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部曲 第三集 丙 長霄夜雨 第九章 鴛盟

天色微明時,呼嘯了整整一夜的滂沱大雨終於止住,承天壇沐浴在晨曦中一片祥和寧靜。

丁原盤腿坐在地上,雪兒已在他懷中熟睡,唇角輕輕浮現起一縷甜美的笑容。經歷了失去祖父傷痛的她,也許在難得的夢境里會尋找到一絲慰藉與歡樂。而疲倦不堪的彩兒,也惡形惡狀的趴在主人胸前,半夢半醒的打著瞌睡。

一切似乎都已經恢複了平靜,雲林鐘聲又悠然敲響,林中的鳥兒一群群騰空而起,投入天際遠去不見。

世界就是這樣,許多事情,許多人,一旦失去,就永遠不會再回來,可是太陽依然會升起,新的一天依然要繼續——

腳步輕響,盛年與淡怒真人、無涯方丈三人面容肅穆凝重,默然走到丁原身前。淡怒真人凝視著姬別天的遺體久久不語,一雙垂盪的袖口卻在不由自主的微微顫抖,無涯方丈雙手合十,低聲念頌佛經為姬別天的亡魂超度。

丁原抬起頭,小聲問道:「盛師兄,你是來找我有話要說?」

盛年點點頭,說道:「其實是無涯方丈有一個極重要的決定,希望能當面告訴你。」

丁原慢慢起身,小心翼翼的將雪兒放到床上,說道:「咱們換個地方說話吧。雪兒好不容易睡著,莫要再吵醒她。」

盛年望了望酣睡的姬雪雁,再瞧向駕鶴西歸的姬別天,低低一嘆,不勝感慨悲涼。

三人到了樓下,丁原問道:「盛師兄,有酒嗎?我想喝上幾口。」

盛年取出酒囊,一聲不吭的遞給丁原。丁原拔開塞子,仰頭猛灌幾口,直嗆得連連咳嗽,心窩裡像火燒一樣的灼疼。

盛年沉聲道:「有一件事情,或許你還不知道。就在昨晚,南荒、漠北兩路的魔道高手圍攻雲林禪寺,整整廝殺了近兩個時辰,雙方傷者甚眾,幸好雲林禪寺的建築珍藏等沒有受到致命破壞,也算是不幸之中的萬幸了。」

丁原停飲怔立半晌,苦笑道:「是年旃和古大先生挑的頭吧,不知現在情況如何?」

盛年回答道:「他們已經退走了,年老祖與古大先生托我留話給你,今日正午在落馬驛知香居不見不散,稍後我把這家店的位置再告訴你。」

丁原詫異道:「今日雲林禪寺不是要公審我么?」說罷,望向站在一旁始終一言未發的無涯方丈。

無涯方丈道:「這正是貧僧要告知丁小施主的事情,公審已經取消。丁小施主隨時可以離開敝寺,去到想去的地方。」

丁原這下又愣住了,奇道:「方丈大師,你不再追究在下殺害一愚大師的罪過了么?這般輕易放了在下,又如何向貴寺的同門與師長交代?」

無涯方丈捻須微笑道:「釋放丁小施主,正是一執師叔首先向貧僧提出的。貧僧與眾位長老也都覺得並無不妥,絕非是貧僧一人之意。」

丁原更加驚愕,疑惑道:「是一執大師,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無涯方丈道:「因為一執師叔相信,一個能參悟大乘佛境,從諸般心魔幻象中安然無恙走出來的年輕人,絕對不可能是殺害一愚師叔的兇手!假如施主心中惡根不凈,殺念不止,是絕不可能坦然面對大乘佛境中的種種試煉。

「貧僧對此深以為然,兼之也確實沒有指證施主殺害一愚師叔的直接罪證,雲林禪寺也就沒有任何理由再將施主滯留於此了。」

丁原呆了呆,他實在沒有想到,力主釋放自己的居然會是一執大師。更沒有想到自己元神誤入大乘佛境,到頭來竟會有這樣一個結果。

如果不是姬別天的死,他此刻也該當如釋重負,欣喜興奮。

但一想到自己能夠好端端的站在這裡,全是姬大鬍子用自己性命換來的,就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無涯方丈喟嘆道:「丁小施主,人誰無死,你也不必太過難受了。也許是我佛冥冥中的意旨,短短一年裡,竟令翠霞六仙中的兩位老友先後長逝於斯。敝寺於翠霞派、於丁小施主皆不無愧疚,難以心安。

「這次又因為一愚師叔的事情冤枉了丁小施主,令施主滯留敝寺十餘日,造成此後一串殺戮浩劫,貧僧也該好好反省了。」

丁原搖搖頭道:「在下被囚雲林禪寺,原也怪不得大師,平心靜氣想來,當時的情景之下,任誰都會懷疑在下。倒是年老祖與古大先生為解救在下脫困,冒犯貴寺造成不少弟子傷亡,還望大師多多見諒。」

