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周四下午一點鐘我回到了舊金山。天氣濕漉漉的,霧氣沉沉,環美金字塔和一些高樓大廈都籠罩在霧靄中。整座城市看上去很虛幻,幾乎不像真實的,如同一個神話般的公國之夢。

我直接開到德拉姆街,在離我辦公地不遠的地方找了個停車位,走進辦公室看看我不在的時候有沒有電話留言。果然,留言箱都滿了。頭四條沒留名也沒留言,答錄機里三十秒的信息都是空白的。後五個電話分別是埃伯哈特、查爾斯·卡亞巴里恩、凱莉,還有我不認識的《紀事報》和《考察者》的記者打來的。他們沒有一個人說了什麼事,都只是讓我迅速回電,卡亞巴里恩和凱莉的聲音聽上去很嚴肅。

好吧,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先給卡亞巴里恩回了電話。我跟他秘書通報了我的名字,五秒鐘過後他接起電話:「我在想你是不是已經下地獄去了。你去哪兒了?」

「我去海邊辦了點兒事,剛回來。怎麼了?」

「你沒讀報紙嗎?」

「什麼報紙?」

「今天早上的《紀事報》。」

「不,聽著,查爾斯,什麼……」

「趕緊出去買一張,」他說,「讀讀第二頁上的文章,然後給我打電話。」

我被弄得緊張兮兮,立刻出門到街口的報紙販賣機上買了一張《紀事報》。回去的路上,我打開第二頁開始尋找新聞。突然,我在人行道上站住了,在濃霧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我憤怒地開始發抖。

報紙頂部醒目的標題佔了三行:私家偵探被指控是霍恩巴克離奇兇案的兇手。

新聞里寫道,死者的妻子,埃德娜·霍恩巴克夫人相信我就是殺死她丈夫的兇手。她以前雖然沒有站出來向記者說明真相併告發我,但是事實很明顯,因為我一直封鎖有關她丈夫從他們設計公司偷走的十多萬美元的下落。霍恩巴克夫人和她的律師拉爾夫·喬丹正準備控告我玩忽職守,報上還引用了她的一段原話:「我深信法庭會向舊金山人民揭開這個危險人物的面具。」

新聞餘下的內容就是重述霍恩巴克在雙子峰山離奇失蹤的經過,以及在金門公園發現了他的屍體。另外還有警局負責調查的克萊因檢察官的聲明書,旨在強調目前為止還沒有證據證明我與此案有關,我也沒有被進行任何指控。報道中還認為我與過去的幾宗謎案有關。最後一段講了我是如何從一名警員變成私家偵探的,並且提到在我的職業生涯中從未有過不法行為。但是不會有人關心這些,我的名譽已經毀壞了,憤世嫉俗的人們都會認為我是一個有罪之人。

我飛奔回辦公室,將報紙揉成一團,扔進紙簍,抄起電話打給卡亞巴里恩。「好的,」我說,「我讀了那個鬼故事了。」

他說道:「放輕鬆,事情還沒那麼糟糕。」

「還沒有嗎?那個瘋婆子會讓我沒生意可做。還會有誰相信我?」

「你並沒有犯罪,也沒有做任何不道德的事情。我們也會證明這一切,然後再看看公眾的反應。」

「到那時已經太遲了。」

「不,不遲。我已經準備好針對他們騷擾和誹謗的反訟了。一旦她和喬丹提起訴訟,我也會立即行動。」

我說:「她為什麼要去報社做這件事?我想她應該給我一個機會證明無罪。」

「她改變了主意,要麼就是她的律師建議的。我讀了報道以後立刻給喬丹打了電話,他說霍恩巴克夫人昨天給你打了幾次電話,沒找到你,所以就去了警察局。警察局的人告訴她你剛剛辦完另一件案子,所以她認為你對她的事漠不關心,她便廣而告之了。」

她一定和克萊因聯繫過,昨天早上離開前,我給法院打過電話,說我會離開一陣去給一個客戶送傳票。他媽的克萊因!他媽的霍恩巴克老太婆!我坐在那兒扯著電話線,假想那是霍恩巴克老太婆的脖子。

