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部曲 第一集 甲 天道如幻 第九章 仙圖

丁原徐徐展開《曉寒春山圖》,一幅古樸雋永的潑墨山水顯露在眼前。

一直以來,他都在有意無意中,忽略著這幅天陸正魔兩道無數高手窺覷垂涎的稀世之珍,讓它始終沉睡在背後的天羅萬象囊中。

並非丁原不明白此圖的珍貴所在,只不過他每念及《曉寒春山圖》,總禁不住聯想起自己因它而改變的命運,以及遠在天一閣靜修的玉兒。

在打開畫卷的同一剎那,丁原心頭浮現起的第一個念頭卻還是:「不曉得玉兒如今怎樣了,以她的聰穎靈秀,他日必能成為天一閣的第一傳人吧,那也正可了了水嬸嬸最大的心愿和憾事。」

他想著想著,驀然一怔,竟發覺不曉得什麼時候起,自己心中對玉兒的牽掛,一點也不遜色於雪兒。

難道說,這僅止於是兄妹之情,或者緣起於少年時的那段邂逅因緣?以前因為雪兒的關係,丁原從未深入的思慮過,可這時竟不覺有些心亂。

他啞然失笑道:「我這是怎麼了,亂想這些渾不著邊際的事。現在最重要的,就是設法參悟《曉寒春山圖》的秘密,否則說什麼也不管用。」

他平復思緒,定睛凝神,仔細打量起畫卷。

《曉寒春山圖》所畫景緻,顧名思義,乃是春日拂曉山中之景,只見畫中蔥翠孤山之上,羊腸曲徑迤邐蜿蜒,兩旁山色清幽雅緻。一道溪澗傍著道路涓涓流淌,浮橋臨水竭盡自然。山路上,每隔一程都築有歇腳涼亭,到得山頂,惟一松翠微紮根石中。

整幅畫卷渾然一體,去盡鉛華,卻讓人身臨其境,如聞鳥鳴泉涌。

丁原端詳半晌,當然未能瞧出其中蘊藏了什麼端倪。不過他深知,蘇真六十年也未參透的秘密,如果自己一眼之下就能看破,那倒成了怪事。

他伸出右手,輕輕撫過畫卷,心想:「尋常的那些手段,諸如水浸煙熏、夾層葯洗,蘇大叔必定都已經試過。這畫卷的奧妙,多半還是落在此圖本身。先賢既然留下《曉寒春山圖》,就一定會同時藏下線索以供後人,否則豈不失了傳圖本意?」

想到這裡,丁原精神一振,對著畫卷細細打量,惟恐錯過一點落筆的輕重濃淡。可左看右看,這《曉寒春山圖》其實也不過是幅尋常山水畫卷,不知如何與天道搭上了干係。

難不成就天天這麼坐著捧圖欣賞,有朝一日便能大徹大悟,參透天機?丁原縱是再樂觀,也清楚絕無可能。

他正百思不得其解的當口,忽聽到背後年旃以異樣聲音問道:「娃娃,這是什麼?」

丁原一驚,心中暗叫糟糕。他不知不覺入畫太深,竟全沒注意到年旃已經回來。

這些日子,儘管跟這老魔頭相處得越發熟稔,甚至彼此對罵譏嘲,以此消遣無聊光陰。可這不過是建立在互相利用的基礎之上,丁原自不會天真到以為年旃轉了性子,更不會相信一枚朱丹就可讓他感恩戴德。

因此,對於《曉寒春山圖》,乃至天殤琴等諸多緊要秘密,丁原始終守口如瓶,怕的便是年旃見寶起意,殺人越貨。那日不過是枚朱丹,年旃就已然蠢蠢欲動,要是換作《天道》,或是魔教至上心法,誰能肯定年旃不會突然翻臉。

