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章

十五分鐘後,警察來了,但這十五分鐘是混亂不堪的。有小偷的消息在人群中迅速蔓延,一些人離開了,很可能是為了逃避警察冗長的調查問話。沒有人阻攔他們,我也沒有權力和愛好去嘗試。剩下的人們在庭院或者屋子裡緊張地聚集成堆,小聲嘀咕著。

我想在禮物房裡或者附近等待,但是莫倫豪爾不允許。他惡毒地咒罵了我兩分鐘之久:「你是一個無能的白痴!說不定報紙上那些關於你的評論都是真的,你什麼也不是,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賊!」

「我什麼都沒有做,莫倫豪爾先生。」我說道。

「沒有?那我女兒的戒指呢?」

「我不知道。」

「你怎麼能讓它被偷了呢?」

「禮物房的門是鎖著的,」我說道,「如果不鎖的話,我可以及時地進去抓住小偷。」

他諷刺地說:「我對此表示懷疑。無論在什麼環境下,作為一名偵探,這都是可悲的借口。」

希克科斯站在那裡,莫倫豪爾朝他嚷道:「喬治,我就不應該聽你的。我應該相信自己的直覺,永遠不準這個人出現在我的家裡。」

「我很抱歉,莫倫豪爾先生……」

「抱歉?」莫倫豪爾說,「去告訴卡拉你有多麼抱歉,看看她說什麼。喬治,我不會忘了你也有一份,算上你一個。」

這樣的話還有很多,我不想聽了,現在的重點不是試圖去向一個像莫倫豪爾這麼傷心的人解釋,我去了他堅持讓我去的書房。

一份輕鬆的活兒:我時來運轉的兆頭。上帝啊!

我穿著我的破褲子一個人站在那裡,仍有點兒暈。我想知道我究竟做了什麼觸犯天條的事。一定是件很可怕的事情,不然我的這一周怎麼會變得如此瘋狂?三件簡單的案子,三件都出了問題,讓我置身於兩件殺人案和一件珠寶失竊案之中;我和凱莉的關係快完了:一個瘋女人在媒體上誹謗我,威脅要告我玩忽職守;我判斷失誤,讓一個兇手攜十一萬八千元的贓款潛逃,而且看上去我的調查執照好像會被暫停。這感覺就像霰彈槍——子彈隨意散射,不管我轉向何處都會被打中。

我想,下一個會是什麼?還有什麼會出錯?

我坐在那兒獨自難過,門被敲響了,進來了幾個警察。五分鐘後,他們找我錄口供。進來的那個傢伙穿著便服,身材矮胖,橄欖綠色的眼睛,灰白色的頭髮。他走路慢吞吞的,說話也是慢吞吞的,你會感覺到他每走一步或每說一個字都經過了深思熟慮。他名叫班杜奇,頭銜是警督。

很顯然,莫倫豪爾沒有告訴他我的名字。當我把執照複印件給他的時候,他問道:「你是老鄉?」

「是,來自瑞士的義大利人。」

「嗯,我是羅馬諾人。」他聳聳肩,對家族的事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然後他皺了皺眉頭,又看了看執照複印件。「等等,」他說,「我覺得你的名字很熟悉。你是近來出現在舊金山報紙上的那個私家偵探。」

「是的,是我。」

「好吧,好吧。現在你在羅斯鎮,又陷入另一起案件中。你到底怎麼了?」

這就是傷寒瑪麗,我想,災難和不幸的預兆者。我說:「這是魔鬼般的一周。」比起現實,這種描述真是蒼白無力。

「看上去正泡在開水中。」

「我自己一點兒錯兒也沒有,我沒有做任何違法或不道德的事情——在舊金山和其他地方都沒有,包括這幢房子里。」

「為你著想,我希望那是真相。」他停頓了一下,「莫倫豪爾先生告訴我你有武器。」

我點點頭。「我有持槍許可證,如果你要看的話。」

「可能晚些時候需要。你介意我替你保管一下你的武器嗎?」

這只是例行程序,沒有什麼其他意義。但如果再想想,也許是因為他只是假裝信任我,其實對我還是有懷疑的。「一點兒也不介意。」我說道,撩起外套,從槍套里用拇指和食指仔細地拿出點三八手槍,槍把那頭對著他遞過去。

