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部曲 第一集 甲 煙雨縹緲 第九章 換血

丁原眼睛一亮,無心計較九真師太先前一再的隱瞞不說,欣喜若狂道:「庵主,你果真有辦法能治癒雪兒?不管是怎樣的代價,在下都在所不計。」

九真師太注視丁原,搖搖頭道:「若依貧尼本意,實不願向施主說出這個法子,只是貧尼不說,以丁施主的神通,遲早也能從別處知曉。罷了,紙總也包不住火,貧尼還是坦誠以告吧。」

丁原抑制住心頭激動,顫聲道:「庵主,請說。」

九真師太悠然一嘆道:「這個釜底抽薪的法子,安閣主、布衣大師等人或許也都曉得,但真正的出處,仍在靈空庵的《渡世心經》中所載。

「靜齋體內的火毒已經與她的精血水乳交融,任誰也無能分開,更無一物能消除。惟一的辦法,就是換血!」

丁原一怔,問道:「換血?」

九真師太頷首道:「靜齋體內的毒血已不可用,因此要有人將她的毒血悉數吸納,另再重新輸入新血。而這一吸一補,必須同時進行,不可中斷。

「一旦完成,靜齋自可重獲新生,只是那個為她汲毒輸血之人,卻無法可救,三五日內必毒發身亡。」

靜念在旁低低「啊」了一聲,直到現在才明白,為什麼師父始終諱莫如深,甚至一再不願丁原與姬雪雁相見。原來要想救治靜齋,竟是要讓另一個人以命相換!

丁原大舒一口氣,微笑道:「庵主,你是說換血之後,那人仍有三五日好活?」

九真師太點頭道:「不錯,行功之時,毒血遊走全身經脈而不得抗拒,心脈亦將深受其蝕,無法持久。假如是尋常人,連一時半刻也捱不過。如修為稍高者,最多也只能撐上三五天,其後勢必不能倖免。」

丁原嘴角逸起一抹淡淡笑容,說道:「三五天!足夠我做許多事了!」

突聽彩兒尖叫道:「這怎麼成,丁原?你會死的!」

丁原瞥了眼它,問道:「彩兒,難道你不想小姐醒來么?」

彩兒急道:「可是,這也不能讓你用性命來換啊?若是小姐醒來知道,不曉得會有多傷心?」

丁原道:「只要今日在場的諸位都能守口如瓶,雪兒醒來後又怎會知道?」

靜念愕然道:「丁施主,你當真決定這麼做?」

丁原心道:「倘若能夠治癒雪兒的毒傷,我搭上一條性命又算什麼?她為我付出這麼多,我但凡能有點滴回報,才不枉在世為人。」

但這話他也不願再對旁人多說,向靜念微微一笑,轉身朝九真師太抱拳道:「庵主,便煩勞你為雪兒換血罷!」

九真師太道:「丁施主,你切莫一時衝動,畢竟生死之事非同兒戲,施主是否要斟酌幾日,再做決斷也為時不晚?」

丁原一笑,道:「庵主,你看丁某可像是心血來潮的模樣?」

九真師太說道:「縱是如此,貧尼也有一事要先行告知施主。依照《渡世心經》文字所載,換血成功的可能不過十之三四,其中緣由不一而足,更多的是精爆魂銷之局。

「貧尼雖責無旁貸,在旁為兩位輸導護法,儘力避免殺身之劫,可換血能否成功,卻也並無把握。」

丁原慨然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多謝庵主提醒,即使功敗垂成也是命當如此,在下豈有埋怨庵主分毫之理?」

九真師太見丁原其志已決,無可勸返,沉靜的面容上忽地浮現起一絲慈和微笑,說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施主既有這般的善心義舉,佛祖有知必會保佑。貧尼定當盡心而為,不令施主失望。」

她俯身抱起姬雪雁,說道:「丁施主,不妨在此稍歇片刻,貧尼先作些準備。」

丁原微笑道:「庵主請了,在下便在此處恭候就是。」

九真師太與靜念告辭出屋,丁原望著空蕩蕩的竹榻怔怔出神。

彩兒耷拉著小腦瓜陪他靜默了半晌,忽然道:「丁原,有一件事情彩兒誰也沒說,卻想告訴你。」

丁原心不在焉的問道:「彩兒,是什麼事情?」

彩兒飛到丁原耳朵邊,神秘兮兮的壓低聲音道:「我知道殺害雲林禪寺無為方丈的真兇是誰。」

丁原一震,扭頭瞧著彩兒沉聲問道:「你怎麼可能知道?」

彩兒道:「不光彩兒知道,小姐其實也知道。但她答應了無為大師,絕不告訴任何人。不過,彩兒可沒答應不說。」

丁原深吸一口氣,低聲問道:「彩兒,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事,你當真知道是什麼人乾的?」

