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部曲 第五集 戊 神曲天殤 第三章 當關

四周一片空寂,竟連天龍真君自己的呼喊也聽聞不到,彷彿這漆黑的光霧足以吞噬一切,連聲音也不放過。

偏偏耳朵里回蕩著一股若有若無的呼呼風聲,隱約有一種詭異奇妙的聲音在遙遠飄渺中傳來,竟似是魔家的梵語禁咒,悠揚虛無,如歌如訴。

當這聲音鑽進天龍真君腦海時,全身的神經如受電灼,腦殼更是即將被硬生生撕裂開一樣疼痛!

他不由自主發出一記嘶吼,無奈竟什麼也聽不到,惟有那梵語呢喃越來越響,就如同是漲潮的海水逐漸吞沒他的神志——

在天龍真君的感受里,這一刻光陰被拉的無限漫長,可落在雷威等人眼中,卻是另一幅詭異震撼的景象。

明明看到丁原身受重創,天龍真君穩穩佔著上風,驀然間,打丁原袖口裡射出一根赤紅色、寸許長的針芒,衝天而起借著千色萬毒練的罡風逆流而進,以肉眼不可分辨的速度,釘在天龍真君胸口之上,頓時爆出一團濃烈的黑色光霧,將天龍真君的身軀吞沒。

眾人趕緊催動真氣定睛瞧看,誰料眼前所及依舊是一團黑霧繚繞,目光根本穿不進去。惟獨聽見那黑色光霧裡發出輕輕鏑鳴,竟有如梵語魔咒。

神鴉上人頭一個醒悟過來,失聲叫道:「暗風羅喉針!」飛起雙掌朝它轟去。

猛聽丁原低斥一聲,將真氣催動到頂點,那暗風羅喉針受到主人驅動黑光爆漲,竟如烈焰直竄霄漢,照得每個人臉上都映出一層妖艷的暗光。

眼見神鴉上人的掌風要擊中光霧,丁原手中的雪原劍碧波蕩漾,化作萬頃滄海。凌厲的掌風撞擊在碧光之上,爆出「啵」的一聲,渺然無蹤。

丁原亦是受到神鴉上人掌力衝擊,體內傷勢再添一層,情不自禁脫口噴出一蓬熱血,低聲喝道:「破!」

暗風羅喉針如應斯響「叮」的一亮,自光霧中閃出一縷赤紅血影,飛回主人袖口裡。

漸漸光霧開始消退,人們這才看到天龍真君如一尊泥塑神像筆直挺立,手裡兀自抓著金杖拄地。

天龍真君的嘴巴張到最大,瞪足眼睛望向虛空,流露出茫然驚恐之色,全身的黑衣忽然悄無聲息的一片片裂開,一股股血水自無數縫隙中飆出,就宛如一個被戳得千瘡百孔的水囊一樣。

跟著他的面部奇怪的扭曲,七竅之中滲出黑色血絲,身上鱗甲紛紛散落,露出裡面的腥紅肌肉,額頭上血色肉瘤漲破,流出黑褐色腥臭無比的液體。

塔中突然出現出奇的死寂,連雷威這般的高手也被面前的一幕所震撼,幾乎忘記了開口。

誰也不敢想像,如果和天龍真君易地而處,自己如今又是怎樣的光景?!

丁原已回到原處以劍支地,他衣裳破裂,嘴角熱血汩汩溢出,面色也蒼白可怕,可神色里卻依舊無懼,緩緩掃視過眾人。

他身上毒傷、掌傷俱在發作,周圍虎視眈眈的全部是天雷山莊之人,拔劍四顧盡皆敵手!

不知道過了多久,天龍真君的屍身就像被抽乾的空囊,徐徐軟倒,周身上下卻再無一處完好的肌膚。

神鴉上人見狀,急忙上前扶住天龍真君的屍身,低頭看到這個被自己邀來助陣的老友,死時仍舊把眼睛圓瞪,也不覺罕見的苦笑一聲,曉得天龍真君實在是死不瞑目。

多年來,九妖縱橫天陸,連各大劍派也無可奈何,如今天龍真君居然不明不白栽在一個後生晚輩的手裡,未免有些可悲復可笑。

其實若要憑藉真實修為,丁原縱然是天縱奇才又屢獲異遇,也終究限於年齡修為有限。天龍真君再不濟,也不至於把命都交出去,怨只怨他太過託大,沒料到丁原居然祭起了風雪崖的獨門魔寶暗風羅喉針,猝不及防之下釀成殺身之禍。

神鴉上人半抱著天龍真君乾癟的屍身,油然有種兔死狐悲之情。

他怨毒的抬眼凝視丁原,澀聲問道:「風雪崖是你什麼人?」

此際若丁原報出他與風雪崖的關係,或可令雷威等人有所顧忌,蓋因為正魔兩道的行事風格終究有所不同。

若是與正派結仇,對方多半會先禮後兵,光明正大的前來挑戰;可要是惹了魔道中人,往往是如附骨之蛆,不擇手段,各種險招無不用極,故此天雷山莊可以顧及翠霞派,但對風雪崖、蘇真等魔道高手卻是不願招惹。

這丁原也真是天生傲骨,豈肯借別人的名頭苟活偷生?

