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部曲 第八集 辛 雪淚焚心 第五章 劍陣

金烏當空,整整半個時辰,陣中七人猶如泥塑動也不動,彷彿光陰在這刻凝滯,惟有碧華浩蕩,紫雲翻卷,在此消彼長中拉鋸絞殺。

雙方都不願貿然出手,海天劍陣更是以「以靜制動」為主旨,在辟星神君發動前,整個陣勢都處於蓄勢待發間。

這時,明明風雲涌動,雷滾電鳴,可偏偏每人都可清晰的聽見彼此的呼吸,與周圍葉落繽紛的響動。

些許的細微變化,在這些絕世高手靈覺里被擴張至無限,甚至是哪一隻蚯蚓從泥土鑽出的聲音。

二十多年來,辟星神君苦思冥想破陣之道,自不肯再蹈當日覆轍。他佇立劍陣中央,如同山嶽橫亘,一任劍氣沖霄,卻始終不為所動。

「以不變應萬變,後發制人。」

二十二年來,所有想過的法子,到最後,辟星神君都以這短短兩句話濃縮。

觀戰眾人鴉雀無聲,心中明白,決戰早已開始。

儘管截止目前,七個人沒有交過一劍,可半個時辰的對峙,對修為、意志、精力、耐力,無不是一次艱難的角逐。

安孜晴等人的神態雖然保持如初,可隱約裡頭頂已開始冒起若有若無的水氣,顯然是將功力提升到極致。

誰也不曉得雙方還要對峙多久,距離劍陣也由最初的十丈,逐漸退後到十五丈開外。而在那十五丈的方圓內,即便是玄鐵金石,剎那間亦灰飛煙滅。

「啪!」

一滴汗珠從巫婆婆的額頭滑落,砸在騰起蒙蒙白氣的地上。

這一聲敲在天一閣眾人心頭,不啻是重重一捶,丁原亦是心頭一緊,暗道:「糟糕,巫嬸嬸要堅持不住了!」

果然,巫婆婆身周的碧色光團悄然的收縮,儘管變化十分細小,可落在行家眼裡,已是極大的徵兆,但也就在此時,劍陣驀然動了。

天一閣六大高手同時移動,由東而西,繞著辟星神君如同走馬燈一般旋轉,六柄仙劍光華閃爍,遙指焚老妖的咽喉。

半炷香後,辟星神君亦開始移動,卻是從西往東逆向而行。

他先是小心翼翼的跨出半步,在地上留下一個猶如斧削的腳印,彷彿是試探對手反應,待見安孜晴等人不為所動,辟星神君再又是半步踏出,腳印卻淺了不少,而後他速度突然加快,漸漸化成無數黃影在內圈飛馳。

劍陣的包圍圈越來越緊,不斷壓縮辟星神君遊動的空間,而辟星神君繞行的圈子,卻越來越大,雙方距離瞬間拉短,陣外之人只見光影飛轉,劍氣跌宕,卻又哪裡再看得清楚人影?

這時,安孜晴六人早改以靈覺感知辟星神君的動靜舉止,對方速度雖快,可也逃不過靈台心鏡的把握。

而辟星神君亦是進入物我兩忘的境界,天地間微到毫末的變化,盡了於胸。

「砰!」

辟星神君右掌一提,陣中紫光陡盛,一道高逾三丈的巨大雲柱憑空旋起,直轟向顏紅漁。

丁原見狀也不禁佩服,辟星神君這一掌的威力,絕不遜色於風雪崖的獨門絕技「金露玉屏風」,其間變化雖說少了些,可揮灑如意,說來就來,卻遠勝前者。

當日自己與風雪崖斗的九死一生,險些在「金露玉屏風」上栽了大跟頭,不過料想天一閣的海天劍陣尚不至於此。

但見顏紅漁身側的巫婆婆和水輕盈,雙雙出劍疾如流星,一左一右,兩縷碧華刺入雲柱,那道咆哮奔騰的雲柱,宛如被雙劍制住七寸,在原地不停旋轉扭曲。

顏紅漁低叱一聲,踏波仙劍橫空破出,直斬在雲柱中段,「轟」的一聲,將它攔腰切成兩截。

可沒等眾人喝采,辟星神君的身形已轉到葉婆婆與樊婆婆近前,鼻子里發出古怪的一哼,噴出兩股濃烈的紅霧。

那紅霧迎風擴散,竟幻化成兩個大小神態宛若辟星神君的血煞鬼魅,朝著葉、樊二人撲去。

葉、樊兩大長老雙雙縱劍而出,但那兩個血煞乃辟星神君精血所煉,等若是兩大分身,眼見仙劍刺到,血煞以一敵一,硬生生糾纏住了二老,急切之間尚收拾不下。

兩招一出,劍陣移轉速度不由減緩,現出六人身影。

辟星神君哈哈一笑,晃身欺到安孜晴右側,右掌石破天驚,轟出一團紫光,原來他早已打定主意,在這六人之中,最先要對付的便是安孜晴,只要安孜晴一退,劍陣失去指揮協調者,自可不戰而潰。

可惜,海天劍陣聞名遐邇,豈是彈指可破?

