇醒,便陸續起身告辭。最後屋子裡仍還剩下盛年、阿牛、姬雪雁等十數人。

年旃、古燦也沒走,像門神似的一左一右把在門口的座椅里。農冰衣和屈箭南、桑土公等人在輕聲聊天打發冗長辰光。

姬雪雁將丁原軟綿綿的手握在自己的手心裡,坐在床邊心中暗自禱告。

時間好像過去了很久,外面的光線漸漸昏暗。紫色的弧光靜靜照射在窗紙上,也透入屋中柔和的灑散在丁原身上。

姬雪雁的手心突然感覺到了輕微的顫動,丁原體內緩緩釋放出一層乳白色的光暈包裹著全身,逐步轉濃擴散。

姬雪雁驚喜道:「他醒了!」

眾人呼啦一古腦的聚攏到床邊,十來雙眼睛眨也不眨,緊緊關注著丁原的面龐。

年旃道:「大伙兒誰也別出聲。瞧這模樣,丁原的元神正在回返肉身。」

過了一盞茶的功夫,乳白色的光芒充斥了整棟屋子,照得室內亮如白晝。

丁原背後六束彩光綻放,雪原仙劍的劍魄也從他唇間溢出,幻化成光劍盤旋在床頭。

農冰衣大氣不敢出上一口,生怕自己不小心弄出什麼聲響驚擾了丁原。

可耐心守候了半晌,丁原的臉上依舊沒有絲毫醒轉的跡象,反倒是白光漸漸黯淡,伏魔六劍也跟著收回了他的體內。

農冰衣實在忍不住,小聲道:「這是怎麼回事,老鬼頭,你不是說丁大哥的元神回來了么?」

年旃受了絕情婆婆的氣,到現在總算找到發泄的地方,哼了聲道:「丫頭片子,你又懂什麼。等這小子將雪原仙劍也收回丹田,就是蘇醒的時候到了。」

農冰衣心裡稍安,可無端被年旃譏誚了一番未免難受,不忿道:「多活了一百多歲又有什麼了不起,倚老賣老,哼!」

「叮——」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