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勞倫斯·皮爾斯還在沙發上仰面躺著。我經過她身邊,穿過小走道,去卧室和浴室探個究竟。抬眼一望,只見三間房都是空的,窗戶緊閉。

我折回身又去了廚房,那裡也空無一人。我正要去落地窗後面的小陽台看看,此時,我在躺椅和咖啡桌之間的地板上發現了點兒東西:一張縱向摺疊的白紙立在那裡。我繞過去,墊著手絹把紙片撿了起來。

這是一張信紙,乾淨整齊的斜體字佔了六行,出自女性筆跡。三個名字的後面有三串數字,所有的名字和數字都用粗線畫了一道,就像在雜貨店購物時買一樣東西後就從清單上畫掉一樣。

瑞克曼5657596263116-125171-175-25000

伯耶爾214-231235239-247255-25000

哈德萊斯頓178180205-211360-401415-420-50000

所有這些對我都沒什麼意義。我把紙和手槍放在同一個口袋,去移開落地門。落地門被一個固定插銷牢牢地鎖住,看來是為了防止有人從外面進入。毗連的是一個天窗式樣的窗戶,由中間分成豎直的兩扇,以便在悶熱的夏天向內開窗,引入徐徐的海風。這兩扇窗都是可以鎖上的,一扇窗上有一個簡單的橫條狀鎖,另一扇上面有一個鐲狀圓環。橫條門鎖輕輕彈開,隨即插入圓環上鎖,另外有鍛鐵防盜欄固定在窗外。我站在玻璃門前向外遠望。下面是一條長長的岩石坡,太平洋的潮水拍打著礁石,激蕩出陣陣浪花,有的浪花甚至衝到了紅杉樹上。但是我並不關心這些,我看到了一小塊鋼片,大約三英寸,卡在欄杆邊緣,隨風顫動。我正納悶兒的時候,只聽門廊處傳來一陣笨重的腳步聲。

嘈雜聲驚醒了我。前門開著,一個小夥子闖了進來。他六英尺高,淡黃色的頭髮,穿著白色的網球服,拿著一隻網球包。他問:「這兒怎麼了?你是誰?」他走了幾步,看見毯子上的人,還有沙發里毫無知覺的勞倫斯·皮爾斯,驚呼起來:「上帝啊!」

為了避免麻煩,我立刻告訴他我的名字和職業,以及我此行的目的。我問他:「你是哪位?」

「喬·克雷格。」他看上去還沒緩過神,恍恍惚惚的。他把目光從我身上轉向屍體,補充道:「我在這裡工作——是這兒的一名網球教練。」

我指了指他手上的球拍。「這就是你現在來這裡的原因?」

「是的。勞倫斯·皮爾斯小姐和我約好了下午三點的網球課。我就住在附近,所以過來準備和她一起坐篷車去訓練場。」

躺椅旁的邊桌上有一部電話機。我奔過去給逍遙宮的辦公室打電話,花了五分鐘向三個人解釋了三遍四十一號房間發生了槍擊案,並且有一人已經死亡。那三個人沒有一個相信。逍遙宮發生命案?這簡直是聞所未聞。第一個人把我打發給第二個人:第二個又把我踢給第三個,第三個傢伙自稱是住房部主任米切爾,一開始大約兩分鐘的時間,他怎麼都不相信,繼而是震驚和憤慨,並許諾會立即報警。

克雷格跑到勞倫斯·皮爾斯身邊單腿跪下,摸著她的一隻手。「或許我們應該把她弄到屋外去,」克雷格說,「讓她透透氣兒。」

聽上去挺有道理的。我幫他把勞倫斯·皮爾斯從沙發里抬出來,邊往屋門口抬邊問他,「你認識死者嗎?」

「上帝,我認識。她是伯尼斯·多蘭,勞倫斯·皮爾斯小姐的秘書。難道是勞倫斯·皮爾斯小姐槍殺了她?」

「看上去是這樣。」我們把勞倫斯·皮爾斯放在前廊一張鐵制的馬車椅上,克雷格又在不斷摩擦她的手。「那兒一個人也沒有,陽台的門窗都是從裡面鎖住的。槍案發生的時候我在前門的小路上,看得一清二楚。」

克雷格搖搖頭。「我知道她們關係不怎麼樣,」他說,「不過我從沒想過會糟糕到這種地步。」

「你怎麼知道她們處得不好?」

「伯尼斯告訴我的。」

「你很了解她?」

「我們有過幾次約會——不過只是玩玩而已。」克雷格又搖了搖頭,「我不能相信她已經死了。」

「她們兩人之間有什麼矛盾?」

「是這樣,勞倫斯·皮爾斯正在寫一本書——或者說是在口述。她要把過去她認識的一些重要人物和碰到的重大的事情記錄下來。」

「比如什麼呢?」

「我不知道。不過很顯然書里的材料具有爆炸性。她翻閱了自己所有的信件和文件,詳盡地援引了其中的一些。伯尼斯在洛杉磯有點兒當編輯的經驗,她告訴勞倫斯·皮爾斯不能這麼做,因為有些材料關係到犯罪,大部分是誹謗的。但是,皮爾斯小姐根本聽不進去,她說即使自費,也要想盡一切辦法出版。所以她們倆經常為這個吵來吵去。」

