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部曲 第二集 乙 霧起雲林 第四章 嫁禍

一慟大師不動聲色,點頭道:「不錯,這正是老衲的手筆。

「誰讓翠霞派數百年來一直處心積慮要與敝寺一爭短長,更暗通魔教,示好羽翼濃?老衲也並不曾真的冤枉了他們!」

一愚大師道:「師兄令其他各派對翠霞生出不滿,暗存嫌隙後,便可堂而皇之的成為正道之首,發動各派圍剿魔教,若能成功,則雲林禪寺在正道中的翹楚獨尊地位,再無人可撼動。

「而師兄恐怕也算準,翠霞派因為淡言真人一事,絕不會參與此舉,正可讓敝寺獨佔鰲頭,一枝獨秀。」

一慟大師微笑道:「師弟,你全說對了。倘若二十多年前,便依老衲的意思行事,敝寺又何須等到今天才能出頭?」

一愚大師嘆了口氣,道:「當年婆羅山莊一戰,假如不是師兄的鼓動,七大劍派也未必肯出兵圍殺羽翼濃。

「為了所謂的雲林大業,這些年不知有多少人屈死泉下。師兄,你這麼做,真的值得么?」

一慟大師冷冷道:「當然值得!想我雲林禪寺千年以來,除魔衛道,犧牲了無數弟子才換取來今日地位,可翠霞派憑什麼就能與敝寺平起平坐?

「而海外三大聖地只會龜縮一隅,指手畫腳,又憑什麼成為正道領袖?老衲要做的,只是讓雲林禪寺能夠擁有它應該得到的地位,這有何不對?」

一愚大師搖頭道:「當然不對。正道泰斗的地位,是要旁人心悅誠服公推而出,可不是靠陰謀詭計,陷害同道所得。

「何況師兄乃出家之人,更不應該在心中生出爭名奪利之念。」

一慟大師不以為然道:「師弟,你也太過天真迂腐了。自古以來,功成名就者,誰人不是不擇手段,盡顯神通?

「成王敗寇,老衲便不相信三大聖地就光明磊落,虛懷若谷。嘿嘿,為了維護他們今日的地位,不知暗地裡耍了多少的花招!」

一愚大師見他全聽不進任何規勸,入魔已深,不由慨然嘆道:「看來,對於蓬萊仙會,師兄也早已運籌帷幄,勢在必得了。」

一慟大師道:「不錯,羽羅仁那傻小子大包大攬,向敝寺承諾蓬萊仙會之前,必定找出近日以魔教十六絕技殺害七大劍派弟子的真兇,老衲料他到時鐵定兩手空空,全無線索。哼,屆時看他如何交代!」

一愚大師道:「老衲明白了,屆時魔教教眾絕不會坐視教主受辱,必定有所動作。師兄那時候振臂一呼,蓬萊仙會上正道高手雲集,又有三大聖地坐鎮,要剿滅魔教並非難事。

「而丁原等人與魔教交情深厚,斷不會坐視不理,一場血戰之下,師兄的眼中釘幾乎可拔除殆盡,甚至可以從此凌駕於三大聖地之上,可謂一舉多得。

「如此說來,師兄心中其實十分清楚,兇手絕非魔教中人。」

一慟大師傲然一笑,道:「那是自然,天下有什麼事情能瞞得過老衲?真正的兇手是誰,老衲早心中有數。只等魔教一滅,老衲再揪出這個幕後真兇來,何愁各派不對雲林禪寺感恩戴德?」

一愚大師沉默著,借油燈如豆的燈光,細細端詳對面這位面露得色、與自己同門數百載的人,半晌方道:「師兄,你真是用心良苦啊。」

一慟大師聽出他話里的譏諷之意,嘿然冷笑道:「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為了敝寺的大業,而今多死幾個弟子又算得了什麼?」

一愚大師頷首道:「所以,老衲縱走丁施主,對於師兄來說,其實也無關緊要。」

一慟大師道:「若非如此,老衲豈會容你?師弟,你我同門三甲子,雖見解不同生出許多不快,但終究是一師所出,淵源匪淺。就算不贊成老衲的行事,也希望你不要橫加插手,破壞攔阻。」

一愚大師悠然笑道:「既然師兄有此擔心,為何還要將實情告訴老衲?」

兩人各含深意的目光交織碰撞在了一處,洞中久不聞人聲。

似乎過了好久,一慟大師長長透了口氣,說道:「這些想法日夜在老衲腦海中轉動,卻沒有一個人可以訴說,有誰能了解老衲為了敝寺基業中興的一片良苦用心?你儘管一直反對老衲,可也只有師弟你,才配得上與老衲聊上幾句。」

一愚大師忽然體會到埋藏在他心底的孤獨與寂寞之情,輕輕一嘆道:「師兄,你真的選錯了路,如今回頭,時猶未晚。」

一慟大師悵然一笑,仰頭道:「晚了,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經無法回頭了。師弟,你好自為之,萬一老衲不幸敗亡,雲林禪寺還需要你出面收拾殘局,這也是我一直將你留到今日的最大原因。」