「謝謝。」他說著,把槍放進外套口袋,「你的褲子怎麼了?」

「我爬出窗的時候劃破了。」

「搶劫案之後?」

「是的。」

「好吧,」他說,「和我說說你今晚看到了什麼。」

我如實地告訴了他一切。

「所以在你進屋後你並沒有看見任何人?」他聽完後問我,「房子里沒有,外面的地上也沒有?」

「沒有。除了我跟你提過的那個男人和女人。」

「從你聽到玻璃破碎到你破門進入大概有多長時間?」

「可能三十秒,最多四十五秒。」

他眼皮抬了一下。「一個人破窗而入,抓起戒指,再出去消失,這時間不算長。」

「我知道,」我說,這個時間的事實也一直在困擾我,還有破碎的窗戶和碎玻璃的落點,「但這就是事實。」

「嗯,」班杜奇說,他的聲音沒有表明態度,「我們檢查禮物房的時候,你先待在這兒。稍後我要再和你談談。」

「好的。」

他出去了,我坐在一張古董沙發里,真想抽根煙。一直以來我對煙的渴望幾乎完全消失了,不過當我是個大煙鬼的時候,一遇到艱難時刻,我就會有這樣的需求。大腦的運行方式有時候就是這麼滑稽,時不時地勾起人們過往的慾望。

我坐在空空的房間里,強壓煙癮,努力不去思考埃伯哈特、警察局局長和媒體會對這件事有什麼反應。我想試著去找卡拉·莫倫豪爾戒指失竊案的線索,但我知道的事實亂七八糟,毫無可能性。窗戶是怎麼從禮物房內部破碎的呢?小偷如何在一分鐘內帶著戒指跑掉的呢?所有問題都沒有答案,至少現在沒有,而且問題看上去和我的解釋又相互矛盾。

在警察再次過來之前,又一個緊張的二十五分鐘過去了。這次來的是另一個便衣警察,名字我一直沒記住。他站在門口,向我招招手。「班杜奇警督要見你。」他說。

我和他一起出去,穿過房間,回到後面的偏房。路上我們碰到了沃克和一個漂亮的黑髮女孩,二十歲左右——顯然是莫倫豪爾的女兒,因為她還穿著結婚禮服。女孩沒注意我,她的眼睛紅彤彤的,表情悲傷而漠然。但是沃克狠狠地掃了我一眼,臉上寫滿了厭惡。這個男人身上沒有一處優秀的品質。我相當疑惑卡拉·莫倫豪爾喜歡他哪一點,某一天她一定會為自己的這個決定後悔的。

班杜奇一個人待在禮物房,站在窗邊,看著屋外草地上工作的兩個警察。太陽已經落山,藏到了屋後,草地上是一片長長的影子,黃昏即將來臨。屋外的警察都帶著手電筒。

我們進屋後,班杜奇轉身走到我面前。他的動作仍很緩慢,但是眼睛和聲音里都多了一層嚴肅。

「好吧,老鄉,」他說,這次他的義大利語音有點兒不同,聽起來幾乎是譴責,好像認為我給我們共同的祖先抹了黑,「讓我們再溫習一下你的故事吧。」

我點了點頭,又仔細地向他重複了一遍,沒有遺漏任何一個細節。他的表情沒有變化,但是眼睛看上去更黑、更堅定了。緊張感讓我的希望變得越發渺小。我不喜歡現在這樣的狀態。

班杜奇沉默了好一會兒。他不慌不忙地說道:「你說過這兒至少有兩百個禮物盒,對嗎?」

「是的。」

「所有的都是被包好的。」

「我知道你的意思,」我說,「這個小偷是怎麼知道哪個盒子里是戒指?好的,看來他確實知道,因為唯一打開的盒子就是戒指盒。」

「那麼你怎麼解釋這一點?」

「內賊。」我說,「只有這個解釋。」

「肯定。內賊乾的。今天下午戒指被送來的時候,有多少人看到過這個戒指和它的包裝盒?」

「莫倫豪爾、他的秘書、他的女婿、珠寶店的那個夥計。」

「還有你。」班杜奇說。

「是的,還有我。」

「你說說你覺得會是誰幹的?」

「這得綜合考慮。」

「但不是你,對嗎?」

「是的,我告訴過你發生的一切。」

「所有的事實嗎?」

「是的。」

「根據你的故事,其他四個人中的一個打破窗戶進來,打開禮盒,拿走戒指,穿過窗戶再回去,跑得無影無蹤。」

我什麼也沒有說。

「根據你的故事,他在不到一分鐘內完成了一切。」

「你看,我知道這聽起來不可能……」

「不是聽起來不可能,這就是不可能。」他指著窗戶給我看,「看看這個窗戶洞,」他說,「從頂部到底部再到邊緣都是鋸齒形碎片。你從上面看見血跡了嗎?有衣服的碎片或是其他什麼嗎?」

「沒有。」

「但是一個人據說是從這個滿是玻璃碎片的地方穿過,不是一次而是兩次,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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