「我現在該做點兒什麼?」我問,「只是干坐著,任由她對我潑髒水嗎?」

「你現在不要輕舉妄動。」卡亞巴里恩說,「我警告過他們,說他們現在的處境如履薄冰。我想他應該明白我的意思,會讓霍恩巴克夫人有所收斂的。」

「報社那邊怎麼辦?我的留言機里有兩個記者的電話。」

「別迴避他們。準備一份對霍恩巴克夫人指控的否認聲明,提一下反訟的事,堅定自己的立場。」

「好的。」

「受不了的時候,千萬不要對她破口大罵或是發瘋,這些對你毫無益處。」

「嗯,我聽你的。」

「不管你做什麼,都不要和她聯繫。從現在起,任何時候,都對她避而遠之。」

我說道:「別擔心,對我而言,她就是瘟疫。」

掛了電話後,我又聯繫了法院的埃伯哈特,不過他出去辦案了,可能到下午很晚的時候也不一定能回來。我給他留言說會在辦公室等他到五點鐘。克萊因今天休息,我找了另一位認識的警察,他推斷霍恩巴克案件至今沒有出現什麼新動向。

我又給貝茨和卡朋特事務所回了電話,凱莉不在,秘書說可能還在吃午飯。我的血液一下子湧上腦門——她是不是又和那個吉姆,·卡朋特在一起?我也給凱莉留了言,說我五點以後才會離開辦公室。

現在我還不想找《紀事報》和《考察者》的記者,我的當務之急是要準備一份聲明。我撥通了亞當,布里斯特的電話,他正好在辦公室。我向他詳細彙報了在逍遙宮發生的一切。他認真地聽完了,相當震驚和沮喪,但是並不是真心地關心這件事。對他而言,最重要的是勞倫·斯皮爾斯是否收到了傳票,可以確保他對她提起過失訴訟。出於職業的好奇心,他非常關心我的玩忽職守風波——毫無疑問,和眾多市民一樣,他也讀了今天早上的報紙——不過令他失望的是,我告訴他我已經開始走法律程序了。如果他不能挖出點兒什麼內幕,製造一些事端,他對此是沒有興趣的。律師就是這樣!這個傢伙和拉爾夫·喬丹倒真是登對。

我在印表機里放了一沓紙,準備開始寫我的聲明。剛寫了三句,電話響了,是喬治·希克科斯,他開口就說:「莫倫豪爾先生和我今天早上在報上看到了你惹麻煩了。」

好吧,我想,來了。第一個炮彈——第一個客戶來解約了。

我說道:「這些指控是完完全全的誹謗,希克科斯先生。我從未乾過違法和違背道德的事情。」

「對此我毫不懷疑,」他說,「然而莫倫豪爾先生還是有點兒顧慮。不是懷疑你的誠信,而是那些負面的輿論。」

我敢打賭是這樣,我諷刺地想。「我明白了。他肯定改變了主意,這個周六不需要我去保衛他寶貝女兒的結婚禮物了。」

「是的,他確實暗示過換一名私家偵探是否更穩妥。」

「好吧,如果那樣做讓他覺得……」

「不過,」希克科斯說,「這份工作還是你的。我用自己的名義替你擔保了。」

「你為什麼這樣做?」

「你的誠實、可靠和能力打動了我,」他說道,「我覺得報紙上對你的評判是不公平的。」

希克科斯是這次事件中我最不相信會支持我的人。看來我以前誤解他了,或許在頑固的外表下他是一個正人君子。

我說:「非常感謝希克科斯先生對我的信任。」

「好的,我也向您解釋一下,因為再找一名私家偵探現在也有點兒遲了。還有一個前提是,只有他和我還有幾個直系親屬會見到你,所以你也不大可能會遇到其他客人。」

我露出一絲苦笑,對這個人的看法又回到了原點。希科克斯身上的人性光輝也就到這個程度了,本性難移。去他的,我們不都一樣嗎?

「你和莫倫豪爾先生不會為你們的決定而後悔的。」我告訴他,「周六兩點我會準時出現,按照先前承諾的……」

「一點鐘。」他說。

「嗯,再說一遍?我想你原來告訴我的是兩點。」

「是的,但是為了遷就部長的時間,婚禮提前了一個小時,所以你必須一點鐘到。這是我給你打電話的主要原因。」

我說:「一點鐘,好的。」

「不要忘記穿上無尾禮服。」他說。

「我會的。」

電話啪的一聲掛了。我本來還想說說讓他放心的話,可是我連再見也沒來得及說。禮貌仍然不是希克科斯的一貫作風。

聲明書寫好了,一頁半紙,隔行列印。我讀了一遍,覺得平淡而沒有分量,但我已經儘力了。我給《紀事報》和《考察者》的記者打了電話,告訴他們我四點鐘可以接受採訪。他們都表示會準時過來,聲音聽起來都有些渴望,如同一群獅子見到了美餐。我認為記者和律師是一個類別的——以挖掘人類苦難為生。他們可能是社會所必需的一種生物,但是這並不意味著我得喜歡他們。

我已經受夠了電話。我坐在那裡,內心忐忑,擔心著霍恩巴克夫人和她見鬼的誹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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