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部曲 第三集 丙 雁渡寒山 第七章 鬼門

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鉤。

這裡距離燕山何止幾千里,但一樣的彎月空照當頭,銀色的細沙靜靜的蔓延到視野的盡頭。

丁原顧不得疲憊,一邊以靈覺搜尋蘇芷玉的影蹤,一邊向著空曠的廣漠呼喊道:「玉兒——」

聲震四方,卻不見伊人的回應。

丁原的心一沉,飛身到數十丈高空,可幽冷清輝中,黃沙漠漠,寂寥滿目。

那些剛剛脫險的旅人見狀,也齊聲粗著嗓子呼喊道:「玉兒姑娘——」

數百雙的眼睛,不顧驚魂未定,幫著丁原一起尋找著蘇芷玉的身影。

丁原的靈覺搜索遍方圓三里,還是沒有蘇芷玉的蹤跡。倘若說她已被深埋到黃沙之下,那麼靈覺也著實難以察覺,這也是如今唯一的可能。

他的心越來越緊,直似失去了什麼珍寶一樣,無休止的搜索,只希望能忽然聽到那聲熟悉的:「丁哥哥——」

他的腦海里全部都是蘇芷玉的安危,想著她為自己無怨無悔的付出,想著她明知道雪兒與自己的過往,卻依舊遠赴大漠,只為一句承諾。他自覺平生從不虧欠誰,但突然才意識到,自己欠玉兒的竟是太多,多到他已承受不起。

他一直告訴自己,區區的沙暴奈何不了玉兒,可見不到那熟悉的水色身影,又如何能夠心安?縱然有心掘地三尺,但又從何處下手?

忽然,丁原的目光落在手腕的靈犀鐲上,他的心中立時一亮,禁不住罵道:「我真是笨到家了,有它在,還愁找不到玉兒?」

他迫不及待的催動靈犀鐲,鐲子上散發出一層柔和光暈,一枚鈴鐺「叮」的顫動起來,指朝著西北方向。

丁原循著靈犀鐲的指引找去,大約行出三十多丈,八隻小鈴鐺「叮叮」脆鳴,齊齊指向下方。

丁原甫一低頭,正瞧見從腳下的黃沙里騰起淡淡紅光,從最先的一小簇漸漸擴展成一團。

沙粒嘩嘩朝四周流動,當中升起了天心燈。在紅色的燈光籠罩中,蘇芷玉櫻唇含笑,懷抱著一個六、七歲的孩童冉冉飄起。

丁原一陣狂喜,降下身形叫道:「玉兒!」

蘇芷玉收起天心燈,向著丁原道:「丁哥哥,你沒事吧?」似乎在她心目中,丁原的安危永遠比自己來得更加重要。

丁原從蘇芷玉懷中接過居然熟睡過去的孩童,問道:「你怎麼給埋在沙下這麼久?我的靈覺也搜索不到,全靠著靈犀鐲才找到你的方位。」

蘇芷玉見著丁原焦灼的神情,歉疚的一笑道:「這孩子被風沙埋到地下,我費了好半天才找到。

「本想抱著他立刻返回,可發現他的呼吸已然停止,倘若不及時施救便活不過來。所以芷玉只得在沙下祭起天心燈,以真元疏通他的心脈,總算將他從鬼門關里拉了回來。」

丁原望著蘇芷玉憔悴的玉容,沉聲道:「玉兒,今後可不準再這樣跟我玩失蹤,更要好好保護你自己的性命,明白么?」

蘇芷玉心弦一顫,芳心上彷彿被什麼東西暖融融的堵住,抬頭凝視著丁原關切的神情,重重點了點頭。

剎那,兩個人陷入了一種奇異的沉默,卻又好像是第一次彼此觸摸到對方的心跳。

蘇芷玉的面頰不覺中浮起一層嬌艷的紅暈,悄悄垂下了頭,但那雙眼裡浮現的,依舊儘是丁原溫暖熱切的眼神。

那些旅人從遠處歡呼著奔跑過來,好似在迎接凱旋的英雄般,將丁原與蘇芷玉包圍在當中。

婦人從丁原手中接過安然無恙的小黑,緊緊摟在懷裡已是泣不成聲,雙腿一軟,又要給丁原跟蘇芷玉下跪。

蘇芷玉急忙攔住,小黑卻在喧鬧聲中醒來,他睜開迷茫的大眼,渾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猛然瞧見了自己娘親,哇的哭著緊緊抱住婦人不肯鬆手。

丁原靜靜望著這幕母子劫後餘生的團圓喜劇,忽然想道:「其實哪怕是最平凡的人,心中也會藏著最真摯的感情。這位大嫂適才明曉得沙暴的可怕,但仍要不顧一切的衝出光幕尋找兒子。天底下所有的娘親,都該是一樣的吧。倘若我的親娘還活著,她也一定會是如此。」

莫名的,他有些羨慕起婦人懷中的小黑。

幾個看似這群人頭領的中年男子,在一旁竊竊私語幾句,其中一人走到丁原與蘇芷玉近前深深拜倒道:「多謝兩位神仙救命之恩,我們是要去關內做珠寶生意的商人,實在沒有什麼東西能拿出來報答的,就請你們收下大夥的一點心意。」

