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部曲 第八集 辛 雪淚焚心 第二章 師恩

巫婆婆一拄青木杖,喝道:「蘇老魔,要打便打,我天一閣怕你不成?」

水輕盈見丁原為避免拖累自己與蘇真,竟逆血攻心,以求一死,不由心頭一陣激動。

眼看得蘇真與巫婆婆劍拔弩張,頃刻間就要血濺五步,無論誰勝誰負,其結局皆非自己所願見。

更況且,儘管蘇真早臻大乘之境,世所罕匹,但天一閣垂名千年,豈是輕易可撼?

真若師門之前血流成河,兩敗俱傷,丁原的傷勢,必也斷絕最後一線希望,自己又於心何忍?

念及至此,她探手拔出還情仙劍,堅毅的目光,掃過丈夫與愛女的面容,平靜道:「安師姐,諸般罪過,都由輕盈而起,亦應由輕盈承擔,輕盈只求以一己之死,換得丁公子的性命!」

說罷,翻轉手腕,仙劍華光一亮,義無反顧吻向玉頸,心底默默說道:「真哥,對不住了,小妹要先舍你而去。有這六十多年光陰,又有了玉兒陪伴,輕盈已不枉此生!師父啊,弟子來向您謝罪了!」

這些念頭不過是在腦海里一閃而過,還情仙劍已近在毫釐!

蘇真與蘇芷玉皆沒想到,水輕盈繼丁原之後再求自盡,待察覺不對,雙雙飛身撲去,奈何鞭長莫及,終究慢了半拍。

驀然一束藍光,後發先至擊在水輕盈玉腕之上,仙劍一震,從胸口滑落,跌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金石之聲,卻是安孜晴早一步出手,得以及時阻止。

饒是如此,水輕盈的肌膚上仍泛起一抹淡淡殷紅,只差一點便天人永訣。

蘇真一把抱住水輕盈,沉聲道:「盈妹,你恁的這般傻!」仔細打量了一下傷口,見只傷及了表層的肌膚,才放下心來。

水輕盈淺淺一笑,愛憐的目光掃過蘇芷玉,伸出左手,輕輕替她抹去眼角淚珠,低聲道:「傻孩子,你哭什麼?」

蘇芷玉百感交集,一顆心瞬間從地獄到天堂遊走了一回,一時說不出話來,顫聲道:「娘親……」

所有人都站在周邊默然凝望這一幕,誰也沒有出聲打擾,但每一個人的心中,對於丁原與水輕盈慷慨取死的豪情厚誼,無不深深震撼,只礙於安孜晴在場,不便有所動作。

巫婆婆瞥了一眼安孜晴,快步走到水輕盈跟前。

蘇真抬頭冷冷注視她問道:「你要怎的?」

巫婆婆低低嘆了口氣,醜陋的臉上浮起一絲苦笑,伸手取出一個黑色凈瓶道:「這是本門的金創聖葯,快與她敷上吧。」

蘇真哼了聲,動也未動,蘇芷玉見狀,接過凈瓶輕聲道:「多謝婆婆!」

巫婆婆搖搖頭,借著背對安孜晴之機,以傳音入密說道:「水師妹,安師姐其實也是挂念你的,不然她亦不可能先一步出手救下你。只是她身為閣主,又有師命在身,不得不如此待你,你千萬不要記恨她!」

水輕盈仰望巫婆婆的面龐,心中覺得一股暖流融融穿過,徐徐向她頷首。巫婆婆不再說話,拄著青木杖返回原位。

水輕盈從蘇真懷中站起,向著安孜晴盈盈拜倒道:「安師姐,謝謝您!」

安孜晴神色漠然,仰面眺望青天白雲悠然聚散,喃喃道:「師父,您老人家猜對了,徒兒到底是不忍心向水師妹下手!」

這句話說的極輕,只有身旁的楚凌仙勉強能聽到大概。

水輕盈見安孜晴沒有反應,也不起身,就那麼一直跪著。

不知過了多久,安孜晴低下頭來望向水輕盈,嘆息道:「水師妹,你起來吧。」

水輕盈從安孜晴話中聽出已有諒解之意,欣喜道:「安師姐!」

安孜晴轉過頭吩咐道:「巫師妹,你引蘇真與芷玉姑娘,先到別院的精舍小歇。」

蘇芷玉關切道:「安婆婆,那丁哥哥怎麼辦?」

安孜晴抬手道:「凌仙,你將這位丁公子送到葉婆婆、樊婆婆兩位長老的草廬前,請她們救治。」

楚凌仙應了,從蘇芷玉手中接過丁原。

蘇芷玉小心翼翼將丁原交與楚凌仙,說道:「楚姐姐,有勞您了!」

楚凌仙朝她微微一笑道:「放心吧,芷玉妹子。」

巫婆婆瞅著蘇真,左手一引道:「閣下隨老身來吧。」

蘇真瞧了眼水輕盈,見妻子向自己含笑點頭,於是哼了聲,收起赤血劍,與蘇芷玉跟著巫婆婆去了。

安孜晴目送蘇真等人去遠,說道:「水師妹,你隨我來。」說罷,轉身邁步走進山門。

水輕盈緩步行在安孜晴身後,六十年後重入山門,映入眼帘的一草一木,只覺得曾經是那麼的熟悉與美麗,腳下曾走過千萬回的清幽香徑,這刻竟是另有一番滋味,無數次朝思暮想的奢望,夢裡縈繞的仙閣,如今終於又在眼前,上天待己是何等的寬厚恩寵!

