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部曲 第二集 乙 霧起雲林 第一章 澄清

暮色低垂,雲林晚鐘聲聲悠揚,飄蕩在青山空谷間。天邊的殘陽漸漸褪淡,一輪淡金鉤月從山後冉冉升起,移轉枝頭。

阿牛抬起頭,宏偉肅穆的千年古剎已近在咫尺,巍峨佇立於雄偉的山顛。

這是自己有生以來第二次來到雲林禪寺,上一回陪伴在身旁的,有師父、有眾多的同門長輩與師兄、師弟。

然而,就是那一夜,他做了這輩子最難以忘懷的一場噩夢,從一個默默無聲的普通翠霞派二代弟子,一下子變成了全天陸正道必欲除之而後快的魔教餘孽。

而今重臨,恍若隔世。

雖然他已是統領魔教的教主,麾下四大護法,四壇九旗的數百教中精英雲集,叱吒風雲,威震九州。只是,逝者如斯夫,該會發生的,終究逃不過。已經逝去的人與事,終究無法回頭。

此刻已是倦鳥歸巢之時,雲林禪寺的山門緊閉,白天在門前迎送香客的僧眾也迴轉寺中。阿牛在雲林禪寺外立了半晌,除了晚風拂過,林中松濤入耳外,竟是無人搭理。

突聽殿青堂冷笑道:「哼,這些和尚好大的臭架子,明明知道少教主與咱們就在寺外,卻偏偏裝作不知道。」

風雪崖笑道:「殿四弟,咱們不請自來,事先並未知會雲林禪寺。那些和尚摸不準少教主來意,自然不敢輕舉妄動。嘿嘿,你當他們不害怕聖教突然殺上門來,清算雲夢一戰的血仇么?」

殿青堂道:「若果真如此,又怎會只有咱們三人前來?雲林禪寺的這些和尚,忒的膽小可笑。」

風雪崖道:「少教主,看這情形,雲林禪寺不歡迎咱們呢!」

殿青堂邁步走向山門前的台階,故意大聲嚷道:「這些禿驢裝聾作啞,存心不給少教主和咱們兄弟的面子。待老子轟開山門,看看無涯這縮頭烏龜能忍到什麼時候?」

阿牛道:「殿四叔,不要如此。雲林禪寺對聖教心存戒備也是人之常情,何況咱們此次拜訪雲林,是為了解釋這段日子發生的蹊蹺懸案,澄清誤會。要是話還沒說,就先轟了人家的山門,可就不好了。」

殿青堂收步,呵呵一笑道:「少教主放心,老子只是見這些和尚故意端起臭架子,才想嚇唬嚇唬這些縮頭烏龜,不會真去砸碎那兩扇破門。」

阿牛聽他在人家山門前肆無忌憚的張口閉口「禿驢」、「縮頭烏龜」,聲音傳出去老遠,只怕半座雲林禪寺的人都能聽見,禁不住暗自一聲苦笑。

說起來,也怪不得殿青堂這般的出言不遜,畢竟魔教與雲林禪寺兩家的恩怨糾葛由來已久,豈是短時間裡三言兩語能夠化解得了的?

此次若不是自己執意堅持登門拜訪,風雪崖與殿青堂等人,哪裡會有這麼好的興緻陪著他踏上雲林半步?

不過,雲林禪寺上千僧眾的涵養功夫委實厲害,殿青堂在山門外叫罵了半天,居然還是不見有一個人出門回應。

阿牛想了想,深吸一口氣,丹田內真元流轉化作一股浩然罡風,徐徐唱喏道:「晚輩聖教教主羽羅仁,偕本教風、殿兩位護法前來拜訪,求見貴寺無涯方丈。」

他的嗓音也不算高,可話音未落,四周的崇山峻岭里已激蕩起隆隆迴響,令寺內眾僧想扮聾子也做不到。

風雪崖與殿青堂悄然對望一眼,均察覺到對方目光里的驚訝欣慰之色,暗暗尋思道:「少教主自從開始參悟天道下卷,修為當真一日千里。單他這聲舉重若輕的唱喏,已蓋過教中所有的兄弟。異日蓬萊仙會上,聖教重光可期可盼矣!」

阿牛的迴音久久回蕩,足過了半盞茶的工夫才緩緩停止。山門霍然大開,十六名身著黃色僧袍的雲林弟子魚貫而出,分列兩側。無涯大師居中行出,身後一排白眉白須的「無」字輩高僧猶如眾星拱月。

殿青堂心底微微一笑,瞧對方的陣仗,至少出動了包括方丈在內的九位雲林禪寺「無」字輩高僧,給聖教的面子不可謂不大。

當然,一旦話不投機,在寺外動起手來,這些和尚單挑不成,也可群毆,不必擔心山門再讓人轟得稀里嘩啦了。

無涯方丈抬步走下石階,雙手合十執禮道:「阿彌陀佛,貧僧未知羽少教主與兩位護法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望諸位施主海涵。」

