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花 第4節

下午六時,約好見面的人到了。

貴志颳了鬍子,梳整微卷的頭髮,衣服是和長褲不同色系的褐色反光襯衫,系蝴蝶結領帶。

冬子則換上深藍色喇叭褲和羊毛套頭衫,外面加上大衣。

「如果我會妨礙你們,看時機我可以自己回來。」進入電梯後,冬子說。

「別放在心上,他不是那種粗俗的男人。」

「可是,在深夜裡,只有男性不是比較有意思嗎?」

「我們是一起前來的,不可能我自己流連在外頭亂來吧!我希望讓你看看博多夜裡的好地方。」

貴志好像很愉快的樣子。

但,坦白說,冬子卻不太起勁。一方面是和陌生人一起的心理負擔,另一方面則是船津所講的話深印腦海。

——如果那家醫院真如傳言……

冬子既否定,又覺得有可能。畢竟船律的語氣如此嚴肅,很難認為是謊言。

——又不能打電話去問……

冬子正沮喪不已,貴志卻那樣愉快,她忍不住有些恨對方了。

搭電梯下來到一樓,櫃檯前有男人揮手了。約莫和貴志同齡,只是身材稍矮些。

「嗨!」貴志快步走近。「好久不見。」

「你來了,真好。」

兩人的交情似頗親近,互相拍肩。

「這位是木之內小姐,這位是九州新聞的藤井。」貴志替兩人介紹。

冬子點頭。藤井額首,問:「第一次來九州?」

「高校修學旅行時來過一次。」

「修學旅行?對啦,我們以前是否也有過那種年輕時代?」藤井說著,大笑出聲,「我讓司機等著,去搭乘吧!」

「去哪裡?」

「那阿川畔有一處河際味道不錯的地方。討厭吃河豚嗎?」藤井問。

「最喜歡了。」貴志回答。

「來到福岡不吃河豚不行的。」

的確如貴志所說,藤井是個豪爽之人。

藤井帶他們去的是位於那河川畔的「山根」料理店。

大概事先已預訂,料理店保留了二樓的一個房間,站在窗口往外看,河面上倒映著五光十色的霓虹燈影。

「隔著這條河,東側是博多,西側是福岡。」藤井望著入夜的那珂川說明。」這兒以前是黑田家五十二萬石的城下盯,博多是所謂的町人之町,福岡則為武家宅陽,目前我們所在的這邊就是四人之町。」

「如果出生在以前,我們也只能住在這邊。」貴志說。

料理最先是河腸生魚片,然後是涼拌河腸。由於是在玄界灘捕獲,鮮度硬是不一樣。

藤井喝結酒。貴志則喝摻水威士忌,似乎今夜只喝清一色的威士忌,冬子則和藤井同樣喝躇酒。

冬子一方面害怕喝醉,另一方面卻又希望儘快喝醉。

「味道不錯吧?」

「是的,太好吃了。」

「在這裡吃魚後,以後東京的魚根本不會想吃了。」

藤井似是土生土長的博多人,不時以此自傲,卻並不令人討厭。

「接下來吃吃黃金白免,日前正當時令呢!」

藤並馬上召來女服務生,點叫了醋漬白魚。

「坦白說:我想叫那種邊吃邊跳的料理,可是又知道你不敢吃。」

「那是什麼料理?」

「活生生的白魚漬在兩杯醋內食用。」

「哇,很可怕。」

「那是最好吃的哩!你吃過吧?」

「吃下後仍在胃內跳動呢!」貴志說。

「真是的,討厭。」冬子蹙眉。

但,放在小鍋內送上桌的白魚白得幾近透明,明明是魚,不知為何會長得如此美麗,冬子情不白禁有點羨慕了。

「這是在福岡捕獲的?」

「兩過去有—條寶見川,每逢產卵期都會溯溪而上。才可以捕獲。」

一瞬,冬子想起船津了。船津說過他的故鄉在福岡的室見,這麼說,他是看著這種白魚長大?