彩兒見丁原兀自將信將疑,把小腦袋一撥擼氣鼓鼓道:「彩兒是說謊的鳥嗎?」

丁原道:「好,告訴我,彩兒,到底是誰下毒手殺害了方丈大師?」

彩兒幾乎把尖尖的嘴巴湊進了丁原的耳朵里,小聲說道:「是無為方丈的師叔,一慟大師!」

丁原情不自禁失聲道:「怎麼可能?這老和尚怎會修鍊成魔教的絕學?」

彩兒驚慌的朝窗外張望半天,見院子里空無一人才放下心來,道:「噓——小聲點。要讓別人知道,可是了不得。這事千真萬確,彩兒若是騙你,管教三天沒有小蟲子吃!」

丁原定了定神,在竹榻旁的椅子里坐下,說道:「彩兒,你慢慢把經過告訴我。那天你和小姐到底看見了什麼?」

彩兒伶牙俐齒,從姬雪雁在雲夢大澤中與丁原分手開始說起,原原本本將事情的經過一五一十敘述出來。

丁原悉心聆聽,漸漸確信無疑。他清楚彩兒終究也不過是只通靈的鸚鵡,決計編排不出這般驚心動魄、匪夷所思的故事來。再聯想到當日於大澤中所發生的種種故事,與彩兒的話一一對照,竟也嚴絲合縫。

彩兒說完,又道:「丁原,這事你日後千萬別告訴小姐,不然她一定會怪彩兒多嘴多舌。」

丁原點點彩兒的小嘴道:「你放心,就算我想說給雪兒聽,只怕也沒那個機會了。」

彩兒想起九真師太所說的三五日之命,垂頭道:「彩兒該死,彩兒不該說這些。」

丁原微笑道:「沒關係,其實我該多謝你才對。假如不是你告訴我真相,阿牛和魔教這個黑鍋,真不曉得要替那老和尚背到何時。」

他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恨不得能馬上將此事告知阿牛與盛年。

一直以來,他都在揣摩猜測當日追殺娘親的四個黑衣人會是什麼來歷,為何能夠施展魔教的十六絕學。

現在看來,即使並非一慟大師所為,但他也絕脫不了干係。

假如無為大師被害的實情能大白天下,雲林禪寺自沒有理由再找阿牛的麻煩。反倒是一慟大師暗修魔教神功,以致走火入魔,殊為可疑。如能徹底揭穿這老和尚假仁假義的虛偽面具,老道士的仇也算報得大半了。

想到昔日雲林禪寺眾僧眾口鑠金,指責老道士收容阿牛,養虎為患,卻不料一慟大師自己卻暗中修鍊魔教絕學,這豈不是最大的諷刺?可見老天有眼,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終教這段懸案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要是一慟大師知曉,他處心積慮,埋藏多年的隱秘,最後居然是栽在了一隻鸚鵡的手裡,卻又會有何等的反應?

不過,茲事體大,彩兒的話縱然不假,他也不能魯莽行事。畢竟僅靠彩兒的一張嘴巴,而沒有其他真憑實據,想扳倒一慟大師也沒那麼容易。

看來,自己有必要往雲林一行,暗中再作查探。只是天知道,剩下的這三五日光陰是否足夠?

正在暗自思忖間,門外忽響起輕微的步履聲,靜念回來了。

兩人離開竹舍,穿過一條碧竹如畫的香徑曲道,前方一座石峰兀立,其路終絕。

這座石峰高不過五十餘丈,宛如一頭匍匐沉睡的雄獅,形成靈空庵後院的一道天然屏障。在石峰腳下,守立著四名靈空庵的中年女尼,正護衛住一座石洞。

丁原與靜念走入洞中,數十盞燈台閃爍著柔和光暈,將方圓二十餘丈的石洞內照得朦朦朧朧,半昏半明。

九真師太居中盤膝而坐,在她身前佇立著一尊三尺高的銅鼎,通體流動著一層淡淡的金色光華。

銅鼎的一左一右,分別盤坐著兩位容顏蒼老的女尼,正瞑目禪唱,卻是與九真師太並稱「靈空三九」的九玄、九虛師太。

姬雪雁渾身浸泡在一個盛滿碧綠濃汁的大缸里,頭頂冒著奇異的淡青色蒸汽,嬌軀上到處插著三寸長的金針,隨著她的呼吸微微顫動。

在姬雪雁對面,有個一模一樣的大缸,看來當是為丁原準備。

這兩缸三人剛好組成一個直徑五丈的圓環,將銅鼎圍繞在核心。

而在外圈,凌空飄浮環繞著十六盞天燈,灑下一蓬金色光柱,籠罩著底下的諸般布置。

在天燈之外,更有八位女尼手持鐘磬木魚,低頌佛經。在她們身前擺放著三十二尊古樸小巧的香爐,爐中佛香紫煙輕燃,散發出一縷悠然芬芳。

九真師太向丁原合十微笑道:「丁施主,勞你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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