可自己一時疏忽,終究還是讓年旃發現了《曉寒春山圖》的存在。

躲是躲不過了,丁原索性起身,將畫卷收到左手,一面暗自全神戒備,一面回答道:「老鬼頭,你沒瞧見畫卷上的題字么,明知故問什麼?」

年旃眼睛眨也不眨,須臾不離地盯著丁原手中畫卷,露出炯炯異光。

他當年正因貪圖半卷《天道》,才闖上翠霞,幽禁潛龍淵八十多年。如今再見《曉寒春山圖》,焉能有不眼紅心熱的道理。

但年旃畢竟是修鍊了三甲子的魔道巨孽,清楚圖卷在丁原掌握之中,就算硬搶,也得找對時機,方能萬無一失。

當下,年旃故作輕鬆的乾笑道:「娃娃,沒想到你身上藏著這麼多的寶貝,連老子也大開眼界。」

丁原冷冷道:「我身上有什麼,和閣下好像沒什麼關係,也不勞老鬼頭你操心。」

年旃與丁原相處有一段時間,曉得這小子軟硬不吃,最是難弄,惟有乘其不備奪了過來。

他計議已定,越加放鬆神情,嘿嘿笑道:「這是自然。不過好奇之心人皆有之,老夫也難免想多瞧幾眼,問上兩句,這並不為過吧?」

丁原絲毫不敢放鬆,他太了解年旃脾氣了。

若是這老魔頭此刻動輒以怒、挾之以武,反不可怕,偏偏是眼光遊離、面容和緩,分明是已生惡毒之念。

現在的問題,不是丁原不願將《曉寒春山圖》拿與年旃分享,而是一旦此畫脫離丁原掌握,以年旃性情,勢必生出獨吞之想。

姑且不說如年旃者貪婪自私、心狠手辣,單就是要讓他日後再耗費真元,助丁原抵禦血霧已不可能。

何況,與其留著丁原,須日夜提防,倒不如舉手解決,一勞永逸,來得乾脆。

至於伏魔大陣,得了《曉寒春山圖》後,自負如年旃者,又豈會再在意丁原的助力?這樣一個失去利用價值的包袱,更是不背也罷。

種種利害干係,丁原瞬時都在腦海中盤算過,他表面不動聲色,回答道:「這樣最好,如果你敢動一下歪念,就休怪丁某毀滅此圖,玉石俱焚。」

年旃心裡一緊,他最怕丁原的就是這手,急忙道:「你當老子是什麼人,那幅破圖,就是送給老子,也懶得多看一眼。」

他到底不是神鴉上人之流,短短几句謊話,已經說得前言不搭後語,破綻連連。口中愈說不屑,眼睛卻愈加緊盯著畫卷,惟恐丁原真的狠勁一起把它撕了。

丁原手握畫卷,默默冷笑,年旃站在數丈開外,亦是沉默不言,兩人忽然僵持住。

驀地,腳下黑霧滾動翻卷越來越疾,大出常態。從霧光里冒起一縷縷殷紅的血氣,不斷朝上蒸騰。

年旃面色一緊,沉聲道:「娃娃,快把畫卷收好,血霧起了!」

丁原佇立原地不動,說道:「老鬼頭,難得你還有好心提醒我。若是丁某形消神散,這《曉寒春山圖》,閣下豈非唾手可得?」

年旃未嘗沒有此心,聞言卻冷笑道:「丁原,你別以為握著畫卷就有了護身符,惹火老子,一樣讓你沒好果子吃!」

丁原剛要回答,不防腳底一晃,原來黑霧猛然浮動,將他的身軀朝後拋起。

年旃目睹此景,更無半分遲疑,元神猶如浮光掠影,化成一束青輝射向丁原。

孰知丁原下手更快,在年旃指尖沾到畫卷的同時,他左手一振抖動《曉寒春山圖》,右手拍落阻止年旃。

「砰」的一聲,年旃右手被震退數寸,就這麼剎那工夫,大日天魔真氣霸道無比的勁力透遍畫卷,將其震得粉碎!

年旃禁不住驚怒交加,厲聲長嘯。他只差半寸就可拿到畫卷,卻萬沒想丁原一狠如斯,全無半點猶豫,將無數人視為瑰寶、朝思暮想的《曉寒春山圖》碎為齏粉。

年旃不由得凶性勃發,正打算將丁原一掌斃於身前,卻又一怔醒悟道:「這小子好厲害的心計!我這麼殺了他,又失去《曉寒春山圖》,那更是一輩子也休想脫困。他竟然釜底抽薪,擺弄老子!」

正遲疑這一掌是否打出,卻突然見畫卷碎裂處暴漲出耀眼白光,那白色光環倏忽擴散,直將丁原全身包容而入,一股龐大的無形氣浪磅礡涌到,居然將他的身子硬生生迫出十多丈遠。

年旃驚疑不定望著光環,卻發現眼前一亮甚是刺目,就下意識的一眨眼間,丁原竟已消失不見。那道光環跟著漸漸收縮變淡,最後銷聲匿跡。

中間過程著實太快,連年旃都來不及作出任何反應,等他醒悟過來,一切都已結束。

不僅年旃、丁原沒有想到,千百年來,無數才俊智士殫精竭慮、廢寢忘食,求索《曉寒春山圖》中奧妙,卻絕不曾料到,最後的謎底竟是這樣。他們將畫卷奉若至寶,只怕有絲毫玷污毀損,可有誰能猜到,唯一的鑰匙居然是破而後立。

大道無形,有生於無。

所謂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丁原在絕境之中,抱著玉石俱焚之心,卻無巧不巧的揭開畫卷謎團,冥冥之中又隱藏著怎樣的一層天意?

當眼前白光散盡,丁原驚異的發現,自己已站在一座山腳下,周圍再無潛龍淵中戾氣充盈、黑霧繚繞,反而一派柳暗花明,春光無限。

丁原靜立許久,才緩過神來,舉目環顧四周景物,頓時覺得這裡的一草一木頗為熟悉,彷彿在哪裡見過。突然記起,眼前的景緻不正是《曉寒春山圖》中所繪景色?難道說自己竟已入畫,來到另一個世界?

他曾聽蘇真說起,海外仙山中有不少隱居千年的散仙,可潑畫成陣,而無須如蘇真那般依靠地勢山貌。但這不過是傳聞罷了,連蘇真也未曾親眼見過,今日他卻率先領略了。只是,在這座空寂幽靜的山上,等待自己的又是什麼?

丁原無意中低頭,正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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