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章

又到了星期天。新的一天,新的一周。

我睡到十點才醒,起床後開車到凡尼斯山腳,看了好一會兒那些人玩滾球,然後回家給凱莉打電話。沒有人應答。我開了一罐啤酒,打開塵封已久的電視,想看一部電影。我這些天的生活空洞而乏味,沒有什麼意義,但是至少在這間空房間里,電視可以帶來一點兒聲音和畫面。

一點的時候,埃伯哈特打來電話。「你這個瘋雜種,」他說,「你今天又上報紙了。」

「我不想聽到這些,我再也不想讓那些該死的媒體對我品頭論足了。」

「你最近到底怎麼了?為什麼不能遠離麻煩呢?」

「你認為是我安排的嗎?只是碰巧發生了,就這樣。」

「是的,但是太頻繁了。」

「好吧,如果你就是為這個打電話來的話,我沒有情緒解釋。」

「我不是為這個。」他說道,「我給你帶來了一些消息。至少你要脫離卡羅琳,威克斯這個陷阱了。」

「找到她了?」

「昨天在尤里卡找到的。高速公路巡警截停了一個開車七扭八歪的女人,後來證實她就是威克斯。她剛從那兒的一個經銷商手裡買了車,還沒開習慣。」

「她在尤里卡做什麼?」

「一路向北,去西雅圖。她有些朋友住在那裡,她計畫在那兒藏一陣。」

「她帶著錢嗎?」

「在她的車上。在一個包里裝著十一萬六千元大鈔,買車付了兩千。」

「她怎麼從舊金山出去的?」

「搭上一輛去聖羅莎的金門觀光巴士,然後跳上去尤里卡的灰狗巴士。」

「關於謀殺霍恩巴克的兇手呢?」我問道,「是她乾的嗎?」

「是她殺的。」

「她為什麼要殺他?」

「很蠢的理由,就像很多電影里描寫的衝動犯罪一樣。霍恩巴克想去南美,而她想待在這兒。在回威克斯公寓的路上他們激烈地爭吵,越吵越失控。她把車停在公園,兩人大打出手。霍恩巴克扇了她一耳光,而她從野餐籃里抓起一把切肉刀。他們周日剛剛野餐過,所以車裡還有野餐籃和刀。非常莫名其妙,事情有時候總是這樣發生。」

「是的,」我恨恨地說道,「莫名其妙。」

「她拿刀刺死了他,然後丟下了屍體。之後幾天,她由於太過害怕和悲傷,什麼事也不敢做,只是茫然地遊走。她決定把錢從保險箱里取出來——是霍恩巴克提議用她的名義把錢藏起來的,這樣可以不暴露他自己——你出現在圖書館後,她決定去西雅圖。」

「霍恩巴克太太知道這些事情了嗎?」

「當然,克萊因告訴她的。」

「然後呢?」

「她像一隻蛤蜊一樣笑開了花。她所關心的就是那些錢。」

「她沒有說我什麼?」

「一個字也沒有。」

「那麼現在發生了什麼?我的意思是官方的?」

「我也搞不清楚。我今天不上班,是頭兒值班。但是我要告訴你,他對於你昨天捲入羅斯鎮的醜聞很不高興。今天早上的媒體正大肆炒作,他們已經稱呼你是超級偵探了。一個專欄作家甚至建議政府只僱用你,而讓我們全都下崗。他說,當我們需要警察的時候,薩姆·斯佩德和福爾摩斯的合成體會穿著破禮服,露著屁股,奔過來破案。」

「上帝,」我說道,「那個也上報紙了?裂開的禮服褲子?」

「是的,他們都拿著這個取笑。」

我已經感到自己氣憤得臉紅脖子粗,真想朝什麼打上幾拳。可是我卻說:「這應該讓我和大家更團結了。」

「聽著,」他說,「我本想喊你喝杯啤酒,但是你肯定沒什麼情緒。換作是我也一樣。就在那兒待著,好嗎?我一從頭兒辦公室打聽到什麼就給你打電話。」

埃伯哈特掛了電話後,我又打給凱莉打,還是沒人接。電視吵得要命,我走出去,關了電視,又開了一罐啤酒,卻一口也沒喝。我現在能做的就是開車去兜風。我開車跑到雷斯岬燈塔,穿過陰霾,在崎嶇的路上顛簸,這才符合我的情緒。回家的時候已經九點多了,我又累又難受,感到自己很愚蠢。我再一次跟凱莉聯繫,但是她還沒回來。我無事可做,只有一頭栽在床上。

