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部曲 第二集 乙 霧起雲林 第十章 六道

一眨眼,丁原已在雲林禪寺中被幽禁數日。

這些天,火毒又發作過兩次,每回的強度也都在增加,直令丁原吐血昏厥方才作罷。可蹊蹺的是,五日大限已過,他居然還活著。

依照九真師太的說法,此時的丁原,怎麼也該毒火焚身,形銷神散了才對。

然而儘管火毒來得越發猛烈,但丁原還是一次次的蘇醒過來,彷彿像他這樣的人,就連掌管幽冥鬼界的閻王爺收下也嫌麻煩。

他被囚禁在一座圓形的石室中,透過四壁的窗戶,每日都能感受到晨昏變化,日月迭替。

石室頂部高達十餘丈,構成高聳的穹頂,好似一個錐形的塔尖。

裡面很是寬敞,五、六丈方圓里桌椅、床櫃一應俱全,甚至還掛著十多幅以佛門經書故事為題材的書畫。

只是,這座石室里,不見有門供人出入。

在石室中央凸起一圈離地三寸高的圓形平台,上面鏤刻著密密麻麻的佛門梵文,卻是一扇法陣入口。

每次雲林禪寺的僧人為丁原送來清水素齋,都是通過這座法陣。看上去,倒與丁原故居里暗藏的那道密室入口頗為類似。

但丁原不用試也曉得,這座用來囚禁自己的佛門法陣,與娘親當年為珍藏天殤琴所設下的陣勢,威力不可同日而語,著實有雲泥之別。

就算這樣,雲林禪寺也對他放心不下,以雲林九大絕技之一的截經手封了丁原奇經八脈,使他空有一身絕世修為無從施展,更將雪原仙劍也收了去。

除此之外,眾僧對他還算客氣,每每病發都會請來無怨大師為他診治。

雖然這老和尚醫術高超,在雲林禪寺中無出其右,但遇上丁原體內的絕症,也只能頻頻搖頭。

見著丁原毒發時痛苦萬狀,他彷彿也感同身受,好不難過,畢竟自己一條性命在幽明山莊里,全靠著眼前的年輕人才撿了回來。

假如不是丁原犯下了彌天大罪,殺害了一愚大師,無怨大師早就要挺身請命,為丁原求情。可惜,今朝即使是無涯方丈有意開脫,也一樣心有餘而力不足。

一來二去,丁原卻和無怨大師交上了朋友,兩人閑暇時海闊天空無所不聊。

說起來,丁原的年紀不及對方一個零頭,可無怨大師這麼多年少有踏出雲林半步,於世事所知反倒不如丁原。

丁原情知難以脫困,左右無事便將一些奇聞逸事選撿出來說與無怨大師,也好消遣去一些光陰。

老和尚平日吃齋念佛,只道天地之大不過雲林爾爾;宇宙之奇,盡在經文之內,何曾聽人說起過那些光怪陸離、不可思議的故事?常常聽得不覺時光飛逝,搖頭拊掌,驚嘆不已。

但兩人之間絕口不提丁原囚禁一事,丁原更不會問雲林禪寺打算如何發落自己,整日里悠然自得、談笑風生,瞧得無怨大師心中暗自痛惜這樣的一個年輕人,怎會入魔至深?

事實上,丁原內心也異常焦灼,也絕對沒有就此認命,聽憑雲林禪寺的宰割。

只可惜截經手不愧是雲林九大絕學之一,丁原數日的探索努力,卻遲遲找不到破解的方法,反會一不小心牽動不堪重負的經脈,疼得冷汗直流。

這日午後,毒傷三度發作,足足折騰了兩個時辰才平靜下來。待丁原醒來時,窗外月上梢頭,清風徐拂,已過了掌燈時分。

他見無怨大師還一個人獨自守在床前,不由心生一絲感動,心想這老和尚待我果真不錯,與那些動輒滿口佛門正義、道貌岸然的所謂高僧相比,實在可愛太多。

丁原朝他微微一笑,道:「大師,你還沒走?」

無怨大師同樣微笑道:「丁施主未曾蘇醒,貧僧又怎能放心離開?

「說來慚愧,我雖已為施主用盡所能想到的各種辦法,來減輕施主毒發時的痛苦,但現在看來效果並不如貧僧預料得那樣好。唉,或許只有農醫仙才能有此神通手段吧!」

丁原謝道:「大師已經儘力,更不用自責。事實上,在下對大師連日的照料,甚是感激。可惜,在下也許活不過多久,也無以為報了。」

無怨大師急忙道:「丁施主切不可這麼想。你幽居此地,尚有所不知。連日來,天陸正道許多門派都有耆宿上門,為丁施主向方丈師兄求情。

「而且更有傳言說,南荒與漠北的魔門高手也在四處雲集,揚言要將丁施主救出雲林。這些日子,方丈師兄也為此事著實頭疼不已。」

丁原一怔,南荒群雄自然是因著年旃要前來搭救自己,可漠北一脈自己與之並無深交,又是從何說起?

