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部曲 第八集 辛 雪淚焚心 第一章 天一

天一生水,故築閣於海上。

依《天陸山海志》記載,南海碧波中有一仙山岐茗,空懸海上萬尺,為雲霓托起,不著於水。

山逾方圓數十里,高過千仞,遍目紅楓勝火,終年如春。

岐茗多水,山間處處溪流潺潺,有如古箏幽鳴,有似琴音叮咚,更有飛瀑鏡湖,其色幽藍,清之見底。

山麓築有一閣,乃仙人所駐,常見劍光映霞,紫氣凌霄。

山中珍禽異獸,奇花異草不知凡幾,多為世間所無其地僅有。

每當日出時,紫霧漫天升於海上,絢光綺麗騰于山間,恰似紅塵仙境。

上面這一段文字,丁原昔日在紫竹林中曾有讀過,但只有親眼目睹時,才明白文中所述仍難及眼前景象萬一。若非身臨其境,又怎能相信世上居然果有懸浮於半空的山巒,有此如夢似幻之境?

因他依舊不可妄動真氣,故此一路由蘇真御劍攜來,浩渺煙波中,岐茗仙山猶如璀璨珍珠鑲嵌海上,彷彿奪去天地中所有的靈氣。

水輕盈御劍在前,眼看岐茗山越來越近,在眼帘里越加清晰,身形反有些遲疑。一別個多甲子,仙山依舊人已白頭,心底不由感慨萬千。

忽然,海上亮起一道水色劍華,瞬間便到得近前。

蘇真四人收住去勢,只見一位二十如許的藍衣女子凌波雲頭,向著四人微微一禮,說道:「天一閣楚凌仙,見過四位仙友。」

水輕盈見藍衣女子面容姣好,肌膚晶瑩如玉,顯是修為精深,但她在南海時並未見過此女,亦未聽聞過楚凌仙之名,想來是天一閣近年所收的得意弟子。

故而,水輕盈也還以一禮,含笑說道:「楚仙子,愚夫婦遠來萬里,欲求見安閣主當面,還望仙子代為通稟引路。」

楚凌仙道:「請問四位高姓大名,欲求見閣主所為何事?」

水輕盈答道:「小妹水輕盈,攜外子蘇真、小女芷玉與丁原公子有要事相求,望楚仙子替輕盈通稟一聲,懇請閣主賜見。」

楚凌仙聞言臉色微變,笑容在嘴角隱去。她上下打量水輕盈等人,說道:「原來你便是當年叛出本門的水輕盈!」

水輕盈幽幽一嘆道:「正是!」

楚凌仙手中光芒閃耀,湛藍色的凌波仙劍遙指水輕盈道:「水仙子,請恕晚輩無禮。六十餘年前,師門曾立下嚴令,若有發現仙子踏入南海地界一步,格殺勿論,晚輩惟有得罪了!」

水輕盈搖頭道:「此次輕盈一為丁公子求醫,二為負荊請罪,並無絲毫挑釁天一閣之心,又如何敢與楚仙子動手?」

楚凌仙一怔,但凌波仙劍仍未放下,沉吟道:「水仙子苦心,晚輩已能明白一二,奈何師門之命領銜不敢不遵,還請水仙子拔劍!」

蘇真雙眉一揚,冷笑道:「你真當是我們怕你不成?」

楚凌仙躬身道:「晚輩豈敢?當年水仙子乃本門第一傳人,修為博大精深,晚輩難及萬一。蘇先生亦是名動天陸、睥睨四海的前輩人物,晚輩再是狂妄,也不致在兩位座前放肆,不過既有師門之令,晚輩縱明知不敵,也惟有拔劍一拼!」

蘇真哼了一聲,沒有說話,臉色和緩了些許。丁原與蘇芷玉因是晚輩,又知其間涉及水輕盈的師門恩怨,所以都默立一旁。

水輕盈苦笑道:「看楚仙子起劍姿勢,應是安閣主座下弟子吧?」

楚凌仙一怔,她所擺出的劍勢,乃天一閣甚是常見的起手勢「有鳳來儀」,幾乎每名弟子都會,何以水輕盈能夠一眼瞧出自己的師父是誰?

水輕盈道:「當年安閣主修鍊這一式有鳳來儀時,因不喜此招只守不攻,過於內斂之故,有意將劍鋒上揚半分,身形微向左側,由此可連接上後手的攻招『鳳舞岐茗』。這一變化,同門之中惟安閣主所有,旁人也是學不來的。」

楚凌仙聽的心中佩服,回答道:「水仙子說的不錯,安閣主正是晚輩授業恩師。」

水輕盈取下背後仙劍,雙手捧在手上。她原本所用之劍盈雪已傳與愛女,如今所用之劍,乃近年所煉的「還情」,威力儘管遠不如與凌波仙劍並列天一閣七大名劍之一的盈雪,可對水輕盈來說,卻是區別不大。