「那為什麼她沒有解僱伯尼斯?」

「我想她是害怕伯尼斯出於善意或別的目的跟書中的一些人透露些什麼吧,怕引起麻煩。」

「她們之間大打出手過嗎?」

「我想是的。伯尼斯很害怕勞倫斯·皮爾斯小姐,要不是為了錢,她早就不幹了。」

即使勞倫斯·皮爾斯的嫌疑最大,從她開車回來到殺死自己的秘書也不超過兩分鐘,她是怎麼做到的呢?從我見到她進屋到聽見槍響,最多兩分鐘。

克雷格的手部按摩終於有了點兒效果。勞倫斯·皮爾斯呻吟了一聲,眼皮動了動,睜開了,身子往後縮了縮。有三四秒鐘,她的眼神空洞而獃滯,眼睛裡布滿血絲。接著她好像回憶起來什麼,目光里有了些內容,身子也好像有電流通過一般為之一顫。

「哦,天哪!」她叫道,「伯尼斯!」

「冷靜,」克雷格說道,「現在都結束了。」

「喬?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們的網球課,你還記得嗎?」

「我什麼也記不起來了。上帝,我的腦袋……」她突然看見站在那兒的我,「你是誰?」

我跟她三言兩語地說了我是誰,為什麼會在這裡。不過她看上去並不關心這些,我還沒說完,她就自己掙扎著,從馬車椅上起來,走進屋裡去了。

她搖搖晃晃地走著,克雷格想扶她一把,也被她推開。她看了屍體很長時間,終於站立不穩,衝進了廚房。我聽見櫥櫃門乒乒乓乓的開關聲,以及玻璃器皿發出的叮叮噹噹聲。不一會兒,她右手拿著一隻開口的玻璃瓶,左手拿著一隻玻璃杯出來了。玻璃瓶里是滿滿一瓶杜松子酒。

就在她要倒酒的時候,我衝到她身邊奪走了酒瓶和酒杯。「不要再喝了,」我說,「你已經喝得夠多了!」

她野蠻地瞪著我。「你這個婊子養的死胖子!你吃了豹子膽了!快給我!」

「不!」我說道,心想:婊子養的死胖子,可不是嗎?我穿過客廳走進浴室,她一路跟著我,不斷地罵我,我一邊往浴盆里倒酒她一邊抓撓我的胳膊。我大叫著讓克雷格進來弄走她,克雷格照辦了。

我的手背上被她抓出了血。我從藥箱里弄了點兒碘酒抹在了傷口上。當我回到門廊的時候,勞倫斯·皮爾斯已經又坐回馬車椅上,克雷格在她身旁不知所措地站著。勞倫斯·皮爾斯渾身顫抖,看上去又虛弱又瘦小,好像皮膚之下所有的肌肉都緊縮成一團,但是綠眼睛仍然怒氣沖沖地盯著我,像是要把我撕開。

我問她:「今天發生了什麼?」

「去死吧!」她叫道。

「你為什麼殺了伯尼斯·多蘭?」

「去見——什麼?上帝啊,你不會認為是我殺了她吧?」

「至少看上去是這樣。」

「但是我沒有,我沒有殺她!」

「你喝醉了,」我說,「或許這就是解釋。」

「我是喝醉了,不過我不會在醉酒的時候殺任何人。我只會直接上床睡覺。」

「也許今天除外。」

「我告訴你,你這個雜種,我沒有殺她!」

「好吧,女士,我想你還是叫我的名字吧,我不喜歡你那麼叫我,也不想再聽到這樣的話。你或許殺死了你的秘書,或許沒有。如果你沒有,你最好正常一點兒,你剛才所表現出來的一切就像是個犯了罪的人。」

她張了張嘴,又閉上了,目光冷靜了一些。「我沒有殺人。」她平靜多了,說話也有了令人信服的成分。

「好吧,發生了什麼?」

「我不知道。我聽見槍響,從卧室里跑了出來,看見她在那裡抽搐、流血,地板上有一把槍。」

「點二五口徑的貝瑞塔。你的手槍?」

「是的,我的槍。」

「你一般放在哪裡?」

「我卧室的床頭櫃里。」

「你今天有機會拿出來過嗎?」

「沒有。」

「你回來的時候伯尼斯拿了它?」

勞倫斯·皮爾斯一臉茫然。「回來?」

「你今天下午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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