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部曲 第四集 丁 海闊悲歌 第五章 雪魄

一路御劍南行,丁原半聲不吭。

他的心頭不時浮現起蘇芷玉臨別時醉人的眼神,還有那一句守候自己的承諾。想到這些,他的思緒就猶如一團剪不斷、理還亂的麻線團,完全找不到線頭在哪裡!

年旃憋了半天,實在忍不住了,嘿嘿笑道:「小子,你還在想那蘇丫頭?」

丁原哼道:「老鬼頭,你舌頭怎麼變那麼長?」

年旃活了兩百來歲,還是頭一回被人比作長舌頭,大怒道:「狗屁,老子看你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這才好心問你。嘿嘿,要不你這就轉回頭去找蘇丫頭吧,也好過教人家天天站在南海邊上等你。」

丁原一怔,猛的醒悟道:「好你個老鬼頭,居然敢偷聽我跟玉兒說話。」

年旃道:「老子我那是關心你,哼,換了旁人死在老子面前,我都不會眨下眼。」

丁原聽他說得當真,冒起來的火氣也消了,悠然道:「那也未必,屈箭南他們不就是你給救上來的么?」

年旃回道:「那也是老子看在你的面子上,這姓屈的小白臉跟那天一閣的女娃兒,與老子有什麼關係?要是從前,這些正道人物別說要老子去救,不順手宰了,已算慈悲為懷了。」

丁原微笑道:「老鬼頭,你是不是轉了性了,還是在潛龍淵里待得太久,把你以前的戾氣都給磨掉了?要是讓別人聽說冥輪老祖年旃,居然自覺自愿出手救了正道弟子,十個人有九個要把腦袋想破。」

年旃出奇的沉默半晌,才喃喃道:「好像是有點不對勁,自從遇著你這小子,老子就沒一件事是按照以往本性做的。不過奇怪的是,現在這麼攪和,感覺也還不錯,奶奶的,真是邪門了!」

兩人說說吵吵,丁原也放下思緒,結伴回返了雲夢大澤。

短短几日,重見大澤,但丁原已不再有初來時候的心情。

這幾天對他而言,發生的事情也著實太多了一些,而漫漫前方,不曉得老天又有怎樣的安排在等待著他。

三日後,絳禹蘭如期盛開,可盛年不知為何,始終不見到來。

眾人又耐心等了幾日,仍不見其蹤影,於是在草廬中留下一張字條,相偕御劍西行。

雖已早春,天陸南方嫩芽新爆,水暖花開,一派明媚,可位於涼州極北的大雪山萬壑谷,依然是冰封天地、銀裝素裹。

絕情婆婆成名兩甲子有餘,雄踞天陸魔道十大高手寶座,也是其中唯一的女性。但萬壑谷一脈人丁非常單薄,滿門上下不過二十多人,或老或少都是女子。

絕情婆婆名頭雖響,可因僻居西域苦寒之地,生性孤傲也少有與人交往。因此,她的大壽也鮮有賓客盈門,丁原等人可說是難得一見的客人。

眾人抵達時,離絕情婆婆的壽辰還有兩日,萬壑谷內一如往常,也見不到增添了多少喜慶氣氛,比起當年越秀劍派掌門屈痕的大壽,實在冷清太多。

那晏殊原是絕情婆婆的鐘愛弟子,經她一番通稟引見,眾人很快便得到絕情婆婆的召見。

丁原原本以為,依照年旃等人的介紹,絕情婆婆多半也是那種白髮蒼蒼、鳩面兇相的老婆子形象。待真箇見著,才曉得大錯特錯。

他與桑土公、年旃,隨著晏殊走入客廳,只見正中主座上已端座著一位中年美婦。這婦人眉目如畫,一襲白衣,眉宇間蘊著一層淡淡煞氣,看上去竟似比晏殊更加年輕。

在她身後,侍立著兩名女弟子,一抱寶刀,一捧古箏,一眼望上去,就知道修為還在晏殊之上,足可與天陸九妖中人一抗。

入座之後,晏殊將眾人一一向絕情婆婆介紹。

輪到年旃時,老鬼頭從冥輪里鑽出,哈哈一笑道:「絕情婆婆,咱們兩個可也有一百二十來年沒見了吧。你居然越活越年輕了,怎變得像個大姑娘似的?」

絕情婆婆淡淡道:「年老祖,聽說你被翠霞派幽禁了九十餘年,別的也沒什麼,這張嘴倒也乖巧了不少。咱們兩個,雖說並列魔道十大高手百多年,可說到交情,只怕比紙還薄。我是老了,可還沒糊塗,你不遠萬里來到萬壑谷,絕不會單單是為了給老身祝壽這麼簡單的吧?」

年旃看絕情婆婆張嘴就直逼自己的來意,心道這老婆子真不好糊弄,自己還沒開口說什麼呢,她已一副要把話說穿說透的樣子。事既如此,索性開門見山把話挑明,拐彎抹角原本就不是他年旃的性格。