無涯方丈苦笑一聲,道:「說不定,這些都是佛祖對敝寺的懲戒吧。丁小施主,這些日子實在是委屈你了,他日若有機緣,雲林禪寺必竭盡所能對施主與令師做一點補償。」

丁原道:「多謝大師寬宥。丁某在此向大師立誓,必會將殺害一愚大師的真兇擒回雲林,聽憑處置。就算他修為果真已臻散仙之境,在下拼著一死,也要為貴寺與一愚大師討回公道!」

無涯方丈神色一動,問道:「丁小施主,莫非你當真見過真兇?」

丁原搖頭道:「我並沒有親眼見到,但我確信當日不思洞內有第四個人來過。因為一愚大師暗掘的秘道入口,分明有人搬動過封洞山石。而那人精擅大日天魔真氣,能在我毫無知覺的情況下,一掌而斃一愚大師,其修為之高可想而知。」

無涯大師頷首道:「丁小施主,我相信你所說的都是實情。唉,倘若貧僧能夠早些省悟到這些,昨晚的一場浩劫也就不至於發生了。」

盛年勸解道:「大師不必過於自責,您能深信丁師弟並未殺害一愚大師,力排諸多眾議放他下山,在下與丁師弟都已感激不盡了。」

丁原這才明白,無涯方丈所說的長老會一致通過僅是安慰之辭。

想來為釋放自己,無涯方丈必然招致了許多同門的不滿,幸好有一執大師全力鼎助,否則也難以辦到。

奇怪的是,一慟又到哪裡去了,如果他在,此事斷不會這般善了。

無涯大師道:「丁小施主,貧僧差點忘了說,你的許多朋友都在承天壇門外守候良久。因怕進來的人太多驚擾了姬施主的英靈,所在才托貧僧與盛施主向兩位轉達慰問之情,希望能節哀順變,莫要太難過了。」

丁原「啊」了一聲,想起阿牛、桑土公等人,自己怎麼把他們全都忘了,趕緊說道:「多謝大師,在下這就去見他們。」

當下三人一齊走出承天壇,門外阿牛、桑土公、農冰衣齊齊圍了上來,七嘴八舌儘是問候撫慰之辭。

無涯方丈見此間事了,寺中還有許多善後要等他處理,首先告辭。

臨走時卻想起還有一件事,有點尷尬的說道:「丁小施主,貧僧來前本想將施主的隨身仙劍奉還,可到了劍閣卻發現施主的仙劍已被人盜走。眼下貧僧正著無悲師弟徹察此事,也好儘快給施主一個交代。」

「不用了,」畢虎大叫一聲神氣活現的跳將出來,從懷裡慢慢扯出雪原仙劍來,搖頭擺尾道:「方丈大師,你也不用再讓人去找了,丁小哥的仙劍早就被我老人家拿到手了。」

無涯大師見雪原仙劍有了著落,頓時心下一松,忽地心裡又是一驚,暗道:「久聞畢虎雁過拔毛,從不空手而回,這次他潛入敝寺,不知道還會盜走些什麼珍貴物事?」

想到這裡,無涯大師立時出了一身冷汗,急忙道:「既然如此,貧僧便先行告退了。」合十一禮,率著兩名小沙彌匆匆去了。

說不得,要將雲林禪寺各處藏珍徹頭徹尾的檢查校對一遍,別讓老賊頭乘火打劫,偷去了古剎的瑰寶。

畢虎嘿嘿一笑,將仙劍還給丁原,問道:「你們知道無涯方丈為什麼跑這麼快么?」

丁原與盛年相視一笑,也不答話,就看畢虎接下去怎樣。

畢虎笑嘻嘻道:「我敢打賭,他一定是去派人檢查各處的藏珍有無短少了,免得等我老人家遠走高飛後才發現,就後悔也來不及啦。」

石磯娘娘一瞪眼道:「畢虎,你不說我倒也忘了問你。你昨晚到底有沒有順手牽羊盜人珍寶?雲林禪寺答應放了丁小哥,咱們可不能不給人家一個面子。」

畢虎低聲獻媚,笑道:「清妹,要不怎麼說咱們心有靈犀一點通,我那點東西,你不一看就知道么。我畢虎不管做什麼事情,也瞞不過清妹你的心思。」

石磯娘娘沒好氣的伸手說道:「拿來?」

畢虎見她臉色不善,支吾半天,依依不捨的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瓷瓶道:「這裡面裝的是十顆玉露百洗丹。」

石磯娘娘收了,冷冷問道:「還有嗎?」

畢虎一咬牙,又掏出一本古舊的經書道:「這是天陸佛家孤本《大輪迴心牒》,我早就看中它了。」

石磯娘娘又好氣又好笑,問道:「你又不是和尚,要這些經書幹嘛?」

畢虎嘿嘿乾笑,回答道:「清妹有所不知,這可是無價之寶,比玉露百洗丹可珍貴多了。要不是為了清妹你,打死我也不還它。」

石磯娘娘哼了聲,顯然畢虎這個馬屁拍得她十分舒服,口氣緩和些問道:「畢虎,其他還有什麼,一塊拿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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