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部曲 第二集 乙 翠霞仙戀 第一章 碧潭

光陰荏苒,丁原不知不覺在紫竹軒已住了半年多,看著秋去冬來複又春暖花開,他的個子也迅速竄長,幾乎與淡言真人平頭。

開春後,丁原便順利度過「金劫」,進入了「登堂」境界,此時,他已控制真氣在全身經脈遊走,只是那道真氣尚十分微弱而已。

《求知錄》早被丁原背的滾瓜爛熟,如今他整日手裡捧的是《詩林詩話》,卻也看了大半。至於他用來練字的鐵筆,把尾端墜著的圓球又加大了半分,不然一個上午寫上十來頁蠅頭小字對丁原來說,根本不是問題。

經過半年練字,丁原早掌握了其中的訣竅,也明白了淡言真人的用意。原來藉助那支粗重的鐵筆,丁原在寫字時需聚精會神,配合丹田運氣方能控制自如。

只要自己被身外事物分神,心中雜念一起,力道便無法掌握,紙上不是一灘墨漬,就是蚯蚓迤邐。

這半年他也不再提起要走的話題,雖然有時候對那個老道士忿忿不平,但看在翠微九歌的分上也忍了。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就是紫竹軒半年來幾乎沒有生人來過,多數時候自己只有和阿牛兩個人大眼瞪小眼。

如果阿牛性情活潑些也就算了,但這個傢伙成天只曉得幹活練功,丁原有時逗他玩也只是憨憨笑過,弄的丁原老大沒趣。實在氣悶了,就乘阿牛不留神,偷偷溜出紫竹林漫山遍野的去玩,順便再弄些野味偷偷解饞。

阿牛雖然每次都要埋怨幾句,但也不會告訴淡言真人,久而久之,丁原膽子更大了,經常一個人跑到天快黑才回來。不過這也沒太耽誤他的修鍊進境,畢竟要把一個十三歲的少年整日拴在人跡罕至的紫竹軒,也著實為難了他。

阿牛從冬天起就開始練劍,淡言真人傳授他的是翠霞派入門的「碧瀾三十六式」。據說這套劍術其他入門弟子在第三年就可以開始練習,偏偏這個規矩在紫竹軒是行不通的。

起先丁原吵著也要和阿牛一起學劍,淡言真人只說不行,氣的丁原又大罵「老古董」、「老頑固」,但也不再央求於他。甚至阿牛練劍的時候他也忍著不偷看,硬是賭著這麼一口氣。

這天風和日麗,丁原在書房裡寫了三頁小篆,只覺手臂微微發麻,便放下筆來。左右無聊他忽然想道:「今天那老道士又出門去了,阿牛現在亦出門砍柴,我不如乘機溜出去玩玩。反正老道士傳的口訣我尚有三十一句來不及修鍊,也不急著跟他討要後面的。」

他想到做到,穿過紫竹林朝山下走去。沿著幽靜的小路走了小半個時辰,前面一處山坳里樓宇參差,那是羅和居住的「飛瀑齋」。丁原當然不會去那兒,遠遠繞過朝東行去。

不一會兒水流聲漸起,遠處山樑上一道銀白的瀑布揮流直下,在百丈高的地上匯聚成一個碧波蕩漾的幽潭。但見水霧升騰,玉珠飛濺,宛如一幅仙境畫卷。

抬頭望去,羅和的飛瀑齋,正巍峨佇立在山樑之上,沐浴於一片雲嵐中。

丁原站在碧潭邊的山石上,脫去衣裳放在石頭底下壓好,只留了一條褲衩便跳入潭中。此時正是仲春,水依舊冰冽,但丁原全身真氣流動亦不覺冷。

這碧潭裡有不少魚蝦嬉戲,丁原半個多月前曾來過一次,捕了好幾條魚中午飽飽美餐一頓。這些天淡言真人一直沒出門,丁原苦忍到今天才有機會溜出來。

他先舒舒服服洗了一把澡,然後一個猛子扎到碧潭深處暢遊起來。

正玩的開心,耳朵里忽然聽見隆隆瀑布聲里有一少女的聲音不耐煩的說道:「趙師兄,碧波潭已到了,你有什麼事情便快說吧!」

丁原聽出像是姬雪雁的聲音,心裡一驚,覺著自己這個樣子被她看見可不好。驀然想起,自從上次她被自己氣走後,果真再沒來過紫竹軒,倒給自己省了不少麻煩。

他悄悄游到潭邊一塊碩大的山石後隱身,就聽見腳步響起,有兩個人走了過來。

在瀑布撞擊山石的雷鳴轟響里,常人本不能聽見這細微的腳步聲響,甚至也聽不清旁人的話語,但丁原內家仙氣初有小成,耳目遠比一般人聰慧許多。

就聽那趙師兄道:「雪師妹,小時候我經常和你到這碧波潭邊玩耍,還抓了許多小蝦,你記得么?」

丁原聽到這個聲音就覺得耳熟,一下子想起那日在紫竹林出手毆打自己的人中便有他,不由久久沉寂的怨怒兜底翻起。

姬雪雁哼了聲,冷冰冰道:「你執意將我邀到這兒,就是想說這個?」

那趙師兄沉默半晌才道:「當然不是,我覺得這半年來你一下子對我冷淡許多,也不怎麼搭理其他師兄弟,只說自己要專心練功。可是很多時候我都看見你一個人在發獃,偷偷的臉紅。」