楚凌仙見水輕盈執劍在手,誤以為對方打算出手,即刻暗自提氣,凌波仙劍光華大盛,照得方圓數十丈一片絢爛。

楚凌仙迎風而立,衣袂翩翩,朗聲說道:「請水仙子賜教!」

水輕盈嘆息道:「輕盈手中之劍名為『還情』,楚仙子可明其意?」

楚凌仙冰雪聰明,微一思索便已領悟。

水輕盈微笑道:「輕盈將此劍暫先托於楚仙子保管,只求能見上安閣主一面,再到皈依堂向先師靈位敬上一香!」

說罷,水輕盈雙手輕送,還情劍下升起一團淡淡碧光,冉冉朝著楚凌仙飛去。

楚凌仙並沒伸手接劍,躊躇道:「水仙子苦心,凌仙瞭然,但晚輩地位微下,不敢擅自作主。」

蘇真嘿然道:「你卻害怕什麼,老夫也將配劍交與你就是。」也不見他有什麼動作,背後赤血劍連鞘飛出,飄浮在還情仙劍之上。

丁原與蘇芷玉也依樣畫葫蘆,各自將仙劍飛送到楚凌仙身前。

水輕盈說道:「請楚仙子行個方便,愚夫婦感激不盡!」

楚凌仙面對眼前的四把仙劍,遲疑道:「好吧,四位可隨凌仙來。但閣主是否願意召見,本門對四位會如何處置,卻非晚輩能夠左右。」

水輕盈見楚凌仙應允,露出笑容道:「這是自然,多謝楚仙子成全。」

楚凌仙還劍入鞘,再將四把仙劍雙手捧於胸前,說道:「四位請!」

五人御風而行,飄然降落在天一閣前。

天一閣紅牆青瓦,佔地不到三十畝,屋宇不過百十餘間,與天陸各大門派的莊園相去甚遠,但苑內小橋流水,曲徑通幽,分外雅緻,就連腳下的碎石都似乎沾著一點仙氣。

千年以來,天一閣的門人弟子,始終維持在百人左右,且專收女子。這些女弟子雖未出家,但十之八九都不曾嫁人,只在閣中參悟天道,孤老終生。

水輕盈的師尊,便是上一代的閣主莫念閑,已於二十餘年前羽化登仙,如今的天一閣閣主安孜晴乃莫念閑首徒,水輕盈師姐,也年過兩甲子。

五人剛落下雲頭,天一閣山門一開,打裡面分出兩列六名女弟子,最後正中站著一個頭髮花白、身材矮小枯乾的黑衣老婆婆,手拄一根青木杖立在台階上。

楚凌仙一見那黑衣婆婆,趕緊躬身道:「三師叔!」

黑衣婆婆哼了聲,並未理她,目光從蘇真等人臉上掃過,最後落在水輕盈的身上,冷冷道:「水輕盈,你還有臉回來。」

蘇真也哼了一聲,卻比黑衣婆婆的聲音還響,更透著一股不屑與譏笑的味道。

水輕盈急忙搶在蘇真之前,向黑衣婆婆禮道:「輕盈拜見三師姐!」

黑衣婆婆面沉如水,答道:「我巫老婆子豈敢受你的大禮,也不敢再當你的什麼師姐。」

丁原站在蘇真身後打量巫婆婆,見她面色焦黃枯槁,白眉低垂,目光灰暗,瘦小的身軀藏在寬大的黑衣里稍稍有些駝背。

丁原心中詫異道:「這老婆婆看上去與普通村婦並無差別,難道說,已修鍊到返璞歸真的境界?」

可聽她語調冷淡,談吐不善,丁原亦有些著惱。

丁原昨日原本打算一早返回翠霞山,卻被蘇真夫婦勸阻,水輕盈只說要帶自己遠赴南海天一閣求醫,或可有一線生機。

丁原自是不瞭然其中的恩怨糾葛,又見蘇真夫婦說的平淡輕鬆,故此答應下來。

水輕盈本想留著蘇芷玉守山,真實用心卻是惟恐天一閣萬一不利於她夫婦二人,也好保全蘇芷玉。

至於丁原,本是外人,又是翠霞派弟子,想來天一閣即使不肯醫治,也不至於為難。

可蘇芷玉放心不下爹娘與丁原,執意要隨同前來,蘇真夫婦最後也只得答應。

可還沒進到天一閣,丁原已漸漸察覺這件事情有些不對頭,至少不似蘇真夫婦說的那麼簡單。

先是楚凌仙說,什麼「踏入南海地界格殺勿論」的;再是巫婆婆橫眉冷目如對強仇,哪有半點同門之誼?

難道說,蘇真夫婦為醫治自己的傷勢,前來天一閣竟是冒著極大的風險,想到這裡,丁原心頭不由一緊。

水輕盈垂首道:「三師姐,您這麼說折殺輕盈了。」

巫婆婆哼了聲,轉頭向楚凌仙問道:「楚師侄,你忘記老閣主的遺命了么,竟敢放他們踏上岐茗仙山!」

話音一落,劍鏑聲聲,那六名女弟子竟紛紛亮起仙劍,各占陣位,將水輕盈等人圍在中間。

蘇真微微冷笑,雙手負後動也不動,似乎根本就不把這些人放在眼裡。

丁原見那六名女弟子的步法身形、修為,個個恐不在自己與蘇芷玉之下,放之天陸亦算一等一的高手,看來天一閣聖地之名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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