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芯 第4節

醒來時,冬子猶如身在濃霧裡。似乎在意識清醒上,耳朵比眼睛來得快。

聽到遠處有人不停叫喚的聲音。

「冬子小姐」、「你聽到嗎」、「已經沒事了」的聲音在頭部四周旋繞。

冬子極力想睜開跟皮,但是彷彿被鉛壓住般,因皮很沉重,睜不開,全身乏力,簡直歹像自己的身體。

的確是有聲音在叫她,卻辨不出是誰。

突然,一股淡冷掠過額頭。是誰在摸自己的頭呢?或是有人放冰毛巾在額頭?

「冬子」然後是年輕護士的聲音:「木之內小姐。」

冬子再度用力想睜開眼。

但,霧還是很濃,不管怎麼揮除,霧不停湧出,久久,終於朦朧見到母親的臉孔,以及園臉護士的臉孔。

「你醒啦……手術已經結束了。」

「啊……」冬子想開口,卻發不出聲音。

「已經不要緊了,會痛嗎?」

冬子投辦法確定究竟哪裡在痛,只覺得全身一點力氣也沒有。就這樣,她再度陷人沉睡。

等第二次醒來時,外面已完全黑暗,天花板和枕畔都亮著燈光。

「怎麼樣?清醒了嗎?」這回,母親的臉孔清楚浮現。

轉臉環顧四周,母親背後可見到病床,床上躺著安井夫人。再仔細看,右臂上裹著血壓計,左臂上則插著打點滴的注射針。

「會痛嗎?」

「會……」冬子喃喃說著。

動手術的部位並非獨痛,只覺得彷彿肚內深處被塞人火球般的炙痛,似乎以火球為中心,全身都被束縛住了。

「已經結束了,一切都沒問題」

「水……」

母親以紗巾蘸水,輕輕替她潤濕嘴唇。

「已經沒事了。」

冬子邊頷首,邊茫然想著,貴志此刻在哪裡呢?

