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部曲 第五集 戊 頓悟星天 第四章 相逢

一正大師臉上露出一縷複雜的神色,似是傷感失望,又似憤怒悲壯,長長的吐出一口濁氣,低聲說道:「阿彌陀佛,老衲輸了。」

丁原流轉體內真氣,平復著激蕩的氣血。

假如沒有大日都天翠微真氣護體,他此時也多半要如一正大師那般,噴出一兩口熱血來。饒是如此,胸口也鬱悶難當,好半天喘不過氣。

一正大師坦然認輸,令丁原對他的觀感好了不少,暗道:「這老和尚能夠如此爽快的認輸,倒也難得。可惜過於迂腐,性子也太暴烈了點,倒跟姬大鬍子有幾分相似。看在這點上,我也不必過於給他難堪。畢竟,罪當可誅的是一執那老禿驢,卻不是要將雲林禪寺上下千多和尚盡數殺光。」

他淡淡一笑道:「丁某不過是僥倖接下了大師的『阿修羅訣』,若說勝負已分,倒也未必。大師毫髮未傷,有再戰之能,丁某也不敢說能有全勝之功。」

他的話,讓雲林禪寺眾僧心中都略感舒坦了一些,許多人的臉色也緩和不少,當然明白,丁原其實已給一正大師和雲林禪寺留了一點顏面。

一正大師卻搖搖頭,怒道:「輸了便是輸了,老衲怎能抵賴?從今日起,老衲自當遵照與施主的承諾,閉關參悟,不再插手紅塵間的萬般糾紛。直到有一日,老衲有信心再以『阿修羅訣』與施主一戰之時,再重新出關。」

他在雲林禪寺中身分極為尊崇,連無涯大師也不好多說什麼。況且,倘若有意阻撓,反而顯得雲林禪寺出爾反爾,失信於人了。

一正大師說完這些話,誰個也不理,逕自回身走進山門,竟是說到做到,連丁原的事情也不管了。

丁原朗聲道:「無痴大師,現今連貴寺的一正大師也已經退走,為何還不見一執出來,難不成,當真要等丁原硬闖進去,親自搜尋一番?」

無涯大師趕在師弟開口前上前一步,雙手合十道:「貧僧無涯,現忝居敝寺方丈。丁施主,不是一執師叔有意迴避,而是他與一慟師叔二人,的確外出雲遊,還沒有回返。難道說,我雲林禪寺上下千多僧眾,會拿這種事欺騙施主么?」

丁原思忖道:「我這樣在山門前折騰,也不見一執那禿驢現身,看來,他的確是不在的了。雲林禪寺終究也算是天陸的名門正派,不至於光天化日之下,寺中幾位高僧都不約而同用相同的說法來騙我。何況,一執也沒有龜縮不出的道理,不然日後被人傳了出去,他哪裡還有老臉做人?」

話雖這麼說,可是自己千里迢迢,孤身闖寺,以雪老道士被殺之恨,總不見得就這般虎頭蛇尾,草草收場吧?

而且,雲林禪寺只怕也未必願意就這麼輕易放自己過門,否則這班和尚顏面何存?

正在躊躇間,忽然耳中聽到有人哈哈一笑道:「丁原,這回無涯方丈倒沒說謊,一執那老和尚,的確不在雲林禪寺中。」

眾人悚然一驚,全沒留意到何時場中又多了一人。

只見一道黑色身影翩若驚鴻,閃電般從雲林禪寺的高牆之內飄飛而出,在半空輕盈一折落在了丁原近前。

丁原看見來人,先是一怔,繼而叫道:「風大哥!」

來人正是久未露面的風雪崖。

自昔日棲鳳谷一別,一晃數年,這位魔教四大護法之首的桀驚梟雄,就了無音訊,不知所終。

直到今日,丁原懷中還珍藏著風雪崖所贈送的暗風羅喉針,也多虧此寶,才數度化險為夷。

風雪崖舊貌無改,風采依舊,只是雙目中的精光更為內斂。

他說道:「丁原,我剛才已在寺內暗中搜索了一番,並沒有發現一執和尚。聽兩個僧人私下說起,似乎是與一慟大師一起去了翠霞,為的是向淡一真人解釋你師父的公案,同時也想勸說翠霞派參與下月圍攻聖教之舉。」

他本身修為極高,而雲林禪寺眾多高手又被丁原引到山門外,故此在寺中如入無人之境,竟沒有被人發覺。

以無涯方丈為首的雲林眾僧,不由心中又驚又怒,怒的是,一個丁原在山門前生事還不夠,居然還讓一個魔教餘孽,將寺院兜底翻了一回,雲林禪寺千年的威名,幾乎在一夜之間掃地。

驚的是,風雪崖這絕跡已久的魔頭突然露面,勢必與六大劍派圍攻魔教有關。

魔教餘孽多此強援,不啻如虎添翼。而今晚之局,也變得更加複雜。

丁原卻是第一次聽說六大劍派圍攻魔教的消息,忍不住詫異道:「風大哥,魔教不是早在二十多年前已經滅亡了么?」

風雪崖搖頭道:「說來話長,丁原,我們還是暫時離開這裡,找個地方坐下來再好好聊吧。」

丁原默然半晌,他滿腔憤怒的殺上雲林,卻不料一執大師並不在寺內,令心頭一股邪火,突然之間失去了發泄的方向。

他越想越恨,目光里不自覺透出濃烈的殺氣,眼看就要發作,直要將雲林禪寺殺得赤野千里方才甘休。

就在他理智即將失控的剎那,腦海中,忽然想起葉婆婆臨終時對自己的叮囑——平生絕不妄殺一人!