年旃頷首道:「絕情婆婆,你算說對了。老夫這回上萬壑谷找你來,還真是有事。」

絕情婆婆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樣,嘿嘿笑道:「年老祖,你就直說了吧,是不是想求我的雪魄梅心,好重塑肉身?」

年旃回答道:「正是,老夫當年肉身在翠霞毀去,如今只能藏身冥輪之中。倘若你能借一枚雪魄梅心與老夫,日後老夫也必有厚報!」

絕情婆婆微笑道:「果真是這樣,年老祖,著實委屈你低聲下氣,前來討求雪魄梅心。可惜,這東西是本谷至寶,只有我的門人可求。原本,看在小徒引見,還有你遠來相求的面上,其他的事情都可以商量,惟獨這一件,我勸你趕緊斷了這份痴心妄想,另謀他策,不要在這裡白費唇舌。」

晏殊急忙跪下道:「師父,年老祖對弟子有救命之恩,若不是他與丁小哥出手擊退碧落七子,弟子如今就見不著您老人家了,那絳禹蘭更是要被碧落劍派的無恥之徒奪走。弟子也明白雪魄梅心珍貴萬分,乃本谷第一至寶,可畢竟谷中長有三株,若能取其一贈予年老祖,何啻是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絕情婆婆搖頭道:「傻徒兒,你懂什麼?年旃救你,只因有求於我,分明就沒存什麼好心。雪魄梅心的確有三株,可本谷歷代的規矩你也該明白,非為本谷弟子,任是誰來都莫想討到一點半枝。」

丁原起身拱手道:「婆婆,我等也曉得,這雪魄梅心乃天地罕見的仙寶,非不得已,也不會來求。只要你放下一句話來,如何才肯答應,縱然赴湯蹈火,丁某也勢必為婆婆辦到!」

絕情婆婆悠然道:「我萬壑谷儘管荒僻,可也算衣食無憂,太平無事。老身本人,更沒什麼事情是自己解決不了,需要託付給旁人!丁公子,你多說無用,不管什麼樣的條件,老身也不可能鬆口破例。倘若沒有其他事,就讓晏殊陪著你們在萬壑谷逛上幾天,等喝過老身的壽宴喜酒,再走不遲。」

晏殊跪在地上沒動,剛出聲哀求道:「師父——」

絕情婆婆已截下晏殊的話道:「晏殊,師父已經很客氣了,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老身怎能容他們這些不相干的人,繼續在谷中逗留?」

年旃丁原聞言雙雙色變,連桑土公都忍不住結結巴巴道:「絕……絕情……婆婆,你……你不歡迎我……我們,便……直截了當的說,何……何必指桑罵槐?」

絕情婆婆看都不看他一眼,冷冷道:「桑土公,老身與晏殊說話,什麼時候有你插嘴的資格了?你們幾個愛留不留,恕老身沒空閑奉陪。」

說著,就要起身離去。

丁原怒氣一起就欲發作,但想到盛年的囑咐叮嚀,又強耐著性子道:「婆婆,我等這般空手登門求葯,的確很是唐突。只因為雪魄梅心是無二仙寶,一時半刻,我們也實在想不出能有什麼東西可以比擬。往後婆婆凡有差遣,丁某萬死不辭。但請婆婆看在年旃肉身盡毀,元神無依的份上,慈悲為懷,慷慨援手。」

他說著,深深一揖到地,心中思量道:「昔年蘇大叔與水嬸嬸為醫治我的走火入魔之症,不惜踏上天一閣,忍辱負重,委曲求全。我今日為這老鬼頭,向絕情婆婆拜上一拜,又能算什麼?」

豈知絕情婆婆毫不領情,冷冷道:「丁公子,你可曉得旁人是如何稱呼老身的?」

丁原心頭一沉,徐徐道:「絕情婆婆!」

絕情婆婆輕哼一聲道:「老身即以絕情為號,又哪來慈悲之心?況且年旃與我,非親非故,老身又憑什麼破壞本谷規矩,送他雪魄梅心?」

丁原朗聲道:「絕情非無情,只因曾為情傷,故此不敢言情!丁原雖然年少無知,但也相信婆婆絕非真正無情之人,不然晏仙子也不會對婆婆百般尊崇敬愛。」

絕情婆婆清澈半闔的眼眸中,陡然射出兩道凌厲森寒的冷光,利刃一般落在丁原臉上,彷彿要穿透到他的心底。

丁原巋然不動,不卑不亢對視著她,兩對目光對峙了不知多久,廳中鴉雀無聲,連年旃都按耐性子,望著這一老一少。

晏殊大著膽子,輕輕喚道:「師父!」

絕情婆婆這才哼了一聲,收回目光,恢複冷傲神情說道:「丁公子,你年紀輕輕,又能懂得什麼?不管你們怎麼說,老身都不可能改變心意,諸位還是請回吧。」

年旃忍無可忍,怒喝道:「老婆子,老子與丁原好話說盡,你也不肯有半步退讓,難道真當老子轉性成了濫好人不成?不是老子聽人勸告才登門相求,早就殺進谷中讓你雞犬不寧!你以為就憑你的狗屁大空十三斬,真能擋住老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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