約莫一小時後,冬子身體的疼楚徹底清醒了,感覺上整個小腹好像被無數尖錐刺人般劇痛,同時全身有如滾燙般發熱。

「好痛……」冬子蹙眉,低聲輕訴。

事實上,若太大聲說話,痛楚立刻傳遍全身。

醫師跟在護士後面來了,替冬子注射。

平常,只要在手臂上打一針,冬子就會痛得全身肌肉緊縮,但是,此刻受到手術後的劇痛影響,已沒有感覺注射刺痛的餘裕。

可能注射這一針有效吧!冬子似乎睡著了。當然,也只是半睡半醒的,在睡夢裡痛楚仍存在。

「好痛……」

時而,冬子似忽然想到般的喃喃訴說。

翌晨醒來時,錐刺似的劇痛稍微緩和了,但,全身仍舊發燙。護士量體溫,是三十八度二。

「手術後暫時性發燒,不需要擔心。」院長說著,命護士注射新的點滴。

上午時光,冬子在疼痛中邊看著點液減少,邊讓時間溜走。

貴志目前在哪裡呢?他說過先至荷蘭,所以此刻可能是在阿姆斯特丹吧?歐洲的冬天來得較早,可能已經吹著北風了。貴志說不定正豎起大衣領,大步走在起霧的運河旁馬路上……

真希望趕快痊癒。直到此時,冬子才很懷念身體健康的時候。她又開始打曉,然後,睡著了。

夢中,應該已完成的帽子找不到,她和真紀友美分開尋找。之後,冬子醒了。

窗邊,秋日夕暮殘影的窗帘旁,擺著菊花盆栽。

上午並沒有看到的盆栽。冬子一問,是自己熟睡之間,真紀送來的。

她茫然望著暮色漸濃的天空時,護士進來了。

「院長馬上來巡房了,你覺得如何?」

「還好……」

身體同樣發燙,小腹還是有些疼痛。

護士移開點滴架時,院長進來了,大概剛結束別的手術吧?腳上仍穿著涼鞋。

「我希望說明一下你的手術狀況。」院長說著,看看冬子,又看看母親。

冬子茫然望著院長的白衣內露出的花朵圖案領帶。

「子宮內的腫瘤已完全摘除。」

冬了眨眨眼。

「沒有問題了,絕對不會複發。但是。開刀後發現腫瘤意外的大,位於子宮內側,約莫這樣大小,只要讓你們看就知道了。」院長以圓潤的手指比出大約雞蛋形狀大小的圓圈。

「而且不只一田,很明顯的就有三顆,還擴散至子宮粘膜。」

「由於太大,數量又多,所以連子宮一併摘除了。」

冬子頷首,她覺得院長說得很自然,也理所當然。

「這點,希望你們能夠理解。」

直到此時,冬子才首度明白院長言下之意。「這麼說,我的子宮……」

「是的,腫瘤太大,形成的位置也很危險,因此不得不完全摘除。」

「那麼,我已經……」

「雖然摘除子宮,但是肚子里沒有人會見到,不必擔心的。」

但,母親一句話也未說,低著頭。

「你還年輕,我本來也希望儘可能的保存,但是,那樣無法將腫瘤摘除乾淨,不得已,只好將子宮全部摘除。」

「這麼說,也無法生育……」

「很遺憾。」

「……」一瞬間,冬子暈眩了。

「如果讓腫瘤殘留,不但會出血,更會再擴大,出現各種問題,更何況,同樣沒辦法懷孕。」

「可是……」冬子中想說自己曾懷過貴志的孩子,但作罷了。

「子宮約有一半都擴及……令堂也見到了。」院長轉臉望向母親。

母親輕輕頷首。

「雖是摘除子宮,在生活上並不會有什麼異常。那種東西只是懷孕時用來保護胎兒,沒什麼好放在心上。」

「一星期後可以拆線,大概兩星期就能出院了,請放心。」院長說完,向護士指示了幾點後,離開了。

等院長離開,病房內只剩下母女兩人時,冬子全身才溢滿悲傷的說:「媽,您知道了?」

母親本來正走向病床頭收藏櫃,霎時停住腳步。

「您看著我動手術?」

「不,是手術結束後,院長找我去,說明子宮摘除的原因……」

「那麼,您見到子宮了?」

「拿給我看了,但是我害怕……也搞不清楚是什麼形狀……」

冬子閉上眼。

到底是什麼樣奇怪的東西從體內被摘除呢?子宮是什麼顏色?裡面形成的腫瘤又是如何?

「這樣已經沒問題了。」

「可是……」說著,冬子咬住下層。即使沉默不說,淚水仍自然的流下來。「太過分啦!」「如果知道,馬上告訴我不就好了?」

「但……」

「不要,我不要。」冬子甩頭,但,下半身掠過陣陣劇痛。淚水無止盡的流著。

「太過分,太過分了。」

母親一句話也沒說,垂頭,默默坐在冬子的身旁,根本沒有絲毫責任的母親卻一味的遭到責怪。

持續哭過之後,冬子終於停止嗚咽,輕輕的指起臉。

母親迫不及待的幫她拭淚。

隔著肩膀可以見到晚霞的天空,暮色漸濃。

「你必須了解唯有這樣才有健康的身體。」

「可是……」

母親還有子宮,但,我卻失去了,五十三歲的母親有,可是二十八歲的我反而沒有……母親怎麼能夠了解自己此刻內心的哀慟呢?

「不要,我絕對不要。」明知道叫也無法挽回,但冬子仍無法抑止。

冬子哭了一夜!

在小腹的陣陣疼痛中,冬子的情緒愈亢奮了。

如果失去子宮,不如就這樣死掉算了。不管如何,子宮是女人的生命,正因其存在,才有生理期,才能夠生育;沒有生理期,無法生育的文人根本不能算是女人,是只有軀殼的假女人!

沒有生理期,少女和老太婆毫無不同,即使是女人,也已失去華麗,富饒的生命,活下去又有何意義?只不過自欺欺人而已。

「不要,我不要。」冬子又好像突然想到到般大叫。

母親已不知如何安慰,默默蹲在床角。

隔壁病床的安井夫人也蓋上棉被,背向這邊。

「救救我,讓我恢複原狀。」

在哭泣、吶喊、咒罵中,冬子被注射了。因為院長顧慮到過度激動對身體不好。

在半睡半醒間,冬子夢見自己的身體被無數的蟲啃食。蟲既象絕境,又像螟助,有時又變以獨眼怪獸,相同的是,怪蟲們群聚啃食如鬃狗般死亡、露出紅色傷口的子宮。

醒來時,冬子躺在一無所有、空蕩蕩的黑暗裡。也不知道是在運河旁的倉庫,抑或用過的空桶內?周遭一片奇怪的靜寂。

突然,黑暗中響起了聲音:「你已經不是女人了!」

「快逃!」

冬子講命奔跑,背後有全身滴血的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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