害死老道士的人,固然可恨可殺,然而眼前百餘僧人,卻未必個個有罪。

殺戮一開,只怕自己也無法收手,那不知會造出多少殺孽。

「我不能!」他在心頭艱難的低吼道,深深吸了口氣,平服激動澎湃的心情,暗地裡幾乎將鋼牙咬碎。

許久許久,丁原眼中殺氣緩緩消退,朝著山門前的無涯方丈道:「方丈大師,我便信你一回。但我師父的事情,絕不能就此算完。

「下月今日,丁某必當重來拜訪貴寺,希望到時候一執那老和尚能給丁某一個交代!若是不然,丁原寧為玉碎,也要教雲林血流成河!」

無涯大師身後一名白眉老僧,嘿然道:「施主好大的口氣,姑且不說一執師叔何等身分,怎會隨意接受施主的戰書。單說今日,施主在我山門前大鬧一場,又以魔教兇器天殤琴傷我弟子數十人,又怎能說走就走?」

丁原原本就不是一個善茬,別人好言好語,他或許還可忍著不發作,像這樣當面譏諷硬頂,正是激起了他方才勉強克制住的怒憤。

他呵呵一笑,大刺剌的站在原地道:「也好,丁某就瞧瞧你這老和尚有何德何能,今日能把我留下?」

無涯大師攔阻道:「無空師弟,不必多生事端,就讓丁施主先去吧。」

風雪崖嘿嘿笑道:「到底是雲林禪寺的新任方丈,比起那些魚木腦袋的師弟來,總算好了不少。」

他生性桀驁,於雲林禪寺更無半點好感,說起話來自然肆無忌憚,也不怕得罪了多少寺中的無字輩高僧。

無空大師愕然問道:「方丈師兄,這如何使得,若是日後天陸正魔兩道說起!」

無涯大師微微一笑,雙目望向丁原道:「丁施主,剛才一正師叔與你有約在先,既然施主贏了,要走敝寺也留你不得。

「不過,一執師叔的事情,貧僧只能如實告訴他,要不要應戰,卻不是貧僧能做主的。施主若執意再來鬧事,敝寺也一樣寧為玉碎,誓與施主周旋到底。」

丁原一抱雙拳說道:「既然如此,丁某告辭!」與風雪崖並肩御風而起,直朝山下射去,轉瞬消失不見,卻是將號稱天陸翹楚的雲林禪寺視若無物。

無空大師目送丁原與風雪崖下山,心中大是不滿,忍不住問道:「師兄,那丁原口出狂言大鬧山門,傷我數十弟子;風雪崖更是魔教餘孽不可輕饒,您怎麼能將這二人輕易放走?這無異於是縱虎歸山,幾日後我正道圍剿雲夢大澤,丁、風二人勢必將成心腹大患。」

無空大師說話時,身邊幾名老僧也在微微頷首,顯然與他抱有同樣的想法。

無涯大師喟然輕嘆道:「貧僧何嘗不明白其中厲害?可姑且不說一正師叔與丁施主有約在先,貧僧如出手攔截,未免有出爾反爾之嫌;僅是丁施主與風雪崖聯手之威,要留下他們又談何容易?我雲林禪寺山門前的百餘弟子,少說也要折損過半。何況,淡言真人之死,雖非敝寺直接造成,但諸位師叔心裡卻也頗多抱憾。不然一慟與一執兩位師叔,又何必親赴翠霞拜見淡一真人?就算是看在淡言真人的分上,今日全當寬容丁施主一回。」

無空大師心中大大的不以為然,總覺得淡言真人庇護魔教餘孽,執迷不悟,已大大的不該。現在他的徒弟又到雲林禪寺尋仇鬧事,更不可恕。方丈師兄的做法,未免過於寬容軟弱了一點。

不過當著眾多僧人的面,他也不好繼續與無涯大師爭執下去,只合十道:「阿彌陀佛,掌門師兄教訓的是。」

無涯大師一看他的神色,就曉得無空大師心底並未真正把自己的話聽進去,暗地裡輕輕一嘆,轉身回寺。

山門前一堆被毀壞的物什,自有無痴大師主持眾僧清理。

卻說丁原與風雪崖身法都快,轉眼間已行出三十多里地。

兩人在一座鎮上的茶館找了個僻靜地方坐下,只點了壺茶水,低聲攀談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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