阿牛還禮道:「方丈大師有禮了,晚輩與風、殿兩位護法不告而至,唐突叨擾之處,尚請方丈見諒。」

無涯大師暗地裡察言觀色,見風雪崖臉上似笑非笑,殿青堂卻用眼睛瞥著雲林禪寺的僧眾,兩人只冷冷守衛在阿牛身後,就當沒看見自己出現一樣,阿牛則是和顏悅色,禮數甚恭,三人倒不像要登門茲事的樣子。

倘若果真如此,自己這面出動了九大高僧,又備下諸般布置,未免太小題大做了點。

不過,魔教之人行事一貫令人難以預料,說不準背後就掩藏著什麼陰謀詭計,小心一些也總是好的。

他淡淡一笑,問道:「羽少教主言重了,卻不知施主與兩位護法突然駕臨敝寺,有何見教?」

阿牛坦言道:「晚輩前些日子從南荒回返,卻聽教中兄弟說起,近日各大名門正派的弟子多遭人暗襲刺殺,死傷數十人。而死者的身上,所受致命之傷皆為本教十六絕技中的功夫。

「外界紛紛傳說,此舉是聖教向七大劍派尋仇報復,暗中所為。晚輩自知本教兄弟絕不曾做過這等兇案,因此特地前來貴寺,以求澄清。」

無涯大師身後的一名老僧眉毛一聳,沉聲道:「羽少教主,好漢做事好漢當。各大劍派的弟子慘死於貴教屠刀之下,已是路人皆知之事實。施主今日之舉,恐怕有些欲蓋彌彰,直教天下人恥笑。」

風雪崖冷冷道:「無痛大師,老夫看在貴寺也有幾位二代弟子不幸慘死的分上,不與閣下計較適才的無理之言。

「羽少教主此來,是為解釋誤會,以免本教不明不白替人背了黑鍋,可不是來吵架動手的。」

無痛大師沉聲道:「風施主,貧僧同樣也不欲與貴教擅起衝突。可若是有人得寸進尺,一再的肆意妄為,敝寺也絕不懼怕!」

阿牛搖頭道:「大師誤會了,假如那些慘案確實是本教所為,晚輩自當向諸位負荊請罪。只是,據晚輩所知,包括貴寺在內的數十位正道弟子,的確不是本教兄弟下的毒手。」

無觀大師道:「羽少教主宅心仁厚,奈何君子易欺,貴教有人背著施主私下行事,只怕少教主也無從知曉。」

殿青堂冷笑道:「大師所指的小人就是咱們兄弟吧?嘿嘿,實不相瞞,老子對雲林禪寺和七大劍派早看不順眼,要不是少教主一再嚴令不得生事,如今天陸哪得眼下的消停?

「不過,我聖教行事一向光明磊落,即便要尋仇報復,也不屑於這般藏頭露尾的小打小鬧。諸位信與不信,悉聽尊便。」

無涯大師皺眉道:「殿施主,不要大動肝火。天網恢恢,疏而不漏,若兇案果非貴教所為,也總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風雪崖拊掌道:「方丈說得好,但少教主與咱們兄弟在寺外站立良久,也不見有人將咱們請進寺去喝上一口香茶。雲林禪寺號稱天陸正道之牛耳,這樣的做派未免顯得小家子氣了點。」

無涯大師暗暗一驚,思量道:「這些魔頭好大的膽量,竟然敢以區區三人之數求入寺內。若不是問心無愧,不欲生事,便是狂妄不羈,全不將敝寺放在眼裡。」

當下他微微含笑道:「風施主說得是,貧僧只顧說話,有失禮數了。羽少教主,兩位護法,裡邊請!」

阿牛抱拳道:「多謝方丈!」

阿牛邁步先行,風雪崖和殿青堂一左一右,旁若無人的隨在他身後,在雲林眾僧的簇擁下入得寺內。

眾人在待客居里分賓主落座,自有小沙彌奉上香茶素點。除了九位無字輩高僧,其餘僧眾都留在了廳外守護,外松內緊,靜觀其變。

無涯大師問道:「羽少教主,既然此次是專為澄清事實而來,想來施主已有憑證?又或者,貴教已經查到真正的兇手?」

阿牛搖搖頭,照實說道:「這些都還沒有。」

無痛大師哼道:「無憑無證?莫非羽少教主只憑一張嘴,就想讓敝寺相信貴教與兇案毫無關係?」

殿青堂兩眼一翻,毫不示弱道:「這倒奇怪了,老子沒做就是沒做,難不成還要事先搗鼓出什麼證據來?我倒想請問貴寺,諸位大師眾口鑠金,指責本教犯下兇案,又拿得出什麼證據來?」

無痛大師怒聲道:「那些弟子都是慘死在魔教十六絕技之下,這難道不是鐵證?而且凡是遇襲弟子,無一活口,手段之殘忍毒辣,環顧天陸除了貴教還會有誰?」

殿青堂哈哈一笑,道:「狗屁鐵證,請問在座有誰親眼見著聖教之人,以十六絕技暗殺正道弟子了?僅憑所謂的驗傷臆斷,就可以在這裡指手畫腳么?」

無涯方丈說道:「殿施主,就算貧僧相信閣下所言,卻不知該如何解釋那些死者身上的傷痕,光憑你我口舌,恐怕難教天下人信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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