安孜晴神色不動,彷彿早算到辟星神君會有此招,白衣飄然,朝後輕退五尺,陣形已變。

安孜晴左右的葉婆婆、樊婆婆當即舍下血煞,與安孜晴形成「品」字陣列,三劍齊出抵住紫光。

水輕盈與巫婆婆、顏紅漁錯身而進,手中仙劍閃爍,凌空射出三道劍芒,在中途匯聚成一團光球。

那兩個血煞尚來不及回身,卻已被光嵐轟得支離破碎,連殘渣也不留半點。

這一記陣勢轉換,好似行雲流水,將辟星神君的第一輪攻勢轉眼瓦解,卻依舊是不分勝負之局。

但對丁原等人而言,已是大開眼界,收益匪淺。

辟星神君一擊不中,飛身而起,升到百十丈的上空,縱聲道:「底下太小,到上面來再打個過癮!」

葉婆婆低喝道:「追!」率先掠起,另五人亦隨後御風而上,扶搖千尺,重新把辟星神君圍在正中。

安孜晴天一仙劍虛指,冷冷道:「辟星神君,上天入地,我天一閣無不奉陪!」

辟星神君道:「你這婆娘休要大話,方才老夫不過是讓你們幾個暖暖身子罷了,好戲還沒開鑼呢!」

葉婆婆嗤之以鼻道:「邪魔外道也敢與仙閣爭輝,老身倒要看看,一別二十餘年,閣下卻有什麼長進?」

辟星神君蔑然道:「六個婆娘,好似一萬八千隻鴨子,老夫沒空跟你們饒舌,看打!」唇中真言低吐,左袖口裡飛出一溜青光,乃是一面外凸內凹的銅鏡。

這銅鏡表面坑坑窪窪灰暗無光,僅是殷紅色的斑點,哪裡能照出人影?在鏡面中央,有一紫色異形圖符,乍看上去,倒像江湖郎中用以騙人錢財的鬼畫符。

銅鏡升到上空滴溜溜直轉,冒出一團紅霧。

樊婆婆喝道:「小心,這是焚老妖的『懾魂血鏡』!」

辟星神君嘎嘎笑道:「老婆子記性不差,不過小心也沒用!」他右手雙指並起,一點懾魂血鏡,銅鏡上紫光一亮,逸出一縷青煙,竟是厲鬼魂魄所化。緊接著,懾魂血鏡「嗤嗤」直響,千百道青煙冒起,一時不知放出了多少鬼魂。

這些鬼魂,皆是辟星神君百多年來為修鍊元神所噬,最後煉入血鏡所成。

剎那天空中被映的一片慘綠,日月無光,風雲變色,數百隻厲鬼魂魄,在辟星神君驅動下,鋪天蓋地壓向劍陣。

「咄!」顏紅漁輕喝一聲,祭起一隻翡翠玉鐲。

此鐲名為「澄波」,乃天一閣鎮門之寶,辟邪克魔,專收天地之間的妖魔魑魅。顏紅漁平日將它戴在右手玉腕上,也和尋常飾物無異,但此刻卻成了剋制血鏡之物。

澄波鐲煥出層層玉色光華,皎潔清澈朝著四周蔓延,一波波宛如漣漪散開,那些魂魄甫一撞上立刻嘶叫掙扎,全身騰起縷縷黑煙被滅了形神。

奈何血鏡釋放的厲鬼魂魄太多,澄波鐲縱是厲害也澤被有限,功夫一長,鐲子上隱約蒙上一層血光,竟是被血鏡放出的妖孽之氣所侵。

巫婆婆心知顏紅漁堅持不了多久,催動青木杖激射而出,「轟」的一聲,擊在懾魂血鏡上。

可懾魂血鏡只是微微一顫,毫髮無傷,青木杖卻被撞得倒飛出去,險險脫離巫婆婆的控制。

巫婆婆心頭一凜,急忙收了仙杖,自己也為氣機牽引,震得晃了一晃。

青木杖才退,葉、樊兩大長老紛紛出手,一祭起漱玉簪,一打出煉心佩,一紫一藍兩束精光,幾乎同時轟中懾魂血鏡。

漱玉簪與煉心佩的威力又高出青木杖不少,懾魂血鏡發齣劇烈震顫上下翻飛,眼看不敵。

辟星神君張口吐出一道紫芒,竟是將真元注入銅鏡,懾魂血鏡得主人真元襄助,頓時又穩住陣腳,光芒大漲,迫得二寶不得近身。

水輕盈未曾參與二十餘年前的那場惡戰,目睹辟星神君以一方銅鏡,竟敵住天一閣四大高手所祭仙寶,果非易與,她真氣一轉,靈犀鐲隨著主人意念飛起,卻不是再射向懾魂血鏡。

「叮」的清響,靈犀鐲在空中畫過一抹光影,擊在辟星神君吐出的紫芒上。仙鐲陡然撞上以辟星神君百年真元所聚的紫芒,頓時光華一黯,不停的在原地打轉,可也成功的截斷了與懾魂血鏡的聯繫。

安孜晴焉會錯過這個機會,當即祭起一方白色綉帕。

那帕子平展開來,晃晃悠悠好像全不著力,直奔著銅鏡而去。那懾魂血鏡所放的紅霧一碰上方帕,立時被吸了進去,方帕毫不停頓逆流而進,顏色卻由白驟然變紅,顯是大量吸收了銅鏡上的血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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