兩人一前一後,行了半炷香的功夫,才在一座祠堂前停住。

這座祠堂僻居天一閣一隅,極是清凈,院落里蒼松翠柏參天而起,聳入一團流動的紫色雲氣中,多為千年之古齡。

地上清一色鋪著七彩晶瑩鴿蛋大小的鵝卵石,質樸無華,不染塵埃。青石台階上朱門虛掩,飛檐勾角,一派的肅穆古樸。

在祠堂門上的黑色牌匾上,由於年代久遠,色澤有些黯淡,但那以篆書寫著「皈依」二字嶄新如許,隱約有霞光縈繞。

水輕盈在天一閣修鍊多年,自然知道這是供奉本門歷代閣主靈位的祠堂所在,非經現任閣主的允許,任誰也不得踏入半步。

水輕盈的眼眶微潤,輕聲道:「安師姐,難為你了。」

安孜晴背對水輕盈,緩緩道:「水師妹,方才在山門外,我一意為難於你和蘇真,更迫得你和那位丁公子險些自盡,你不恨我么?」

水輕盈搖頭道:「縱使輕盈剛才果真追隨師父她老人家而去,也不會對師姐您有半句怨言。」

安孜晴說道:「當年,在同門師姐妹里,我的性格最是孤僻,大夥多不願意與我接近,我也懶得與人交往,只一心求道。惟有你從入門第一天起就真心待我,將我視同手足姐妹處處關懷,這些我都是明白的,也十分感激。」

水輕盈答道:「安師姐,你這樣說,豈不是要愧煞小妹?」

安孜晴冷漠的朱唇邊浮起一抹微笑,只是水輕盈站在身後無法看見。

「師父她老人家一生所收五名弟子里,我入門最早,你卻是最晚,可你的天資與勤奮遠勝於我,師父更期許你為本門千年一出的奇才,早早就決定要將衣缽傳承於你。」

安孜晴仰望著黑色的牌匾,繼續說道:「對此,我毫無嫉妒,並不因自己是首徒而心生不忿,只覺得本門能得水師妹這般的奇才,光大天一閣,掃蕩天陸魔氛指日可待,心底由衷高興。」

水輕盈知道這番話乃安孜晴發自肺腑,回想往日師姐妹濟濟一堂聚在先師膝下的景況,不能自持,哽咽道:「安師姐,輕盈從無奢望能掌管天一閣,當年唯一的心愿,就是能守在師尊與大夥的身旁,一心修鍊天道,只是世事難料,辜負了師父與你的期望。」

安孜晴嘆息道:「你何止是辜負,簡直是傷透了師父她老人家的心!她嘔心瀝血造就與你,將你視如己出,滿懷希望你能青出於藍。可是你甫一出山,便為蘇真那魔頭所惑,明珠暗投,決裂仙閣,你可知道師父得知這個消息後當即吐血,將自己關在祠堂中整整七日,我們師姐妹便在這院子里,跪守了七天七夜!」

水輕盈熱淚盈眶,緩緩跪倒在青石階下語不成聲道:「師父……」

安孜晴繼續說道:「我當時尚不肯相信,懇請師父許我出山尋你查個清楚。說實話,那時傷心失望之下殺你的心也有,更恨不得將蘇真碎為齏粉,以告慰師父與本門先祖。」

水輕盈不能抬頭,只說道:「師姐,小妹與蘇真執手實是情難自禁,但絕無半點要背叛師門的念頭!」

安孜晴哼道:「否則豈容你與蘇真逍遙到現在?更要緊的是,師父她老人家一力保全於你。當日她從祠堂中走出時神色平靜,只說了一句:『罷了,由輕盈去吧!』

「為了掩人口實,她才下了一道禁令,要你與蘇真終生不得踏入南海,其實連本門弟子的身分,師父她老人家都一直為你保留著,而你,一去六十多年,竟連師父仙逝時也不曾歸來!」

水輕盈眼前浮起師父在世時慈和美麗的面容,心如刀絞般酸疼,說不出半句話來。

安孜晴回過身,說道:「師父閉關羽化前將閣主之位傳讓於我,卻問我道:『如果有一日輕盈回來,你當如何?』

「我奇怪問道:『師父,這麼多年水師妹也沒有回來,她還可能再重返仙閣么?』

「師父微笑道:『一定會,我的徒兒我最清楚。她只是愧於見我,等她戰勝了這一層心魔,自是歸來的時候,但仙閣盛名勢必不能寬恕於她,那便會是你的難題了。』」

水輕盈不禁想到,師父實是這天地間最了解自己的人之一,可惜唯一看錯的事就是沒有料到自己會愛上蘇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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