他猛然想起在幽明山莊中,漠北梟雄古大先生感恩之語,當時自己全不在意。沒想這些人果然是鐵血漢子,明知雲林禪寺乃藏龍卧虎之地,竟也要為著自己揚戈硬撼,一時心中涌動暖意。

無怨大師繼續道:「說來也不奇怪,當日丁施主在幽明山莊中赴湯蹈火,甘冒奇險,救下了七大劍派那麼多高手,眾人心中自是感激。

「而今丁施主被囚,那些人得到消息,哪有不趕來求情的道理?尤其是越秀與燕山兩派,竟然是掌門人親自登門,教方丈師兄也好生為難。」

丁原眼前浮現起蕭浣塵、屈痕、屈箭南等人的身影,淡淡一笑,應道:「哦!」

無怨大師苦笑道:「可惜丁施主所負之罪名,乃是害了本寺的一愚師叔。否則換作其他任何一樁,敝寺定可通融。」

他嘆了口氣道:「其實貧僧也相信一愚師叔絕不是丁施主殺害的。想當初施主曾在劍下放過一執師叔,又在幽明山莊救了貧僧。而一愚師叔歸隱已久,丁施主何必要去加害於他呢?

「奈何鐵證如山,除非一愚師叔復生,不然——」

丁原笑道:「不然在下必定難逃一死,貴寺要為一愚大師向在下討還公道?」

無怨大師連連搖頭道:「敝寺尚無此先例,依貧僧想來,最壞也只不過是在敝寺中修身養性,終生參悟佛法而已。」

丁原哼道:「要真是這樣,與死何異?」他心裡早打定務求脫困的主意,此刻也不願與無怨大師多說什麼。

無怨大師低嘆一聲,沉默片刻說道:「敝寺今日已經決定,三日後於戒律院中舉行公審,由方丈師兄親自主持。屆時,各派宿老也將多有列席。

「聽說,翠霞派也會有人前來。」

丁原問道:「可是盛年盛師兄?」

無怨大師回答道:「這個貧僧就不知道了。丁施主,另外還有一個好消息,貧僧剛才差點忘記告訴你。」

丁原道:「好消息,在下現在還會有什麼好消息么?」

無怨大師道:「今晨貧僧得著消息,農醫仙明日就會登臨敝寺,為丁施主診斷醫治。有他這位天陸第一神醫出手,丁施主的毒傷或有轉機也未嘗可知。」

丁原笑了笑,問道:「大師,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周圍的設置古怪得很?」

無怨大師回答道:「此處是敝寺的『承天壇』頂層,此壇早在六百年前便已修成,原本是敝寺高僧閉關修行,參悟禪機的地方。

「因敝寺是佛門凈地,從不設牢獄,而丁施主的身分又頗特殊,故此方丈師兄才決定將施主安置在這裡,也好避免閑雜人等的滋擾。」

丁原點點頭,兩人又聊了些其他話題,見夜色已深,無怨大師才起身告辭。

翌日上午,無怨大師果然引著農百草來到承天壇,為丁原診治。

未見農百草之前,丁原想著這位號稱天陸正道第一神醫的醫仙,又是十大高手之一,多半該是道骨仙風、儒雅飄逸的模樣。

可乍見此老時,才明白「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這句古話誠不我欺。而孫女生得伶俐可愛,更不代表爺爺也會如此。

他的相貌打扮,活脫就是一個常年在田地里耕作的老農,滿身的土氣,一身青衣雖然乾淨,卻是皺皺巴巴,仔細一看,黑靴上還沾著幾點泥巴。背藥箱,手中拄著根五尺多高的細長竹杖。

惟獨一雙細小的眼睛裡暗蘊精華,卻也是黑的少,白的多。唇上的一簇小鬍子半是花白,只要一開口,便隨著嘴巴上下顫動,頗為滑稽。

三人略一寒暄,立覺無話可說。

農百草道:「大師,老朽要為丁原診治傷勢,請你暫且迴避如何?」

無怨大師久聞農百草行醫有不喜人旁觀的習慣,也不以為意,頷首合十道:「貧僧這就告退,卻不知該何時再來接農施主離開?」

農百草道:「一個時辰。如果一個時辰之內老朽尚無把握治癒丁原,那麼普天之下也沒人能治好他了。」

這話說得十分自負,但從農百草口中而出,無怨大師也並不覺得狂妄,應道:「好,貧僧便在壇外守候,一個時辰後再上來接施主。」說罷啟動法陣,一束金光從地上升起,無怨大師的身影頓時消失不見。

這出去的方法丁原不知觀察了多少回,但始終瞧不出什麼蹊蹺之處。

他也想過一旦能恢複修為,從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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