周日過去了。終結的開始。

周一早晨,我去還租借的禮服。老闆拒絕把押金還給我,因為褲子破了,沒法修補。我就是這麼一個給每個人找麻煩的人。我們之間沒有爭吵,我甚至連試都沒試。

到辦公室的時候,答錄機里有不少留言,大部分是記者。我一個電話也不想回。我又走了出去,鎖上了大門,不想被任何訪客打擾。

我把給克萊德·莫倫豪爾的賬單整理了出來,和有希克科斯簽名的合同複印件一起放進信封,另外寫了一封簡短但不是很禮貌的便條給他,威脅他如果不付酬勞的話,我將把他送到小額索賠法庭。我也向埃德娜·霍恩巴克做了同樣的事情。不管她現在想做什麼,她欠我的錢都是我辛辛苦苦賺來的。

上午晚些時候我打給了卡亞巴里恩。「我試著聯繫你,」他說,「但是沒找到你,都是答錄機回覆的。」

「今天早上我沒接電話。」

「你聽說卡羅琳·威克斯被捕了嗎?」

「我聽說了。」

「好的,我已經聯繫了霍恩巴克太太的代理律師拉爾夫,喬丹。他們正計畫撤訴。」

「我想那是個好消息。」

「是的。我警告他我們可能會向他的客戶提起訴訟,控告誹謗和騷擾罪,但是他說如果我們這麼做,他們會再重新控告我們。我想我們還是退一步為好。」

「按你說的辦。」

「至於你在警局的形勢……好吧,周六你卷進的羅斯鎮事件對你一點兒幫助也沒有。」

「我已經知道了。」

「我真希望沒發生過那件事。」他說,「如果你再惹什麼麻煩,我們的形勢就會更加嚴峻。」

我很想為自己辯解幾句,但是我沒說。

「我會再跟警察局局長辯護,爭取讓他忽視公眾評論,聽我的解釋。」

「當然。做你認為最好的事情。」

「別放棄希望,」他說,「下午晚些時候給我電話。五點以前我都在。」

「好吧。」

我出去寄了信。十一點半回來的時候,凱莉正坐在休息室的椅子上,我忘了鎖門。「我剛到,」她說,「你的門開著,所以我想不如等一會兒。」

「來辦公室吧,我來泡點兒咖啡。」

「不用了,我不會待很久,剛吃過午飯。」

她的眼睛幽深,眼睛和聲音里蘊藏的內容讓我不由得看著她。我說:「我猜你已經知道羅斯鎮的大事了吧。」

「是的。」她起身,碰了碰我的胳膊,然後又抽回手,「很抱歉。」她說。

「我也是。」

「你從警察局那裡有沒有聽到更多的消息,比如他們是否要吊銷你的執照?」

「還沒有。也許今天晚些時候。」

「你認為他們會那麼做嗎?」

「我不知道。卡亞巴里恩會再幫我向頭兒辯護。霍恩巴克太太也已經撤訴了,這是對我有利的一點。」

「一有消息你就會給我打電話嗎?」

「如果你需要我這麼做。」

我們沉默了——誰也沒說話,尷尬的沉默沉重得像屋外灰濛濛的霧氣。我再次面對她,心裡就像鍋里燉著的半生不熟的肉一樣,不是個滋味。

我說:「你來這裡不僅僅是表達對我的同情,對嗎?」

她搖搖頭說:「不。」

「你已經做好決定了,是嗎?答案是不。」

「我還沒決定。但是我想……」她停了下來。

「什麼?」

「我知道你現在很困難,但是……我想如果我們分開一段時間不見面可能會好一些。」

我的喉嚨里一陣堵塞,我不得不吐出幾個字來:「一段時間是多長?」

「一周或者兩周。」

我想,或者三周、四周,或者永遠。我又看著她。

「我需要時間,」她說,「我們都需要。這段時間我們倆處得不是很愉快。」

我什麼也沒說,也沒什麼要說的。

「這樣做會減輕我們的壓力,」她說道,「也會讓我們做個決定——我們感覺怎麼樣,我們需要什麼。」

「我知道我的感覺和我需要什麼。」

「我不確定你是不是知道;我只清楚我不知道。我需要自由地去做一個這麼重要的決定。」

「也許你只是需要自由。」我說。

她的左臉頰因為吃驚而抖動了一下。「也許吧,」她說,「也許不是。我現在還不知道。」

「好吧,就這樣吧。我們按照你的方式去做——任何你需要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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