當下強運一股真氣,壓住又一口要噴出的熱血,微微喘息道:「何必多問,要報仇只管上來!」

這時任誰都看出他已是強弩之末,不僅被雷威掌風掃中,更在先前中了天龍真君的七蠱九蟲流。

這時人群里傳出一陣輕輕的訝異聲,原來天龍真君的屍身驀然冒起一股青煙,竟在眨眼間蛻變成一條一丈六尺長的黑蛇,冗長的尾巴直拖到地上,卻是他元神一滅,終於顯出了本身。

這一下,神鴉上人知道天龍真君是徹底沒救了。修鍊之人不同於常人的一個異處就在於,肉身縱然毀損,短時間只要元神不滅,旁人即可以無上玄功助其歸位,獲取新的肉身延續性命。

可那暗風羅喉針,專破修鍊者的三魂七魄,端的歹毒無比,焉會給天龍真君留下一線生機?

桑土公從人群里鑽出,抬著圓圓的腦袋說道:「好……好小子!居然殺……殺了我們兩個朋友,我……我要為他們——報仇!」

說著他也不等別人接茬,一揮雙拳揉身飛起,在空中宛如跳擲的皮球,繞著丁原一氣打出數拳。

丁原夷然不懼,強忍住咽喉堵著的一口淤血,右掌一封,「啪」的一聲拳掌相擊,桑土公矮墩墩的身軀像石丸一般高高拋起,丁原亦是微微一晃。

出乎丁原意料之外,這一拳接實之下,不僅未感覺到絲毫巨力衝擊,反而有一股柔和的真氣,借著拳掌接觸的瞬間被度了過來,順著經脈直抵他的胸口,竟令丁原心頭的鬱悶減輕不少。

他立刻醒悟到桑土公是在藉此機會為自己療傷,不由心頭一暖。

那桑土公平日里看起來木訥遲鈍,沒想到也會玩上這麼一手,看他身形如電圍著丁原一陣狂攻,居然也騙過了雷威等人的眼睛。

桑土公一面出拳,一面以傳音入密道:「丁……小哥,你……你鬥不過——他們,不如我……我用,土遁護著你逃……逃走!」

丁原同樣以傳音入密回答道:「多謝,不過我有朋友在下面,絕不能獨自逃生。」

桑土公一急,呼喝聲中連出三拳,說道:「可這樣……再這樣下去,你會……會沒命!」

然而以丁原秉性焉能為桑土公隻字片語所勸動,他說道:「我已恢複的差不多了,你快退下,莫讓他們識破了。」

桑土公明白丁原傷勢不輕,能夠支撐不倒已屬難得,自己借著拳勁度過去的真氣,要說助他略疏氣血或者可以,但這麼短的時間裡,想要治癒丁原,無疑是痴人說夢。對方這麼說,不過是為他著想罷了。

故此桑土公拒絕道:「不行,你……你別管……管我!」

丁原在桑土公暗助下氣血平復不少,胸口的淤血也漸漸疏通。

他架開桑土公,一記看似石破天驚的重拳,問道:「你我並無深交,閣下為何如此冒險幫我?」

桑土公又送出一道真氣,回答道:「你救……救了姓蘇的女……女娃兒,她又曾……曾救我——性命,我自當報……報答於——你!」

丁原心中感動,他沒想到像桑土公這樣被人列為天陸九妖之一的人物,也能輕生重義,甚至勝過許多素日自我標榜的名門子弟。

可見人是斷不能以簡單的正魔兩道區分,就他認識的人里,固然有神鴉上人、天龍真君這般的敗類,可也有風雪崖、蘇真那樣的豪傑梟雄。

當下丁原更不願桑土公為自己冒險,雙掌猛吐出一道罡風,將他迫退道:「好意心領,我不需別人幫忙,還請退下!」

這麼用力稍猛,嘴角一縷血水又再溢出。

桑土公還待再說,背後的赤髯天尊已察覺出一點蹊蹺,他揚聲冷笑道:「桑兄,照你這麼打下去,到天亮也結束不了,還是讓洪某來吧!」話音一落,他的身軀微一晃動,搶到桑土公身前,手中紫檀杖泰山壓頂般砸下。

赤髯天尊欺丁原重傷難以催動真氣,因而出手就是大馬金刀的硬拼架式,令丁原無從取巧。

丁原腿上巨毒雖退卻,尚來不及運氣疏通,故此步履比往日艱難許多。

眼看紫檀杖杖影重重封死他身周所有空間,便索性不動,雪原劍以一式「春潮帶雨」迎了上去。

當日丁原正是依靠這招破解了風雪崖的一記猛攻,如今使來自是更多了一份心得。

但聽「叮叮」一通密集如雨的脆響過後,紫影消融,赤髯天尊收身而退,竟是無功而返,反被震的手臂微麻。

丁原強忍下一口熱血,長嘯一聲,卻是再次為盛年示警。

事到如今,他早全數拋去生死之念,目光掃視在場眾人,心底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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