冬子正在茫然沉恩時,藤並好像忽然想起,說:「對了,內人下星期將住院。」

「住院?什麼病?」貴志反問。

「子宮腫瘤,好像非動手術不可。」

一瞬,貴志望向冬子,但,立即若無其事的把視線移回藤井臉上,說:「那真是糟糕。」

「約莫半年前就常說不太舒服……好像必須連子宮也摘除。」

「在哪一家醫院檢查?」

「我在國立醫院有熟識的醫師,請對方幫忙。」

「幾歲了?」

「正好四十。」

冬子默默望著窗外。

「看樣子內人將不再是女人了,」

「沒有這回事!就算摘除子宮,女人還是女人。」

「是嗎?」

「那只是用來生育的器官,最重要的是卵巢:像你這麼一流的新聞記者,著無這種程序的知識就太遜啦!」

「科學方面我是一竅不通。但,你竟然知道得這樣清楚.真不簡單。」

「還好啦!」貴志有些困惑般的喝著威士忌。

「理論上或許是沒什麼重要,但是一想到內人沒有子宮,還是很難過。」藤井接著說:「我打算組成一個沒有子宮的妻子的丈夫聯誼會。」

「那是什麼?」

「就是邀集這樣的男人互相安慰。據我所知,光只是我們報社內就有五個人了。想不到會這麼多!」

「以前有這樣多嗎?」

「不知道。」

我稍微問過,生育較多的家庭主婦較常程患子宮癌,而子宮腫瘤則以老處女或被丈夫冷落的妻子罹患率較高。」

「怎麼可能……」

「是我的同事說的,自然不能盡信,不過,依那傢伙所說,癌症以低收入階層的婦女罹患率最高,面子宮腫痛則多發生在生活富裕的女性身上。」

「那麼?你是?」

「我可以算是高收人。」藤井自己笑了笑,望向冬子。「抱歉,講了一些言不及義的話。」

「不。」

「人一旦上了年紀,各種病就出現了。」

「那麼,尊夫人答應接受手術了?」

「她說不要,可是,醫師既然表示必須摘除,那也是沒辦法的事。」

「最好是不要!」

「你也這樣覺得?」

「絕對不要摘除子宮……。」

「我也這樣想,不過,如果不予處理,一旦病況惡化會更麻煩。」

「但是……」

冬子想繼續說時,貴志站起身,說:「走吧!」

出了河腸料理店,三個人到中洲散步。

被那阿川和博多川環繞的這片中洲據說有超過一千五百家的酒廊或酒吧,另外,南側一丁目附近則林立著高級料理亭,在這兒也能聽到三弦琴的琴聲。

「要去地下樓看看嗎?」藤井小聲對貴志說。

「也好。」貴志稍沉吟後,回答:「今天就到馬那邊吧!」

這似乎是兩人之間的某種暗號。

三個人繼續走了約一百公尺後,走進位於一棟大樓三樓的「藍馬」酒廊。

所謂的「馬」大概就是指這兒了。

冬子曾跟著貴志去東京的酒廊一、兩次,不過,這裡的酒廓空間寬敞多了。

「歡迎光臨。」一位穿和服的女性馬上走向貴志。」好久不見了。昨天,大家還談到你呢!」

貴志似乎對這兒也很熟,但,或許因為冬子在身旁,他顯得有些窘態的點頭。

入座後,三個人以摻水威土忌乾杯。

「從東京來的嗎?」穿和服的女性問。

「這位是貴志先生的秘書木之內小姐,這位是本店媽媽桑。」藤井介紹。

「請多多指教。」媽媽桑致意後,頷首。「真漂亮呢!」

冬子被藤井的介紹楞住了。是男人彼此之間早巳談妥,如果有女性問及冬子,就這樣回答嗎?

包括媽媽桑在內,有四名女待應生坐台,氣氛相當熱鬧。媽媽桑是三十左右、身材茁條的美麗的女性,是貴志欣賞的類型。

藤並似喜歡坐在他右例、身穿黑色札服的女侍座生。櫻唇中間微笑,相當可愛。

「你從東京來的嗎?」冬子身旁穿鑲亮片扎跟的女待龐生問。

「我們先去宮崎,傍晚剛到這裡。」

「我是宮崎人呢!」

「真的?」冬子忽然感到輕鬆了,聊起有關宮崎的話題。

忽然,藤並以略帶醉意的聲音說:「內人因為子宮腫瘤,馬上要住院了。」

「你太大要動手術嗎?」女侍座生問。

「好像不接受手術無法痊癒。」

「藤井先生說得太過分了,這是老天爺在懲罰你。」

「你這麼說未免太沒道理吧?」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