男子說著,從身後一人手裡,捧過幾串光華璀璨的珠寶,就要送給兩人。

丁原搖頭拒絕道:「你們不用如此客氣,我們不過湊巧路過而已。這些珠寶價值不菲,可對我們並沒有什麼用處,你們還是自己留著,拿到關內賣個好價錢。」

那男子還想勸說兩人收下,丁原搶先道:「你若真想報答,便請回答我一個問題,如何?」

他微笑道:「看諸位模樣,應是常在大漠行走,可有聽說過一個叫做鬼冢的地方?」

那男子一怔,回頭看看身後幾個同伴,意似徵詢。

其中一個虯髯漢子喃喃自語道:「鬼冢是什麼地方,我好像從來也沒聽說過。」

丁原微感失望,但想到這般隱秘的所在,這些商旅不知道實屬正常。估計見過的人,恐怕都早已成了真鬼。

另一漢子呵呵笑道:「難不成那地方經常鬧鬼,所以才有這般古怪的名稱?」

蘇芷玉嫣然道:「據說鬼冢本是一座古代王公的陵墓,只不過如今裡面住了些妖人,是不是經常鬧鬼便不曉得了。」

為首的中年男子眼睛驀然一亮,頗是興奮的道:「老鐵,你還記得今天下午咱們遇見的怪事么?」

被稱作老鐵的虯髯漢子「啊」了聲道:「對啊,不說我還真忘了,說不準跟兩位恩公口裡的鬼冢,就是一碼子事。」

丁原急忙問道:「諸位下午時候究竟遇上了什麼怪事?」

中年男子道:「從這裡往西三十多里,有一處頗大的綠洲叫作『白鹽鎮』,因為鎮外有一座鹹水湖盛產白鹽而得名,咱們每回過這大漠都會在那裡歇上一宿。可今天下午到了鎮上,卻見家家大門緊閉,街面上連人都沒有。」

蘇芷玉奇怪道:「這是為何,難道是有強盜前來打劫?」

虯髯漢子道:「不是強盜,我們一問,才曉得鎮子上又鬧鬼了。昨天一夜裡,有七、八個壯年男人被那餓鬼吸幹了精血,死在自家床上,家裡的人居然連一點動靜都沒聽見。更蹊蹺的是,鎮子上一下失蹤了二十多個女娃兒,清一色都是沒出嫁的黃花閨女,誰也不曉得這些人是怎麼給綁出鎮的?」

中年男子苦笑道:「白鹽鎮以前也鬧過幾回鬼,可哪一次都沒這回凶。我們聽說這事,哪裡還有膽子在鎮上宿夜?商量著再往前趕上一程,不巧又撞上了沙暴。要不是蒙兩位恩公搭救,咱們這些人沒讓餓鬼吃了,卻也教黃沙給活埋啦。」

丁原心中漸漸亮堂起來,就宛如在重重迷霧裡終於找著一線曙光,轉臉望了蘇芷玉一眼,繼續問道:「大叔,那白鹽鎮附近可有什麼王公陵墓?」

中年男子想了想,搖頭說道:「這可沒聽說過,不過那些陵墓過了這麼多年,給黃土埋到了地底也是有的。兩位恩公不妨去找幾位當地年長的老人詢問一下,說不定會有人知道。」

兩人謝過商旅,御風朝著白鹽鎮飛去。因有了鬼冢的一絲端倪,連日的疲憊此刻頓時一掃而空,只想著能儘快找到正主,救出姬雪雁。

蘇芷玉見丁原一路若有所思,也不說話,禁不住問道:「丁哥哥,你在想什麼?」

丁原緩緩答道:「我是在想,倘若白鹽鎮鬧鬼的怪事確是鬼冢弟子所為,那麼他們擄掠那些少女做什麼?」

蘇芷玉沉吟道:「芷玉也在想這個問題,或許是鬼先生已然回返,迫不及待的打算鑄鼎凝血,但又需要若干少女的元陰以作藥引,故此才連夜派遣門下四處劫掠。至於那些被吸干精血的壯年男子,多半是那些手下肆意為之,而非鬼先生本意。」

丁原頷首道:「我也是這麼想,可又擔心,鬼冢並不在白鹽鎮左近,否則鬼先生這麼做也未免太狂妄大意了。」

蘇芷玉贊同道:「不錯,以鬼先生的精明,絕對不可能在鬼冢附近擄走二十多個少女,不然鬼冢的具體位置,早為天下人所知了。但白鹽鎮一行仍有必要,也許那些人會捲土重來也未可知。」

丁原抬頭瞥了眼清朗的夜空,寒月如鉤,星河燦爛,絲毫沒有了沙暴的痕迹,他輕輕道:「但願如此。」

一直,他並不相信天亦有情,但這次他卻寧可信了。

三十多里,御風而行也不過片刻,白鹽鎮已然遙遙在望。

夜涼如水,當白天的酷熱散盡後,大漠的夜晚變得異常寒冷,一座銀色的湖泊鑲嵌在黃沙深處,猶如一枚寶石閃爍著粼粼柔光。

白鹽鎮的住戶不下數千,多半是以販制白鹽為生,星羅密布的土屋散落在綠洲上,已進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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