姬雪雁怒道:「你胡說,我哪裡有?」

趙師兄嘆了口氣道:「你瞞不過我的,蒙師父收留,我們自小一起長大,對你的脾氣性格我再清楚不過。我知道,你一定是心裡有了人,對不對?」

丁原一奇,心想這般兇巴巴的小姑娘也會喜歡人嗎,不由小心的探出小半個腦袋,朝兩人望去。就見姬雪雁半坐在一塊光滑的山石上,半年不見,出落的越發俏麗,冰肌玉骨,風姿迷人,讓丁原看的也是一呆。

聽見趙師兄所說,姬雪雁雪白的玉頰微微泛起一層紅暈,低聲道:「你別亂猜,我從未想過喜歡誰。」

「你還想騙我?」趙師兄微怒道:「那個人是誰,是齊師兄,鄔師弟,孫師弟還是黎師兄?」

他一口氣報了一長串名字,姬雪雁只是緊咬嘴唇不說。

「難道是上次來的屈箭南?」趙師兄不肯死心,繼續追問道:「他是越秀劍派掌門屈痕的獨孫,生的又是一表人才。在碧瀾山莊住的那半個月里,幾乎天天都要找你切磋劍法,莫不成是他?」

丁原心道:「這個姓趙的小子真是奇怪,非要問出人家喜歡的是誰?就算說了又能如何,反正看樣子不會是他。再說這個母老虎有什麼好,頤指氣使,刁蠻任性,離她遠點才是福氣。」

那邊姬雪雁還是不出聲,一雙粉雕玉琢的縴手輕輕撥弄著山石旁的青草,明眸中透著一絲迷茫。

那趙師兄只當自己說對了,大叫道:「果真是他!我趙卓杉除了家世有哪一點不如他,你卻毫不在意我們十多年來青梅竹馬,偏偏喜歡上那個白面書生?!」

他臉上赤紅,青筋爆起,模樣十分可怖。

姬雪雁似被他的怒吼從沉思里驚醒,見他模樣秀眉微蹙道:「你別胡說八道,誰和你青梅竹馬了?那個屈箭南更是不關我的事,連他長什麼樣子我也已經忘記了。你要是再糾纏不清,我便告訴爹爹!」

趙卓杉一聽姬雪雁親口否認喜歡屈箭南,大喜過望也沒多想其他,連聲道:「是真的,雪師妹,真的嗎?」

姬雪雁不耐煩的掃了他一眼,站起身來道:「這下你該滿意了吧,趙師兄。」聲音比剛才更加冷淡。

趙卓杉痴痴的望著姬雪雁,漲紅著臉道:「對不起,雪師妹,我只是、只是——」

姬雪雁看他忽喜忽悲的樣子,心裡一軟,幽幽嘆口氣道:「趙師兄,我已經不是十歲的小姑娘了,你對我的心意我自然知道。可是我從來就把你當作自己的兄長一般,絕沒有其他的念頭,我希望你也不要想歪了。」

趙卓杉聽呆了,好像一下子無法接受,他楞了許久才艱難的說道:「雪師妹,你的意思是說,你從來也沒有喜歡過我?」

姬雪雁點點頭道:「而且今後也不可能,有誰會喜歡上自己的哥哥呢?」

不曉得為什麼,聽到這裡,丁原忽然想起那個一直叫著「丁哥哥」的小女孩,現在她一定已經忘記自己了吧?想想也是,自己不過是塵世里的一粒細沙,甚至是許多人眼裡的垃圾,有誰會牽掛自己呢?

他卻不知道,在萬里之外的聚雲峰上有一個小女孩,正默默祈禱她的「丁哥哥」安然無恙,一生平安。

「不可能!」趙卓杉叫道:「你以前一直喜歡和我一起偷偷溜出去玩的,有時候連鄔師弟他們也不帶,不可能的!」忽然,他瞪大眼睛盯著姬雪雁道:「你告訴我實話,其實你心裡還是有了別人對不對,不然你不會對我說出這麼絕情的話!」

姬雪雁神色轉冷,漠然道:「你為什麼一定要逼問我?好,我告訴你,我心中的確有喜歡的人了,但這個人既不是你,也不是你認識的人,你絕猜想不到他是誰!」

趙師兄臉色鐵青,大聲叫道:「他是誰,快告訴我?就算死,也要讓我死個明白!」

姬雪雁玉容現出厭惡神情,扭頭哼了聲道:「我沒空陪你瞎扯,我要回去了,不然爹爹發現我不見定要斥責。」

「雪師妹!」趙卓杉見姬雪雁要走,情急之下伸手一把拉住她的衣袖。

姬雪雁面若寒霜,冷冷道:「趙師兄,你想幹什麼?」

趙卓杉迎面撞上冰冷的眼神,不禁一陣心虛,囁嚅道:「我——」

就在這個功夫,每個人的耳朵里都清晰的聽到「當、當、當——」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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