一愚大師驀然生出無話可說的感覺,只得沉聲道:「師兄,保重!」

一慟大師望著自己的同門師弟,竟似有無限感慨的點點頭,起身道:「老衲也該走了。說不定,這就是你我最後一面了。」

一愚大師也跟著站起來,說道:「師兄,我送你出洞吧。」

一慟大師頷首道:「也好,咱們便走上你我二人的最後一程。」

兩人抬步走向洞外,腳步聲漸漸遠去,石洞內又恢複了寂靜。

丁原掩身秘道之後,頓時心潮起伏,久久不能平靜。

他終於知道了誰才是真正陷害老道士的兇手,也清楚了一慟大師不可告人的陰謀。比起這些來,一慟修鍊魔教十六絕技,殺害無為方丈,都成了次要的事情。

可以預見,如果蓬萊仙會前,阿牛無法查出真兇,一場將致魔教滅頂的血戰,便迫在眉睫。多少人捨生忘死,莫名其妙的拼殺鏖戰,到頭來稱心如意的,僅一慟矣。

當日紅袍老妖欲與阿牛結盟,共抗天陸的計畫,相比起一慟的處心積慮,簡直如三歲孩童的夢囈一般可笑。

而更令丁原頭疼的是,他就算了解了一慟大師的野心,眼下也無法揭穿。

除非阿牛能抓出暗殺七大劍派弟子的真兇,又或者自己能掌握到一慟大師修鍊魔功、殺害無為方丈的確鑿證據,否則沒有一個人會相信,這位德高望重的雲林神僧,竟蘊釀著如此陰毒的計謀。

一天半,自己也許只有這麼多時間可活了,可是這點工夫哪裡又夠?

或許,自己該立刻下山追上阿牛,將實情盡數告知,至少不能讓魔教就這樣落進一慟大師的圈套。

可轉念一想,縱然阿牛曉得了這些,又能如何?現在的情勢之下,恐怕明知是圈套也不得不往裡跳。

一慟大師只怕早看準了這點,所以敢毫不避諱的將計畫透露給一愚。

為今之計,只能自己設法爭取一愚大師的支持與信任,釜底抽薪,從雲林禪寺內部戳穿一慟的真面目。

畢竟,單單一條忤逆犯上、殘殺掌門的大罪,就任誰也容不得他。

雖然這樣做也困難重重,但好歹有一線之機,總好過兩眼一摸黑的到處亂打亂撞。

想到這裡,丁原便不急於離開,靜待一愚大師返回洞內。

可好半天過去了,洞內依然是靜悄悄的,聽不到一愚大師迴轉的腳步聲。他恐一慟尚未走遠,不願妄動靈覺察看,只想可能是兩人在洞外還有話說。

然而整整在秘道里待了半個多時辰,外面也沒傳來絲毫的動靜,丁原的心中漸漸生出疑慮,隱約感覺到一絲不妙。

他輕輕撥開覆蓋在入口上的碎石,從秘道中探出身來。洞內的油燈插在冰涼乾燥的石壁上,幽幽閃爍,呼呼的風從外面吹灌進來。

丁原抬步朝外走去,悠長的不思洞七拐八折,轉過數道彎口也才行出了半程。

猛然丁原止住腳步,驚愕的目光緊緊盯在不遠處的拐角。

在一塊凸出的石壁旁,一愚大師的身軀斜斜倚靠,兩眼圓睜,透著難以置信的眼神直盯盯地望著前方,嘴角一抹尚未乾透的血跡殷紅怵目。

丁原低聲叫道:「大師!」身形飛閃到他身旁,探手在一愚大師的鼻下一測,已然氣絕多時。

他心頭一震,委實難以想像,是誰有這麼大的本事,居然能不動聲色的,在自己眼皮底下殺害雲林四大神僧之一的一愚大師?

除非,這人與一愚大師十分熟稔,使得他在毫無防備、猝不及防之下才遭了暗算。

「一慟!」

丁原一字一頓的啞聲自言自語道,伸手扯開一愚大師胸口的袈裟,只見胸口早已被渾厚陰柔的掌力震得粉碎,深深朝里凹陷。

丁原不用多想,就知道這是大日天魔真氣的勁力所致,除此別無第二家的魔道功夫能如此霸道,殺人於無聲無形。

原來,適才一慟在洞內與一愚所言,都是虛情假意,內心早動了殺念,只是為了降低一愚大師的提防之心,才說什麼欣賞、託付。

可笑的是,自己居然也會信了這老和尚的口蜜腹劍,一個疏忽,竟令一愚大師葬身賊手。

丁原橫抱起一愚大師的屍身,回想就在剛才,這位寬宏慈悲、大智若愚的老僧還坐在對面,和自己娓娓傾談,點化於他。可只在轉眼間,已然含冤長逝,駕鶴西去。

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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